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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栩将车停在郑理家楼下,他按了电铃,对讲机里传来郑理有气无力的确认声,严栩眉头一扬,心底纳闷的爬上楼,推开门就见在缝纫机前的郑理桌上腿上一片通红。
    自从郑理用手把镜子敲破后严栩就不是很能忍受这种顏色,很刺目,很厌烦,但设计是郑理的,他无权置喙。
    他上前看,这套进度用突飞猛进形容毫无不为过,郑理这次三套都是走oversize的风格,整套鲜血红的夸大长礼服,三套的轮廓线从雪人到长方型,这次是三角型,郑理前阵子跟他解释做法的时候还说:『严栩,我这件要上衬加挺!』
    当时看设计图画面很澎湃,整张纸就跟他现在看见的未完成实体一样红,佔据满满视线。
    「快完成了?」最近严栩开始试图动手餵食,所以他用竹籤戳了一块西瓜到他嘴边,郑理瞥了眼,张嘴吃掉。
    「这周结束应该可以……」他疲惫的说,西瓜还没嚥下就打了个大呵欠,西瓜也差点掉下来,反射性的抬手捂嘴,过于澎湃的裙子立即偏离车缝轨道,严栩没憋住笑声,连忙端着西瓜转身。
    「不要再餵我吃东西了……」郑理说的气虚,他不开口就什么事都没有,可食物到嘴边就下意识张嘴,互动意外的自然。
    「好。」严栩放下西瓜,打开包拿出资料做自己的事。
    不一会郑理终于离开机器,引擎声熄灭表示今天收工休息。他把嘴里塞满西瓜,边吃边做伸展运动。
    才拉两下筋,郑理的手机就响起来,他用力嚥下嘴里的食物,看见来电者姓名愣了一下,疑惑的接起:「晚安。」
    严栩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只见郑理的脸色突然间僵化垮了下来,有点尷尬的笑了两声后掛掉电话。
    「怎么了?」严栩坐过去,仰头询问。
    郑理摇头不说,抬起头来抓了钱包跟钥匙移动到大门边:「我出门一趟,等等回来。」接着人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严栩打开电视等待,声音左耳进右耳出,画面也只像光影一样掠过眼前,对郑理来说有急迫性的还有什么事?电话一端是熟人,什么样的情况下看见来电者会错愕,听完会尷尬,出门连手机都不带──
    他头往后仰靠对着天花板思索,就在睡着前一秒他知道答案了。
    郑理有点烦恼的回来,接下来还要租借摄影棚、找摄影师拍照,他可以少吃,但吃再少也抹灭不了户头里所剩无几的事实。
    他太专注了,专注挣扎出路,又忽略了一些事。
    房租一直都是设定转帐的,直到这个月房租都没有自动转入房东才来电催款,他赶忙去查询,先从别的户头领了约半个月的房租给房东。
    自从有工作后郑理就没再跟家里拿过分毫,家人并不知道他辞去工作,打电话来问候郑理也没想说,总是含糊其辞的带过,只略微说了跟主管分手的事情要他们别再提,家人便单纯的以为情伤而真的不再提起。
    只是事情不提还是存在,他埋首于比赛忘了生活要钱,这下没钱了。他沿途走着,一边想比赛的衣服大概还需要多久才会完成,在不想找新工作的情况下,只剩接单一途。
    郑理不是没做过,只是有时案子少,做完后材料和时间加加减减也赚不了太多,不过现下不由他挑了,将自己逼入这境界的下场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做。
    决定好方向的郑理推开门,有些讶异严栩还在,综艺节目女主持人夸张尖拔的笑声在玄关里回荡,郑理关门踏入客厅望见严栩仰靠在沙发上睡着,他双腿盘起手放松的垂在双腿间,眼下的阴影被电视时而亮时而暗的光线打得立体,显得非常疲惫。
    郑理轻手轻脚的靠近,从斜侧边俯视严栩的睡顏,好像从没有见过这副景象,严栩任何时候都睁着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神奇的是并不感冒犯。他对每个人都照顾有加,温和,从不见他对任何人生气,唯一的一次是他克制不住自己被严栩送医那回,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
    仔细想想,天底下真有这么好从不发火,对任何人都好的人吗?
    就自己来说,他对没有兴趣的物事总是冷淡漠不关心,一直都知道能够点燃自己的除了深爱的兴趣之外再无其他,直到情爱终于闯进他的人生,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服装还要能令他生气的事情。
    那么严栩也会一样吗?为背叛生气,为感情伤痛,为伤害恐惧……
    思绪轮转的飞快,上次被严栩感冒中断的话题到现在都没有结果。他凝视着严栩的眼里写满疑惑跟踌躇,曾经抗拒去思考的念头纷涌而至,人就在他的空间里安稳的睡着,只要摇醒追问就有答案,他却停了下来。
    他双臂环胸站在原地侧头动都不动,比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比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可又不自觉想严栩带来的感情很温暖,温暖的令人沉溺,比那人送来的毒药还更难抗拒,这样的感觉真的是正确的吗?不是因为自己软弱才造成的倚赖跟错觉吗?
    剎那,他惊觉自己思考的方向不对,无力跟恐惧宛如藤蔓将他缠起,呼吸变得略显急促,答案似乎在继续执着下去就要冒出头来,他不愿意再想,倚赖也好,沉溺也罢,无论如何像兄弟一样就将不再受伤,是这样的吧?
    他不想要再经歷一次如死亡般的挣扎。
    郑理自我否认中目光早已飘远,没注意到严栩早就醒来睁着双眼仰望着他。
    一双眼温柔的似要掐出水来,郑理独自烦恼的模样严栩是见过,却从没这么纠结,看样子口袋空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考验,毕竟生活在这环境里什么都要用钱,也无处都是钱。
    他忍住想搂抱他的衝动,却还是伸出手去拉住郑理环胸的手臂。「为什么站这发呆?」
    郑理吓一跳往旁跳开,严栩伸出去的手顿时落空,间适一笑的嘴角也僵滞,他抿了抿嘴把手收回来,翻过身跪上沙发隔着椅背说:「吓到你了?」
    郑理惊鸿一瞥中见到严栩失望落寞的神情,心一软犹豫了一下站回严栩面前,语气低落的说:「严栩,当好朋友、好兄弟不好吗?」
    严栩怔住,原来他刚才猜想的方向全错,他在想的是如何拒绝吗?
    他露出苦笑,这种时候就是人都会难过会尷尬,严栩也不例外。
    郑理见状就觉心慌,抢在严栩说话前反应,弯下腰更加靠近严栩轻拍他放在椅背上的臂膀。「你别这样笑……」
    严栩真的把笑收起,眼睛里闪动的情绪复杂的让郑理无法再开口,无措之下竟张开双臂抱住严栩,让他的头肩手都贴在他的腹部,体温贴着彼此的剎那有说不出的温情跟满足。
    他张手抱住郑理的腰,用额抵着他柔韧的肚腹。
    几个月下来郑理从不曾像今日主动,就像他说的像兄弟一般相处,或是惊吓得闪避,他拿时间换取信赖消弭恐惧,成功的让郑理容许他的触碰和存在,严栩明白这些都急不得,或许要漫长到比他冷漠观戏还更多倍的时间也不一定。可郑理傻气,他热爱服装跟坚韧不拔的意志迫使他在短时间站起来笑着、皱着眉头迎接比试,这内心的压力跟对自己的期望是旁人无法想像的痛苦,那是唯有当事人和亲近人才知晓的痛。
    这些痛跟时间融在一起,再折回头和他曾经的漠视混合,变成一种积蕴在心底的疼,总希望郑理能开心。而他无论为设计如何烦心都是愉快的,纵使眉头紧皱、失败挫折、睡眠短少都间持下来,这种傻像是会传染一样,最后严栩跟着一块傻,却傻得很开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严栩的声音闷在他怀里,郑理必须弯腰去听,两人姿势更显亲暱。
    「入围那天晚上你亲我才发现。」语气里挟带自己没有察觉的微甜无奈,手掌下的发丝软软的搔着他的掌心,指尖无意间的夹梳它们,一遍又一遍。
    严栩没有接话,他当时真的以为郑理睡熟了,毕竟他有不少次在郑理睡着后偷摸他的脸、发,或是手,郑理一次也没有醒来。做多了胆子就大,没想到错在这步。
    他松开手主动拨开郑理环住他的双臂,被郑理把玩的头发翘起严栩看不见,但他知道。他站在沙发上,登时高过郑理一个胸膛,双手扶着郑理双肩彼此俯视仰望。
    这样的视线和压迫让郑理有些畏惧,他动了动手指却没动作,严栩的脸忽然快速放大,头被他压低,他的吻就落在他的发旋,很轻很快一下就退开下了椅子。
    严栩弯腰提起包,笑着说:「晚安,好好睡,我先回去了。」在郑理傻楞的视线中身影消失于闔上的大门之后。
    人离开后这里又成郑理的私人空间,他弯腰颓丧的趴在严栩方才靠着的椅背上,残存的馀温有些烫手。
    压力里揉合的兴奋到底是什么,可以不要知道吗?
    严栩没有走远,只是安静的站在楼门外就着夜风抽掉一根又一根的菸。
    什么叫作定力?严栩笑了笑自问自答的摇头。论心计他有等候收割的耐心,论工作他也有面对客户临危不乱的气势,从前论感情放长线钓大鱼也不是问题,结果他现在像傻子一样坐在别人家楼下抽菸看难看的夜景。
    嘴里吐出的灰雾朦胧了他的视线,郑理的反应说明了这不是死路,他必须给他更多的时间,现在这样,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