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95节
掌柜干笑着,汉子们眼珠乱转,脸一阵红,一阵白。
“谁让你们过得好,你们就认谁。”赵寰声音冰冷,厉声道:“西夏杀了多少西宁州的百姓,你们可问过他们,可否愿意认贼作父!任得敬拿了你们去献祭,你们口中的任皇后,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随手漏出一点,施舍你们,你们就感恩戴德了。”
“真是不值钱啊!”赵寰啧啧摇头,“不仅不值钱,还蠢不可及,分不清真正的好坏。你们是西宁州来兴庆做买卖的吧?贩卖枸杞还是盐?粮食?衙门看得严,没能趁乱发大财,可是很失望?”
汉子们见被拆穿,脸色瞬间大变,慌乱不已。扔了一把钱在案桌上,急急忙忙就要离开。
赵寰只淡淡道:“站住!”
汉子们见亲卫围了上来,哭丧着脸转过身,拱手求饶道:“贵人饶命,我们真上有老,下有小啊!”
掌柜也吓得不轻,躲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赵寰沉眼扫去,汉子们情不自禁腿发软,直打哆嗦。
敢在这个时候到兴庆府做买卖,真是够大胆,聪明。
不过,他们看错了,北地不是南边,更不是以前的大宋。
赵寰平静下令:“你们去跟同行们通个气,最好每个行当,都打招呼到。有行首的,行首来。没了行首的,就各地会馆的管事人来。明日巳时初,全部都到衙门点卯。若是不来者,就怪不得他人了。”
汉子们与掌柜都呆住了,汉子下意识问道:“敢问来衙门何事?”
赵寰只看了他们一眼,留下茶资大步离开。
第86章
兴庆府衙门的灯, 亮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方熄灭。
吹了一天一夜的风,终于停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 变得格外清透。
天蓝得像一面明镜, 深秋的空气, 带着些许凛冽的凉意。难得一见晴好的天气,呼吸中都好似带着丝丝甜。
在辰时末,衙门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到来。他们无暇顾及天气, 人人皆神色凝重。
遇到相熟的人, 也只随意拱手见礼,心不在焉招呼一句。彼此交换个不安的眼神,步履匆匆来到了大门前。
门口的守卫核对过名号, 让他们在册子上签字画押,便放他们进去,顺便客气周到指路:“就在公堂, 直接进去便是。”
以前的京兆尹公堂, 堂下左右两边摆着两排平头案与长凳。案几上,摆着茶盏笔墨纸砚。
公堂前站着一个小娘子,手上拿着一叠纸, 引着他们坐下:“不分主次,先到来的, 坐到最里面去。”
小娘子在兴庆府很是有名, 衙门新到的文书秦素娘, 户帖钱粮等契书都由她掌管。
秦素娘落落大方,声音洪亮清脆, 利索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别愣着啊,快些, 后面还有人来呢。案上有茶水,渴了自己倒着吃。”
官府公堂总是无形中带着份肃穆,本在犹豫的人,赶紧前去坐着了。坐下来后,他们不由自主四下张望,悄然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秦素娘上前,将手上的纸发放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是经营何种买卖,比若卖米面粮油的,就在对应的框里面写是。是行首还是东家,也同时写明。既是行首,又是东家者,同时写上是就成。若有不懂之处提出来,我会为你们解答。”
纸上清楚罗列着各种营生与行当,衣食住用行,全部在列。
对于这些买卖人来说,秦素娘的话简明易懂。纸上所写一目了然,他们看了便知,实用又新奇。
有那聪明的,已经琢磨着将这份纸用到买卖中去。反正他们的行当与身份,都不是隐秘之事,纷纷提笔蘸墨,一笔写成。
秦素娘忙着安排招呼,不时提醒一句:“巳时一刻就不能进来了,你们快些,别耽搁了功夫。”
有那实在放心不下的,探出头问道:“秦娘子,敢问今日召唤我们到衙门来,所为何事?”
秦素娘脆生生道:“当然是好事,你们等会就知晓了。”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又压低声音交谈了起来。
“上公堂可不是好事。”
“以前上公堂,哪能坐着,还有茶水吃。既然来了,且瞧瞧看吧。”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大堂内窸窸窣窣,隔着一条夹道的后堂屋中,岳飞带着张宪等七八个部下,一大早就到来。
姜醉眉与韩皎低着头,神色专注翻看着手上的册子。徐梨儿提起茶壶,替她们碗里加了茶水,笑嘻嘻道:“你们且歇着吃口茶。赵统帅说了,莫要紧张,就当他们是犯人,你们在审案就是。”
赵寰伸出碗去,道:“别打扰她们,替我加点茶吧。”
徐梨儿见两人连眼皮都没抬,只得走到赵寰面前,将她茶碗里加到了七分满,揶揄道:“那些册子,竟长到了她们眼里去。只这份定力,我就比不上。”
岳飞接到赵寰的消息前来,他也不明就里。端看这阵仗,只怕赵寰有一场大动作。
张宪他们见识过了赵寰的本事,端坐着不敢作声。心里好奇到极点的同时,又感到莫名的兴奋与期待,等着一探究竟。
过了片刻,秦素娘走进屋,禀报道:“时辰到了。”
姜醉眉与韩皎蓦地抬起头,明眼可见的紧绷。韩皎先开口问道:“来了多少人?”
秦素娘将手上收集起来的纸递上前,答道:“我点了数,共计三十四人。”
姜醉眉不由得皱起了眉,飞快翻看之后递给赵寰,忐忑地道:“竟然只得这几人?”
赵寰扫了几眼,心里大致有了数,不算好,也不算坏,宽慰她们道:“够了,没事。”
起身上前,与她们各自用力拥抱了一下,道:“别慌,按照昨晚的商议来就成。”
姜醉眉看向韩皎,怀抱间,仿佛还留着赵寰所给的力量,暗自呼出口气,道:“走吧。”
两人一起来到了公堂,堂内众人一齐朝她们看了来,说话声戛然而止。
姜醉眉走在前,韩皎随后,一左一右坐在了台上。姜醉眉眼神扫过底下,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此地宽敞方便,诸位无需担忧,我与韩安抚并非在审问你们。”
轻松的语调,总算令众人悄然松了口气。有人斗胆问道:“听说赵统帅到了兴庆府,为何没见她露面?”
韩皎笑问道:“你们想见到赵统帅?”
做买卖的人都走南闯北,消息自是比寻常人灵通些。赵寰的事迹,如雷贯耳。
要是她坐在上面,估计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人呃了声,忙道:“不敢不敢,是我多嘴了。”
姜醉眉没追究,道:“闲话待后再聊,先说正事吧。兴庆如今成了大宋的疆土,你们也变成了大宋百姓。”
户帖地契都做了变动,堂下众人心里不管做如何想,全都没有做声。
姜醉眉坐得高,将底下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下稍定,问道:“如今城里的铺子,大多都关张了。我知道买卖不大好,你们对眼下的局面,可有什么想法与打算?每个人都说说看。”
众人的神色很是复杂,互相掂量着,一时没人做声。
“每人说几句,说重点,休要扯得太远。比如老天下雨,刮风;李乾顺朝廷与权贵有钱人逃到了肃州等地的事情,就莫要再提。因为,这些是你们无法改变的事情。”
姜醉眉强调后,指了左手边的第一人,道:“你先来吧,先说说你是什么行当,买卖如何。”
那人正是昨日在茶楼遇到赵寰的汉子之一,他硬着头皮道:“在下罗有,平时将西宁州的皮毛肉食等贩卖到兴庆府,专几个嚼用。在兴庆府有两家铺子,如今生意不好,门可罗雀。”
姜醉眉听完不置可否,问道:“铺子买卖不好,那你有何打算?”
罗有摸不清姜醉眉的用意,斟酌了下答道:“只能关张大吉了。”
姜醉眉唔了声,没再追问,继续点了下一人:“你呢?”
那人见罗有起了头,学着他那样道:“在下梁三,是兴庆府粮食行的行首,在城里有四家粮食铺子。两家卖精细粮食的铺子,都关了张。卖粗粮杂粮的铺子,还勉强开着。只仓库里就那么些粮食,只出不进,我们也没办法,不得不涨价啊。”
姜醉眉只眉头微拧,韩皎也如此。不过,两人都没多说,点了下一人说下去。
接连着,堂内的人都全部说完。他们的话,岳飞他们全都一字不落听到耳中。
岳飞虽不懂买卖,心里却感到阵阵不安,侧身过去,问坐在旁边的赵寰:“赵统帅,按照他们的说法,兴庆府的买卖做不下去,铺子都要全部关张。这般下去,可不是好事啊。”
赵寰道:“关张不了。人要吃饭,要穿衣。柴米油盐酱醋茶,缺一不可。”
岳飞一想也是,“可,其他的行当呢?”
赵寰抬起手指,对他嘘了声,微笑着道:“岳将军别急,且再继续听下去。”
岳飞忙坐好,忍不住斜瞄了赵寰一眼,她眼底一片青色,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疲惫。
看来,她夜里肯定没歇息好,一直在操心堂上的事情。
岳飞苦想了会,却始终不通。暗忖她为何坐在后面,而不亲自出面处理。把他们这群武将叫来,又是所为何意。
姜醉眉的声音从公堂传了来,她不疾不徐道:“我从诸位的嘴里,所听到的都全是困难。你们很是沮丧,认为铺子很快就得关张大吉。只是我不甚明白,眼下你们都在做亏本的买卖,以后也没甚盼头。为何不早些关门,好减少些亏损呢?”
岳飞怔了怔,再次转头看向赵寰,目露赞赏,道:“姜转运使这句话问得好!”
赵寰笑而不语,道:“姜转运使非常人可比。”
岳飞很快想到她那篇气冲山河的休赵构骂书,煞有其事点头应道:“的确绝非寻常人可比,姜转运使着实厉害。”
赵寰笑而不语。
岳飞心里好似明白了几分,没再多言,专心听了下去。
公堂之上,雅雀无声。
姜醉眉不客气指出了他们那点小心思:“权贵大户们逃了,对你们来说,却是大好的时机。我先前看了下,你们的铺子,有些以前在兴庆府排不上名号,但有些却是数一数二。比如梁东家太自谦了些,你的粮食铺子虽只有四间,城内其他好些小的粮食铺子,都是从你这里拿了粮食再去卖。以前兴庆府的三成人,都吃着你的粮食。”
梁三知晓姜醉眉他们既然点出了此事,定是对兴庆府的买卖有所了解。
她们这群娘子官员厉害得很,梁三也不敢狡辩,讪讪笑了下,道:“姜转运使,你也说了是以前。现今兴庆府的人虽少了大半,哪还能卖出那么多粮食。这还不算,最最麻烦的就是,乃是只出不进。以前我的粮食,都是从其他州府买来。比如肃州,沙洲,瓜州,加上黑山,白马等镇军司。这几地属于西夏,与大宋剑拔弩张。唉,难呐!”
拿了西夏盐引的盐商王季,跟着叫叫苦不迭:“库里的盐快告罄了,人哪能不吃盐,那牲畜的草料里,也同样要加盐。特别是羊,更离不得盐。青盐进不来,我也只能干着急。”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诉苦,岳飞听得脸沉了下去,不由得转头看向赵寰。见她依然气定神闲坐着,那股怒火,就莫名散得七七八八。
赵寰既然叫他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听他们抱怨。
姜醉眉低头吃着茶,韩皎这时开了口,道:“休说肃州沙洲,算上整个西夏所产的粮食,也不过而而。西夏的盐池,岂只有盐州。已归还大宋的夏州,定远皆产上好的白盐青盐。至于布料绸缎,锅碗瓢盆,细到一针一线,西夏如何能与大宋比?”
众人一下哑了声,韩皎冷着脸,厉声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求得更多的利,趁机发大财罢了。你们铺子的买卖,为何不好,心中难道没有数?一石粮食,你们有本事涨到三千钱。在金人入侵大宋时,一石粮食也不过最高三千钱。西夏能与大宋比?你们真是敢要价啊!”
韩皎讥讽一笑,叹道:“卖盐要盐引,你们手上拿着西夏的盐引,心里没底,赶紧拼命涨价。夏州等地的盐,没官府明示,你们不敢碰。以前西夏私盐泛滥,你们有的是门道。从私盐贩子手上拿了盐来,再翻数倍卖出。”
“百姓尚在惊惶中,你们从百姓手上,几乎跟白捡那般,从他们手上收了上好的皮毛,香药,枸杞等等。如今都屯着,等着以后卖大价钱。”
韩皎看着众人清白交加的脸,沉声道:“你们的做法,就好比是杀鸡取卵。百姓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活不下去,你们从谁身上赚钱?达官贵人?达官贵人可都逃了。卖到大宋其他州府去?以前大宋与西夏互市关了多年,你们没门道,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岳飞诧异不已,不禁低声问道:“韩安抚使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赵寰难得活泼地道:“因为韩安抚使她们厉害啊。”
岳飞顿了下,很快笑起来,赞道:“你们都厉害。”
那点老底被拆穿,众人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梁三毕竟是行首,大着胆子问道:“先前秦娘子说,叫我等来是好事。如今听姜转运使与韩安抚使的话,好似对我们颇为不满。在下愚钝,斗胆问一声,两位将我们叫来,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