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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楼的地方离大爱情家不远,他们十分鐘后就开到附近,倒是找停车位又花了十分鐘。那是栋十二层高的办公大楼,杨詰坐在天台女儿墙边缘,两腿悬空在外,光从底下看着就觉得惊险无比。林天华跟黄敏瑞绕过消防队,跟守在楼下的警员通报姓名,然后就搭电梯上顶楼。
    电梯门开啟,一名警官等在门外。「林先生,我是中正第一分局的陈组长。」跟林天华握手,又朝黄敏瑞点头之后,他跟其他两名员警带着他们推开楼梯间门,往天台走去。「杨先生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刚刚一直叫我们去找你,却不肯告诉我们他是谁,还有你的联络方式。最后是他手机掉下去摔烂,我们取出sim卡,插入别的手机之后,你才刚好打来。」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跳楼?」林天华问。
    「没有。」陈组长摇头。「我们已经联络到杨太太。但是她人在台中娘家,最快也要七点才能赶到,所以......」
    「杨太太?」林天华吃了一惊。「你是说杨詰的妈妈?」
    「不是,他老婆。」
    林天华皱起眉头,深吸口气:「我想可能是为了第三者的事情。」
    陈组长一摊手:「你可以给我第三者的联络方式吗?」
    林天华摇头:「我这边没有。你可以查查他的通讯录里有没有一个叫作冷如霜的女人。」
    「冷如霜?」陈组长深怕听错。
    「冷到结霜了的冷如霜。」林天华说着就要推开天台大门。陈组长拉住他的手臂,忧形于色:「林先生,我处理过不少跳楼事件。我可以凭经验告诉你......杨先生是真的打算要跳。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劝他回头。总之,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担......有人在你面前跳下去的......心理压力的话,你可以不要出去。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林天华毫不考虑:「如果我有机会阻止他跳,但却没有尝试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陈组长放开手,点头道:「尽量不要刺激他。想办法安抚他。他没有先提的话,你不要提起第三者的事情。我知道你有諮商心理师的执照。但是在诊所里跟病人交谈和在现场面对跳楼者谈判是两回事。」
    林天华点头。
    「我们儘快联络冷小姐。请你拖延时间。」
    「尽力而为。」林天华推开铁门,走上天台。
    天台很大,从楼梯间到跳楼处还有七、八公尺。林天华路过三名员警,来到杨詰身后三公尺处,扬声道:「杨先生,我来了。」
    杨詰转过头来,向林天华点头招呼,说道:「林老师,麻烦你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请过来坐吧。」
    林天华挥手让黄敏瑞跟员警待在一起,自己走到天台女儿墙边,跟杨詰相距不到半公尺。杨詰微微一笑,向外侧头。林天华爬上矮墙,跟他一起坐在大楼边缘。
    黄敏瑞目瞪口呆,跟所有员警面面相嘘。
    「原来你结过婚了?」林天华坐稳后,劈头就问。
    杨詰一耸肩:「我第一天去你那边填资料的时候就想提醒你应该要在表格上加个『已婚/未婚』栏了。」
    林天华点头:「其实我有考虑过。但是你会勾『已婚』吗?」
    「可能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都有点苦涩。过了一会儿,林天华见他笑中带泪,于是问道:「找我来有事吗?」
    「我只是想谢谢你。」杨詰说。「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要不是你帮忙,我就不能享受到这段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不必客气。」林天华从随身侧揹包里拿出一包菸,一人分一根,点菸。林天华本身没有菸癮,一包菸一整个月都未必抽得完,不过他还是随身带菸。这菸算是实用道具,专门用来安慰伤心人。事实上,他的揹包里常备两包菸,一包安慰男性用的淡菸;一包安慰女性用的凉菸。他等杨詰抽了一口,眼神开始飘向远方时,这才问道:「既然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为什么会想要跳楼呢?」
    「因为美好的时光结束了。」杨詰边叹气边喷菸。「就像是五彩繽纷的人生突然间失去了色彩,而我不愿意回到从前黑白的生活里去。」
    林天华问:「你们怎么分手了?」
    杨詰没有回答,自顾自地问他:「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男人如痴如狂?」
    林天华故作沉思,但其实他心中早有答案:「做爱时会让你觉得像是世界之王的女人。」
    杨詰吸一大口菸,侧头看了看他,缓缓点头笑道:「对。林老师耶,你这描述太生动了。」他乾笑几声,低头看着手中微红的菸头,又说:「你知道我老婆做爱的时候让我觉得像是什么吗?」
    林天华不敢回答,只好摇头。
    「就像是......」杨詰说到一半停顿片刻,改口道:「总之不是世界之王。」
    林天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问杨詰跟冷如霜为什么要分手、他老婆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严重到要自杀。他想要说跟第三者分手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生活缺乏色彩大不了就离婚、囚禁于牢笼中也该想办法逃狱。当然他也知道人生各方面相互牵动,往往不能说摆脱就摆脱,除非走上这条一了百了的道路。儘管他有很多话想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哪一件才最重要。最后,他决定开门见山。
    「不要跳楼,好不好?」
    杨詰抽一口菸,一边摇头一边吐烟。
    「你知道,刚刚不是警察打来找我,是我刚好打电话找你。」林天华改变话题。「因为又有人来找我们帮忙追求冷小姐了。」
    杨詰缓缓转头看他,眼中浮现一丝悲伤。「如果有人能娶到她,」他说,「他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至少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分手。」林天华语气诚恳,试图用这个话题让杨詰分心。
    「不想说。」杨詰淡淡地道。
    「杨詰……」
    「你有没有带塔罗牌?」杨詰突然问。
    林天华暗喜,连忙去揹包里掏牌。如果杨詰想算牌的话,他不但可以拖延时间,同时也能靠解牌的过程引导他看见事物的光明面。他解开绒布袋,取出塔罗牌,顺手洗牌,问道:「你想问什么问题?」
    杨詰微笑:「我敢说我一抽就能抽到死神。」他也不等林天华回话,伸手抽出张牌,翻过正面,果然是死神牌。杨詰神色得意,说道:「好牌,送我吧。」说完将死神牌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手指一翻,用食指跟大拇指夹起菸屁股,将烟吸到剩下不足半公分,这才神情满足地吐出一堆白雾。
    「电影里每次有人抽到死神牌,都搞得好像很紧张,一定要弄到死里逃生,再说什么死神牌也象徵重生。那些编剧好像以为观眾都看不腻这种老梗一样。」他向前弹出菸屁股,头也不回地说了声:「今日让你知道,死神就是死神。」说完两掌在矮墙顶一撑,整个人急坠而下。
    林天华连忙丢掉手中整副塔罗牌,一手紧抓墙缘,另一手抓往杨詰的腰带。他双脚抵着外墙墙面,毫无支撑之地,才一抓到腰带就被杨詰的体重带了下去。那女儿墙只有一块砖头宽,单掌难以施力,只能减缓下坠的势道,绝不可能撑得了多久。正当林天华以为自己要撑不住的时候,黄敏瑞和陈组长已经衝上前来,一人抓他手臂,一人探出矮墙,拉他肩膀。
    杨詰解开腰带,坠落十二楼。就听啪咑一声,现场血肉横飞。
    ***
    警方展开善后工作。林、黄二人一时不能离开,在捡回缺了一张死神的塔罗牌后,两人就一直跟在陈组长身边耗着。一个多小时后,现场处理完毕,他们就跟陈组长回派出所去製作笔录。可以离开警局时已经接近八点。两人身心俱疲,有气无力地走到警局门口,刚好遇上员警领着一名两眼通红的妇人走入警局。那妇人一看到林天华,立刻破口大骂。
    「你!就是你!狗屁爱情大师!要不是你给他介绍小三,我们家阿詰才不会死!你是杀人犯!你罪该万死!」要不是她身旁的员警立刻拉住,她早就已经扑到林天华身上。
    林天华问心有愧,低头不语。倒是陪他们出来的陈组长看不下去,上前解释道:「杨太太,小三不是林先生介绍给杨先生,是杨先生自己来找林先生,要他帮忙追小三的。」
    「放屁!我们家阿詰这么老实,怎么可能会......」她看陈组长一边挡在中间,一边把林天华推出警局大门,心里一怒,对着林天华的侧脸就吐口水。「啐!我告诉你!你完蛋了!我要去跟苹果爆料!是你害死我老公!我一定要告倒你那家爱情仲介!你不要以为我查不到你住在哪里,我告诉你,大家相堵会到!」
    陈组长让员警把杨太太拖入局里,自己把林天华跟黄敏瑞推到局外。他自口袋拿出面纸,给林天华擦口水,接着又拿了张名片给他。「林先生,我看杨太太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人失去了至亲的人,总是会想要怪罪他人,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如果去骚扰你的话,你可以打给我。」
    林天华谢过陈组长,跟黄敏瑞一同离开。他提议先吃个饭再送黄敏瑞回宿舍,不过黄敏瑞说没胃口。事实上,他傍晚已经在天台上吐过一轮了。
    开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各想各的心事。直到快到学校,林天华才开口说道:「对不起,让你看到这种画面。我真的没想到杨詰会跳下去。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你知道,他绰号『钢铁男子』,是个曾经克服过死亡的人。」
    黄敏瑞眨眨眼,问道:「什么呀?」
    「事情是这样的。杨詰当兵时曾经担任过营部连的军械士。有一回装检,营部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五十枚手榴弹的多馀料件,叫他带出去处理掉。一般多馀料件都是开车到山上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就好,如果是子弹的话,带去靶场打掉,但是手榴弹可不能找块空地把它炸光。如果你只是挖个坑把它埋了,哪天炸掉可不得了。他那天跟个同梯跑到山里,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手榴弹一颗一颗摆出来,拆掉信管,另行引爆,然后把炸药集中倒到河里。结果他同梯不小心点燃一颗手榴弹,察觉太晚,来不及丢远,情急之下就丢到杨詰面前。杨詰当时被炸得血肉模糊,肋骨尽碎,内脏都被插得乱七八糟,送到医院时已经回天乏术。医生在他心跳停止之后继续抢救了五分鐘,这才终于宣告死亡。」
    「想不到就在医生宣告死亡的同时,杨詰突然伸手抓住医生,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一个护士还当场吓昏。他伸手到嘴边,一边咳血一边自行拔出插管,就这么又吓昏了一名护士。他喘了几口气,对医生说:『我还等着当完兵,展开大好人生。请你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就这样,医生再度展开急救,经歷大大小小七场手术,终于在他体内打满钢钉、钢板,助他死里逃生。之后,他就得到了『钢铁男子』的绰号,成为一个克服过死亡的人。」
    黄敏瑞花了几秒鐘消化这个故事。「呃......酷?」
    「这样一个求生意志超强的男人......」林天华边开车边沉吟道。「为什么会想要自杀呢?」
    黄敏瑞想到杨詰的惨状,忍不住又一阵噁心。噁心完后,他说:「或许他后来的大好人生消磨了他的求生意志。」
    「也可能纯粹是因为女人。」林天华转入他们学校的巷口,把车停在离校门口三百公尺外的空位。「冷如霜......这个女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黄敏瑞谢过林天华,下车要回宿舍。林天华跟着下车,说他想要看看他们学校夜间部的女生跟日间部素质上的差异。两人一起往学校走去。当时正值下课,校门大道上有不少学生往校外走去。两人漫步行走,欣赏青春火辣的夜间部女学生,倒也悠然愜意。
    「对了,boy,你有没有学过功夫?」林天华突然问。
    「啊?」黄敏瑞有点反应不过来。「功夫?」
    林天华点头:「是呀。刚刚杨太太那么激动,搞不好真的去找报社爆料。那样的话,我的照片免不了又会上一下新闻。这恐怕会影响到我们英雄救美的计画。」
    「所以呢?」
    「到时候可能要请你帮忙调戏跆拳道国手。」
    「什么?」黄敏瑞楞楞摇头。「那什么......我没有学过功夫。」
    「不要紧,我教你。」林天华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补习班除了教塔罗牌外,还有开些散打课程。不过散打要从扎根做起,短期内不适合实战。我教你一些咏春。」
    「咏咏咏……咏春?」黄敏瑞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对,咏春着重反应和技巧,不靠力量取胜,适合用以实战。」他说着摆了个日字衝拳的架势,黄敏瑞觉得他在模仿甄子丹。「我要你跟阿强一起受训。我们先上网找一些蔡真弦比赛的影片,研究她习惯的打法,然后练习对应的招式。临阵磨枪,练上两、三个礼拜,你们两个就可以去调戏她了。」
    黄敏瑞不太相信:「行不行啊?」
    「我是说能调戏她,不是说一定能打赢她。只要你们做好准备,招招克敌机先,总能把她弄到手忙脚乱。万一你们被打趴了,我再出马接着调戏。」
    黄敏瑞边走边瞪着他看,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
    「干嘛?」
    「老师,」黄敏瑞的语气已经不像下午那样恭敬。「我在想说这样跟着你混到底值不值得?」
    「你想不想追girl嘛?」
    「这真的跟追girl有关吗?」
    「反正你大四有够间,一个礼拜顶多三天课吧?」
    「你怎么知道?」
    「当我没念过呀?」林天华伸手搭着他的肩,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习武强身,总是好事。更何况是免费的耶!你知道外面学咏春要多少钱吗?还有啊,加上每天跑步跟重量训练,你很快就会变成猛男了。」
    「是是是。」黄敏瑞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不过真说起来,他也没有特别排斥。毕竟他一个礼拜只上三天课,剩下的时间除了去找girl以外,通通花在宿舍里打电动跟看盗版影片及a片上。他没有要准备研究所,也没有在研究毕业后的出路,系上的毕业公演也没他的份。说到底,他间得发慌。「老师啊,」他突然想到。「你除了咏春之外,还会别的拳法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林天华语气得意。「其实我还学过八极拳,不过功夫不到家,只能算是玩票性质。八极拳太霸道了,出手很重,我们只是做戏,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况且,这么短的时间要你练八极拳去打跆拳道......」他说到一半突然住口,瞪大双眼,倒抽一口凉气,彷彿在人群中看见什么惊奇之事。黄敏瑞说了声:「老师?」林天华举手指向对面人群,问他:「你有看到吗?」
    黄敏瑞朝他手指方向一看,恍然大悟,笑道:「那是心理系之花,全校最美的女孩,我觉得啦。我从一年级就注意到她了,常常在交谊厅碰到。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不过路过会打招呼。我告诉你,她笑起来才漂亮呢!」
    「你有眼光,这女孩真美,光以外貌讲的话可以排到s级。」林天华尽量维持开朗的语气,不过说得有点心不在焉。其实他要黄敏瑞看的不是心理系之花,而是坐在匆忙行走的人群后方一张长凳上的杨詰。傍晚杨詰死状凄惨,血肉模糊,体内不少钢钉、钢板都跑到外面。此刻的杨詰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但至少脸上、手上乾乾净净,也没有骨折和外伤。他对林天华点了点头,然后逕自欣赏过往美女。
    「怎么样,老师?你想追她吗?」黄敏瑞问。「不如拿她示范,露一手给我瞧瞧?」
    林天华瞪他一眼:「什么叫露一手给你瞧瞧?我是帮人谈恋爱,不是教人玩弄感情。爱情是很严肃的事情,它能给人的心理带来很大的衝击,是改变人生的体验。要追人家,就要准备付出,要以真心相对。我最讨厌把爱情当做儿戏,动不动就叫人家露一手来瞧瞧的傢伙。」
    黄敏瑞惭愧,连忙说道:「不是,老师。我......是开玩笑的。」
    林天华朝他手臂捶了一拳。很痛。「我知道你是开玩笑。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明天有没有课?」
    「没有。」
    「早上起来就去跑步,然后重量训练。十点半到大爱情家找我。我请你吃早餐。」
    黄敏瑞想要抗议,不过最后没抗。他说:「好,老师。明天见。」
    黄敏瑞回宿舍后,林天华顺着逐渐稀疏的人潮,走回刚刚看见杨詰的长凳。杨詰还在那里。他在杨詰旁边坐下,跟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大学女生。看到一个段落,路上暂时没人行走时,杨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林天华则转过头去,看着杨詰。
    过了一会儿,杨詰开口道:「我说得没错吧?死神就是死神。」他自上衣口袋中取出血淋淋的死神牌,慢慢放在林天华手上。「除非你认为这样算是重生。」说完身体逐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那张牌却没有随之消失。
    林天华楞楞地看着手中的死神牌。杨詰跳楼至今约莫三小时,照说牌上的血早该乾了。杨詰取出死神牌时,那牌还湿答答地在滴血,不过牌放上林天华手掌时,却没有任何潮溼的感觉。杨詰消失的瞬间,牌上的鲜血通通变成凝结的血块。不管那血是怎么回事,总之林天华手上都摆了一张染有死人之血的死神牌。
    林天华打开揹包,翻出算牌用的黑桌布,把死神牌仔细包好,收入揹包。然后他站起身来,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