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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之五-同样的两人

      温采隐最后是低调下葬的,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而温采玉即便是采隐死后隔天,仍然继续工作,照旧早朝,好似任何事情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
    一向如此、一如既往。
    温采玉越表现的冷淡无情,那些大臣们越发的怕他,新王李崢麒看中他,但这人却不为外物所惑,他不爱金钱不爱美人,也不爱权力,就连可以当软肋的弟弟也已经死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他动摇的呢?
    不只是大臣们恐惧这个初出茅庐就让人倍感压力的温采玉,就是李崢麒自己也有些担心。温采玉并不是真的薄情寡义的人,可现在温采隐死去了,他却连一滴泪都不流,这是为什么?
    李崢麒担心他是不愿意接受温采隐过世的事实,打算封闭起自己。可实际上温采玉并不是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的人,他只是在思考,罗氏究竟怎么能狠下心来。
    他春游前和铃儿说的话,其实是变相警告罗氏,希望她能够好好想清楚,可是罗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铁石心肠,乾脆一不作二不休,趁着他不在温采隐身边的那三天时间,让温采隐服下鹤顶红。
    尸体没有被强行灌药的痕跡,而且温采隐面带微笑,这说明了有极大的可能是他自己服下的毒药。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到底该说是傻子还是痴情?
    到了这样的节骨眼,温采玉都不知道要怨温采隐是个痴情种,还是生气罗氏竟能下如此毒手。
    温采玉刻意忽略李崢麒上早朝时那对他投来的关心的目光,对现在的他而言,光是应付罗氏就很头疼了,他不想费神面对李崢麒的爱情游戏。早朝结束后虽然知道李崢麒会来找自己,但温采玉显然不想等候他,将身影藏在鱼贯离开的百官之中,趁乱离开了,而李崢麒望着温采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铃儿站在罗氏的寝宫前,似乎是被遣出来的。也是,这时候谁都会想要独处,即便那女人心狠手辣,也会有需要沉淀的时候吧。温采玉想着,他站在铃儿面前,一脸阴沉。「我要见太后。」
    「这……」铃儿有点害怕温采玉那样可怕的表情,她低下头。「娘娘还在休息。」
    「她会见我的,你去通报一声。」温采玉不屑的笑了下,他知道罗氏敢作敢当,若温采隐真是她害死的,她不会不承认,不然依罗氏的谨慎,她有更好更隐密的方法去毒害温采隐,却偏偏要用那种破绽百出的方式,摆明了要温采玉怀疑她。
    铃儿不敢拒绝,她赶紧去找罗氏通报,没多久就仓促地走出来。「娘娘在里边等候着,大人请。」比了个请的动作,铃儿不敢对温采玉有所怠慢。
    温采隐适合作平易近人的朋友,但温采玉适合当个被人抬头凝望的人,这是有差别的,铃儿再大胆也不敢跟温采玉套近乎。
    把人送到罗氏面前后,铃儿自觉之后的话题太过敏感,她不适合留着,便悄悄地离开了。罗氏等铃儿走远后才开口。「你为了采隐的事情找我?」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找你作什么。」温采玉道:「他的死,难道你不用付半点责任?」
    若是温采隐死亡当天的罗氏,一定会因为这句话而有明显的动摇,可现在的罗氏经过几天的沉淀,早已收拾好心情,面对温采玉的问题,她可以做到不动如山的程度。「他是我的朋友,我很难过。」选择避重就轻,罗氏的表情堪称是完美的,带点无辜与疑惑,好似温采玉兴师问罪错人。
    「他是你害死的。」温采玉冷笑。「一个杀人兇手难道还会怜悯他害死的生命?」
    罗氏面无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温采玉走近罗氏,他端详着她那美丽却露出疲态的脸。「杀死所爱,你的心难道不疼吗?」
    面对温采玉的咄咄逼人,罗氏嘴角抽蓄了下,可她很快就恢復了镇定,她坚定地看着温采玉,柔声道:「你不也期待着他死?」
    惊愕在心底,温采玉表面故作镇定,却十足被罗氏的这句话给吓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自私吗?」罗氏并没有正面回答温采玉的问题,她看着温采玉,表情很是柔和,彷彿透过他在看着温采隐。「你觉得我真的心狠手辣吗?」
    被罗氏这么一问,温采玉就想起了当初看到李崢麒平安无事时,她所流下的泪水。「人是会变的。」对此,温采玉只能有这样的感慨。即便罗氏再有良知,到了现在也大概被消磨殆尽,她眼中除了利己、自私,恐怕已容不下其它。
    「我会变,那你呢?」罗氏勾起嘴角,她今天的唇画上大红色,配上她白皙的脸很是好看,却也显得讽刺,那彷彿是人血,而她正是吸食人血才能存活的存在。「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样的人,可就我的观察,温采玉,你也不是个善类。」
    温采玉显然觉得自己和罗氏之间有什么误会,他耸肩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罗氏偏着头,似乎在怜悯温采玉。「你还不明白吗?你和我是同样的人。」站起身来,拉过温采玉的手,罗氏和他十指交扣。「你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目的,不惜牺牲采隐。」
    温采玉的情绪难得失控了,他抽出自己的手,反手就给罗氏一个巴掌,力道之大,竟让罗氏的脸马上肿了起来。对温采玉的反应很满意,罗氏哈哈大笑,她道:「怎么?善于算计他人,第一次被看穿心事,所以很慌张?」
    「闭嘴。」温采玉情绪起伏过大,他好看的脸显得狰狞扭曲。
    「我偏要说!」罗氏冷笑几声,她细数着温采玉这段时间的不合理之处。「我下毒的方式很拙劣,采隐都能猜到我的用意,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放任着我继续危害他?温采玉,这是你最大的败笔。」温采玉没有说话,他看着罗氏,阴沉着一张脸,彷彿等等就要衝上前勒死她。罗氏现下已无所畏惧,温采隐的死她的确是难过的,情绪正需要一个宣洩,眼下也是个好机会。「我刻意用那这么拙劣的方式下毒,其实也是为了让你阻止我。」罗氏明明是想发洩怒火的,可她说着说着却渐渐收了气势。「我以为你会保护他。」
    然后,她就可以告诉自己,温采隐在温采玉的保护下很难被动分毫,她可以死了害温采隐的心,可是谁知道温采玉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他固然心疼采隐的病弱,却没有作为,等于看着他去送死。罗氏其实是恨的,她恨温采玉不拆穿她的计谋,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温采玉和她一样──心疼采隐,却又格外希望这人不存在。「但是你没有,你看着他死,现在来向我兴师问罪,可是,温采玉……到底谁有罪?」
    有罪的不就是我们两个吗?
    一个明着害,一个暗着祈祷,这件事情没有罗氏的推动、温采玉的默许,温采隐的命哪那么容易取走?
    温采玉低下头,他不能否认罗氏说的话,即便那些推测简直丧心病狂,可他不能肯定的说,他没有想过那种事情。温采隐的存在的确是个隐忧,罗氏喜欢他,也善于利用他,要是哪天采隐听罗氏的话来谋害李崢麒,要是哪天他真的必须跟采隐敌对……他能狠得下心吗?
    一切可能的隐患都必须先剷除,这是温采玉的理念,因此他发现罗氏的计谋时,就想着让她继续,他以为罗氏会收手……谁知道罗氏最后还是狠下了心。
    这件事情,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不会那么心狠,却偏偏就是这个想法,造成了温采隐的死。
    想起温采隐之前说过的话,他说:「若我能为了谁而死,那么就是现在,我也是愿意的。哥,我愿意为了你,为了我所爱的每一个人而死。」
    是不是当时温采隐就发现了呢?他已经被他最爱的两个人背叛,但他却不怨懟。或许温聚弦早就跟温采隐说过,他终有一天会因为罗氏的出现、温采玉的多疑而死,可即便是如此,到头来他还是心甘情愿的。
    罗氏知道自己跟温采玉是最为相像的人,为了确保自己还在正确的道路行走,就连所爱都能割捨。「温采玉,我们是同样的人,自私傲慢,自以为是……我们都选择牺牲重要的人,为的,不过是自己所坚持的终点。」罗氏的手轻轻抚上温采玉的脸庞。「我们何不互相帮助?你往你的高处爬,我拿下属于我的王座,这样不好吗?」她虽然大温采玉五岁,但也仅仅只是个二十五岁的芳龄女子,她性感可人,正常男人都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罗氏显然忘记了,同性相斥,正因为相像,所以才会互相讨厌。
    「的确,我们是很像,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是看不起你。」温采玉道:「春游前,我要铃儿传话给你,三天后我会尽全力救治采隐,也就是说,那三天要嘛你杀死他,要嘛就让他活下去,选择权在你手上。」
    罗氏的脸出现一瞬间的呆愣,但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温采玉注意到。
    「罗氏,我看不起你。」温采玉不认为自己的作为有错,纵使他真有借刀杀人的打算,但沾染上血跡的不是自己,他的确会对采隐地离开感到心痛,但他并不会因此而有罪恶感。给了罗氏一个厌恶的眼神后,温采玉转身就走,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采玉!」看到温采玉那鄙视的眼神,罗氏大喊着。「你若与我作对,我们注定是敌人!」
    温采玉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他道:「在你决定杀害采隐的同时,我们就已经是敌人。」
    罗氏颤抖着身子,她回想着刚刚温采玉说过的话……春游后会尽全力救采隐?也就是说……只要她再多等些时间,这个计划就会被阻止?可是为什么铃儿不曾提起?「铃儿!」罗氏崩溃般大喊着铃儿的名字,她觉得自己无法冷静。
    与急着进去寝宫的铃儿擦身而过,温采玉的嘴角勾起满是苦涩的微笑。
    他的确是有要铃儿传话,却仅仅只是说,采隐可能度不过这个春天,他要罗氏有空多去看看采隐。
    铃儿也照实传话了,罗氏听在耳里却觉得那是最后杀人的机会,谁知道今天温采玉却刻意说出了与当日不同的话语,使的罗氏误会了铃儿。
    就温采玉的观察,铃儿也是个忠心的奴僕,若不能离间她俩,以后准会是自己吃亏……温采玉固然痛苦温采隐的牺牲,可牺牲既已成定局,他就必须藉着温采隐所给他的机会,好好去除掉罗氏任何能抢走王座的机会。
    只是……即便是如此,还是觉得累。
    温采玉抚着额,他脑里闪过李崢麒的脸。
    唉……李崢麒,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要是你现在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
    兴起了恶趣味,温采玉知道李崢麒根本不可能出现,却偏偏要这么计画着,他必须有个好理由告诉自己不可以贪恋李崢麒的温暖。
    可是正当温采玉这么想的同时,他却被人从后头抱住,落入熟悉的怀抱里。
    「你跑去找母亲?」李崢麒像个被拋弃的孩子,他的语气之中包含着委屈。「我知道你不喜欢在谈正经事的时候被打扰,所以我一直等到现在……师父?」
    李崢麒本想多向温采玉撒娇,向他说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是他却发现温采玉的身子竟在发抖。「你怎么了?采玉?」一下子叫师父一下子叫采玉的,李崢麒明显慌了手脚,他只能紧紧抱着温采玉,希望对方可以快点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不要憋着,我可以替你分担的。」
    温采玉抬头看着李崢麒,他很快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轻轻弹了下李崢麒的额头,笑道:「只是些不足掛齿的事情。」
    李崢麒凝视着温采玉,他知道这人刚失去采隐,不可能情绪好到哪里去,他绝对是在说谎,可这谎偏偏又装的很漂亮很完美,他找不到任何瑕疵。
    「为什么你总是不跟我说你在想什么。」李崢麒有些叹息,他想要赶快成长成可以跟温采玉并肩而行的男人,他想替温采玉分担、解忧,想要成为他的肩膀他的依靠,可现阶段不论他怎么努力,温采玉永远都寧可自己藏着心事,也不愿和他倾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李崢麒轻喃着,他小心翼翼的吻上温采玉的唇,不同于春游时那卑微的吻,这吻有些急促,彷彿想从温采玉身上确认什么,彷彿想确认他的存在,确认他是他的所有。
    没有推开李崢麒,温采玉知道自己此刻是需要这样的吻来冷静自己。
    他的确被李崢麒感动到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真的会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似乎不怕自己的算计,不怕自己是个坏人,只一心一意想对自己好,想让自己快乐点。
    李崢麒……你这样到底是何苦呢?有其他更好取悦更好爱的人,为何你偏偏都不要,偏偏要选择喜欢我呢?温采玉闭起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对李崢麒的吻有所回应。
    李崢麒欣喜若狂,他拥着温采玉,像是第一次知道糖的滋味的孩子,想要得寸进尺,又怕被责备,可是现在的温采玉却纵容他。
    他们两人已经回不到最初,一个变得执着,一个变得扭曲……也许正是如此,才能够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