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楠熙！我们要回去了——」远方传来我们班同学的吶喊声，我扭头过去，才发现大家脸上都掛了一抹浅笑。难道是我们班赢了接力赛？
    我正要和孙夕道别，转头过去，却发现铁银色的校门后，空无一人。他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我心底有点小小落寞，不知道哪天才能再遇到他。
    我叹了口气，走向我们班。
    「你超强的耶！我们班到最后竟然变第一名！」
    我骄傲一笑，「拜託，我是谁？我可是德智体群美兼备的全才好吗？」
    我的视线随着迈出步伐而转换，扫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我的瞳仁缩成两点。女孩扎着一綹清爽的马尾，白里透红的脸蛋，两圈深深的黑眼圈映在上头。没有瀏海而露出的饱满额头上头冒了几颗小痘痘。她曾说留瀏海会遮挡光线，妨碍她念书。
    厚重的眼镜下是一双哭肿的杏眼。
    原本对她的怒气早已因为孙夕的出现而平復，徒留的却是再清晰不过的心痛。
    我从来不晓得我和自己的妹妹之间是如此荒谬可笑的不合。
    当别人怨叹着自己家的老妹老弟和自己又打了几场架时，我总是喜孜孜地认为我妹乖巧可爱不与我顶嘴是个好妹，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妹沉寂了十三年的，是比打架顶嘴还要更兇猛的愤怒巨浪。
    别人打完架笑嘻嘻地手拉手去买冰棒，我和妹妹则是我豪迈地吃着冰棒，任凭冰棒的甜腻在我嘴里蔓延，林疏熙在一旁手拿英汉辞典啃着，还时不时说着冰棒里头添满了化学物质，念了一大堆我根本听不懂的英文。
    沉默的打架才是最痛的。
    别人是伤在身，其实心里紧紧相扣。
    我和林疏熙竟然是表面和睦，却在连我这个当事人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廝杀斗殴。
    「林疏熙，起来了啦，这样超丑的欸。」我走近我妹，开口。
    她抬眼瞟了我一眼，伸手抹了抹泪，「没差。」她冷冷说。
    「你就不要哭到眼睛肿得没办法上课，这样损失的可是你。」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气氛，说完便扭头，准备要回班。
    「如果有一天，你也嚐到和我一样的滋味，你就不会说这些风凉话了！」
    身后传来的，是她饱含愤怒却异常平静的这句话。
    嚐到和你一样的滋味，是吗？
    ＊＊＊
    「林楠熙！」老师脸上是一抹满意的笑容，她的视线朝我这儿投来。
    我站起身，「是。」我以前总会骄傲地昂首接受师长那种欣慰满意的笑容，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感到厌烦，不是因为我看得多了，而是我知道林疏熙讨厌我的真正原因就是始于大家都对我展露那种表情。
    「这次接力赛，本班的最大功臣就是林楠熙同学，大家来为林楠熙拍拍手！」说完，底下响起了掌声，那些掌声大多都是男生来着，女孩皆是埋头顾着准备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我以前总会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她们是一群没有班级认同感的屁孩，然而此时此刻，她们让我觉得像是看见了林疏熙。有这种感觉之后，我突然能够释怀了。
    我叹了口气，坐下，从抽屉拿出那堪比新书的课本，里头白茫茫的页面配上密密麻麻的课文，原来林疏熙每天都是看这么多字的呀。
    脑袋特别聪明不是我的错，长相特别漂亮也不是我的错，体育特别擅长也就只是我的兴趣罢了，同样不该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林疏熙？
    『倒是你，挺过分的。』我猜，大概是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孙夕的缘故，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都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该愧疚的地方。现在，虽然我仍不知道我到底愧对我妹哪里，但心底确确实实有着那种罪恶感。
    就在我这样思绪胡乱转着的过程中，时间逐渐推移，我和林疏熙不再吵架，却还是万分疏远，像是两个压根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想再自讨没趣跑去她跟前嘰嘰喳喳。
    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张卷子，我瞟了一眼，脑海顿时奔出许多数字和答案，但我连笔也没拿出来，就这样盯着考卷。
    嚐到和你一样的滋味……
    我强迫自己转移思绪，却都忍不了想要提笔写答案的衝动。我索性把卷子收到抽屉里，呼呼大睡起来。
    或许是平时我总是还没半小时就写完，所以老师没发现我根本连一题也没动。
    下课鐘声响起，我的梦被轰然撞碎。
    虽然我从不念书，但交白卷还真的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点忐忑不安。
    看着监考老师的眼睛，我有种被赤裸裸看穿的感觉。
    我还是交卷了。我迅速地压在同学密密麻麻充满算式的考卷下，没人发现。我将考卷交到了同学手中，同学也就这样很平常地收去给老师了。
    我松了口气。
    「nancy！这张考卷好难啊……这次段考我真的惨了！不过你一定会说简单啦呜呜——」几个同学死气沉沉又脸色苍白地埋头大喊。
    我乾乾一笑，「没有，我觉得挺难的。」
    我察觉监考老师在不远处听到我说这句话时，脸上绽放的欣喜笑容。
    原来我觉得题目很难这件事，对老师而言是一种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