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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身份(为盟主“色如多”加更)

      姜饭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贴到了门边,听着屋子里的对话。
    “只看长相便可……”
    “不错,那苗女便是只看长相,因李县尉俊朗遂找来了。”郝修阳道,声音苍老,带着些不恭的笑意,“哪有那许多神神鬼鬼,老道士借此混口饭吃罢了。”
    “师父知道那苗女?”
    “嗯,阿莎姽这苗女自小喜欢伺弄些花花草草。比如岭南那边有种草,多长在坟头,人称‘迷魂草’,能发异香,褫魂夺魄,令周围的活物丧失神智,直到死去,此草便汲取泥土里的血肉。
    人若误入了迷魂草多的地方,往往在那兜圈子,称为‘鬼打墙’,那苗女常用类似的花草为占卜,苗人因此称她为‘通司’,她丈夫死后受了刺激,加之长期与这些毒花毒草打交道,神志不清了。”
    李西陵道:“师父是说,她是以此迷晕衙役,进了县衙?”
    “岂止是迷晕,若常吸食她那迷香,人是要疯的。旁人不知,以为是中了邪,便找老道驱邪。”
    “那李县尉真不是她丈夫转世?”
    “你信这些?老道这驱鬼道士尚且不信,哄人心安罢了。”
    郝修阳说到这里,又道:“苗寨往往有巫师、通司,玄之又玄之事多了,有些老道能明白,有些却也不明白。但,你我的道或许是真的,他们的巫必定是假的。”
    李西陵道:“是否转世,那李县尉心里应该清楚吧?”
    “敢情你道行比我还高?”
    “弟子毕竟也是修道之人。”
    “……”
    屋外,姜饭听着这些,眼中的疑惑之意渐消。
    老苗寨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也听过不少,心里对那南边的深山老林颇为忌惮,原来这些老道士平日装神弄鬼的、心里却门清。
    屋子里,郝修阳与李西陵随口闲谈着。
    李西陵目光看去,见郝修阳拿茶水在桌案上写下的“有人”两个字已干了。
    他眼中的疑惑之意却愈发浓了……
    ~~
    李瑕听了姜饭的汇报,也是沉吟不已。
    遇到一个神神叨叨的苗女他都不觉得怪,苗疆嘛,诡闻秘事多得不得了;但遇到两个聪明的道士二话不说答应为他制火药,反而让他感到奇怪。
    尤其那副表情……
    他能想得通那疯女人的逻辑,却琢磨不透这两个道士的心思。
    他总觉得那两个道士的眼神……像是看穿了自己是重生的,想除魔卫道一般。
    没来由感到有点心虚。
    “李哥哥,你不去睡吗?”韩巧儿坐在公房中打了个哈欠。
    “巧儿真没事吧?”
    “真没事啊,就是早上做了好长好长一个美梦啊……”
    “好吧,你去江荻屋子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韩巧儿有些不乐意,扁了扁嘴。
    “为什么啊?”
    李瑕也没解释,道:“走吧,一起去找牟夫人说一声……”
    ~~
    这天夜里,李瑕醒来了两次,睁开眼,每每以为会有个道士站在床头,“老道要为人间荡除你这妖孽”云云。
    当夜无话,次日李瑕巡视过营盘之后,想了想,还是往火器作坊走去。
    ……
    郝修阳随手拿了一瓶配好的火药,点燃引线丢出去。
    “嘭”的一声在空场上炸开。
    他笑了笑,问道:“李县尉觉得如何?这火球不难造。”
    “威力太小了。”李瑕问道:“配方是什么?”
    “硫磺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
    李瑕听到后来已皱了眉,问道:“太杂了吧?”
    他觉得这老道士与其说是炼火药,不如说在炼丹。
    “李县尉认为该如何配?”郝修阳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瑕道:“正是不懂,才请道长帮忙。”
    他想了想,尽量让郝修阳剔除配方中各种各样没听说过的物件,主要以硫磺、硝等原料配比试试。
    郝修阳答应下来,很干脆,但眼神还是怪怪的。
    李瑕想了想,干脆直言问道:“道长似乎有话想与我说?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李县尉何出此言?”
    “我看道长总以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郝修阳微微一滞,似未想到李瑕这么直截了当,“哈哈”一笑,摆手道:“许是县尉心中有魔,故而恐惧老道的道行。无妨,无妨,时长日久了,老道或可为县尉驱魔……”
    李瑕也笑了笑,再看向郝修阳,眼神里已是坦然不惧。
    ~~
    数日后。
    韩祈安拨动着算筹,提笔记下一行数字,递给李瑕。
    “李西陵算得分毫不差,此人不简单啊。”
    “他不会制火药?”
    “是。”
    “他不像是个道士吧?”
    韩祈安道:“确实不像是个道士,更像是个读书人。”
    李瑕点点头,也深有同感。
    李西陵先是指出了几个作坊里的疏漏,又似不经意地对韩祈安说要冶铁该从大理买铁石,冶铁用的煤则可在庆符县开采,于是,郝修阳装模作样勘测了一番,说庆符县的归化乡有煤。
    之后,李西陵又提出李瑕到处招募流民到庆符开桥修路的做法是不妥的,他认为该做的是“开荒免税”,如此才能吸引并流住大量流民落户庆符,反之,招募劳工是不能使人安家落户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小事,如随手便计算出李瑕要南下走私,各种货物需各带多少,骡子需多少匹……问题是,并没人告诉过他走私一事,他是从总种蛛丝蚂迹中看出来的。
    这人一天到晚不肯安心造火药,他也不会造火药,只在李瑕这几个作坊里晃悠,到处观察。
    “奇怪的是,以他的才智不该看不出,这般做派对他的处境并不妙。”韩祈安道:“比如现在,阿郎已不可能放他离开。”
    “嗯。”
    “我近日一直在想,他为何这般做?或是想要投效阿郎。”
    “我不过是县尉,过完年才十七。”
    “聪明人能看到阿郎的能耐。”韩祈安道:“李西陵是聪明人,我观他行事,他当过官,官位不低于江春、房言楷。”
    李瑕道:“我倒是想到三种可能,一则,如你所言,他就是个犯了事隐匿江湖之人;二则,他是贾似道派来的,从开始便未打算遮掩……”
    “第三种可能呢?”
    李瑕沉默了一会,没有说,反而问道:“姜饭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
    “我去见见他。”
    韩祈安沉吟道:“阿郎似乎有些急了?哪怕他是贾似道派来的,我们也不必急着揭破。”
    李瑕想了想,往外走去,只说了三个字。
    “很尴尬。”
    韩祈安愣了愣,不太明白……
    郝修阳还在试验火药的配方,火药作坊许久没听到爆炸声了。
    李西陵正坐在院子里,拿着片叶子在吹,调子颇为好听。
    李瑕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听了一会,道:“李道长很精通乐艺?”
    “县尉该看出来了,我并非道士。”李西陵道。
    “那是?”
    李西陵背对着李瑕,反问道:“可听出我有两浙口音?”
    “不太明显。”李瑕想了想,也是径直问道:“你看我的眼神奇怪,为何?”
    “因我认得县尉。”李西陵道,“县尉不认得我?”
    李瑕沉默了一会。
    李西陵忽然道:“我祖籍四川威州,早年随父入临安府,后因与谢方叔谢相公同乡,入其府为幕。直至你扳倒谢相公,我得罪丁大全,被逐出临安,欲返故乡,川西却已沦陷于蒙军之手,遂到鱼秋山寻郝道长,不想又被县尉扣下。”
    “是吗?”李瑕问道:“故乡沦陷?谢方叔又去了何处?”
    “谢相去了江西隐居,我不愿去,人生地不熟。”
    “你与郝道长如何相识?”
    “谢相公在临安时,曾与当代天师观妙先生有故交……”
    李瑕似信非信,又问道:“你想做什么?”
    “想为县尉做事?”
    “为何?”
    “谋条生计。”李西陵道,“县尉若不信我,继续派人盯着我便是。”
    “有句话叫‘疑人不用’。”
    “不急,县尉往后或可信我。”李西陵笑了笑,道:“我妻子、儿子如今正在叙州,县尉可否派人去接过来?”
    “你有儿子?”
    “是,比县尉稍长两岁,颇有文才,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一场谈话之后,李瑕反而对李西陵的身份有些不确定。
    但再有疑惑,也只能等派人到叙州接了他妻儿,或许会有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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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郝修阳支着耳朵听了一会,确认屋外没人了,问道:“拿了个假身份出来,也不怕这小子给你拆穿了?”
    “试探。”李西陵道,“他今日没能拆穿。”
    “看来他是真不认得你了?”
    “是啊,先查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