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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49节

      九蘅警惕地盯着他。近距离可以看到他的瞳仁与常人不同,是碧绿色泽。颜色虽怪异,眸光却格外温和。
    他无奈地道:“这茶中无毒。”
    她仍是紧闭着嘴。对于挟持者,她可不敢信。他说:“抱歉把你强行带到这里来。我若想害你,早就害了。你现在身上无力,是被我的花香所迷,喝了解药身上就有力气了。”
    她虽然有千般的信不过,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浑身无力,他若强灌,她也毫无反抗能力。再者说,她身有灵慧,一般毒药对她无效。
    张开口,男子把茶水顺到她的嘴里,还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她只觉得一股清凉顺喉而下,如清泉浸透四肢经脉,很快身上就有了力气。慢慢坐了起来。
    男子见她只穿着寝时的衣裙,伸指掂起一片白色花瓣在半空一抖,化作一件白纱衣,替她披在身上。
    她不动声色暗暗蓄力,突然反手抽出发髻上别的着小小赤鱼,手腕一转迎风变大,冲着男子刺了过去!他显然没料到她突然暴起,危急间只能后退,她手中刺尖却一味跟随,直到他后背撞到巨树上,刺尖将他钉在树干上!
    男子脸色苍白,却没有呼痛,也没有流血。九蘅的赤鱼仅是穿透他肩部的衣裳,并没有伤他。情况不明,善恶未定,再加上这个人看起来很温和,她也不想误伤好人。警惕却是不能放松的,握住赤鱼,逼迫到他的脸前质问:“你是什么人?”
    他眼中的惊慌滤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先是关切地说:“你有身孕,不宜动武,当心一点。”
    身孕?
    她不由一怔,甚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啊呸,有必要看吗?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哪来的身孕?恼火地抬头想骂这人胡说八道,却见他也在吃惊地盯着她纤细的腰腹,迷惑地说:“你……你没有身孕吗?”
    她忽然记起了前因后果,刚刚被那花香迷得头脑都糊涂了。仙人镇不是正在闹拐孕妇的妖精吗?在县衙那间客房里,她不是还打算往腰里塞衣服假装孕妇,引那个妖精现身吗?
    看来,这个俊美公子就是她想捉的那个妖物。
    不过,睡觉前樊池把她的伪装扯出去了,这妖物怎么会仍把她认作孕妇捉来?虽一时想不明白,但将错就错,甚好。
    一念及此,瞳底暗暗一闪,道:“我是有身孕了,月份小,看不出来。”
    “是吗?”他的脸上飘过茫然,“我前天去踩点,在那个屋子里看到你时,好像……很看得出来……”
    “你前天去踩过点?”
    “是啊。花开人匿是我的规矩。头一天开一朵花作为警示,他们有一天时间将妇人藏起来。次夜若被我找到,就必会捉走了。仙人镇上的人都知道的。前天夜里你没有看到椅背上开出的那朵花吗?”
    “哦,看到了。”她麻利地答道。脑中飞速地旋转着,分析着他的只言片语。前一天夜里,这个妖物在椅子上开了朵什么花,作为警示,要来抓人了。昨夜他就把她抓来这里了。
    但是,前一夜她还没到仙人镇呢。
    这期间出了什么差错?是这只看上去有点呆的会开花的妖抓错了人,还是另有玄机?
    他怯怯地看一眼颈侧的赤鱼,道:“能放开我吗?”
    放开他?好不容易占了上风,他反击怎么办?却听他弱弱说:“我打不过你的。”
    九蘅不由乐了,抽回赤鱼。他站直身子,察看了一下衣服上的破口,叹道:“啊,我的花瓣破了。”
    花瓣?她抬头看了看巨树上漫漫白花,明白了:“你是花妖啊。”
    他没有因为被揭穿真身而恼怒,而是和气地答道:“在下是修炼成精的优昙婆罗。您叫我优昙就好。”
    这花名熟悉啊,她在书上看过。尽管花妖看上去弱质彬彬,但妖性难测,绝不能大意。九蘅将赤鱼横在身前,问道:“优昙波罗?传说中优昙婆罗盛开,就会有佛佗转世。本是种吉祥的好花,怎么就走上邪路,做这种杀孕妇,食胎儿的恶事?”
    优昙苦笑起来,摇头道:“我没有做那种事。这种说法是镇子上的人乱猜的。也难怪,孕妇失踪,他们如何不怕?”
    她诧异了:“你没有做?那么那些孕妇在哪里?”
    他指了指树林深处:“全软禁在那里。”
    “……你骗我的吧?”她不敢相信。
    “你随我来看。”他极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林中路不平,我扶你走吧,你月份尚轻,不要闪到了。”
    “月份……”她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怀孕”的月份小的意思。这只妖这么好骗?!
    她看着他骨骼匀停的的手指,心中忽然冒出个不着调的念头:如果樊池在这里,定会要打断他的手。
    她没有去扶他的手:“没关系。”
    他也没有坚持,走面前面引着她往林深处走去。一路上是望不到边的白色花树,柔软花瓣纷纷飘落,空气中香气沉沉浮浮。优昙白衣飘飘,脚步轻盈,仿佛一个转身就能听到渐次花开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妖怪,倒更像仙者。
    走了一阵,看到数座茅屋,几个妇人坐在屋前闲闲地说着话,有的大腹便便,有的怀抱襁褓。看到他们过来,她们站起来,目光齐齐落在九蘅的脸上,神情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七嘴八舌地问道:“优昙,是她吗?”
    优昙神色一黯,道:“不是。”
    妇人们也露出失望的神情,安慰他说:“没事的,接着找,一定能找到的。”
    优昙也打起精神,强笑道:“是,我一定要找到她。”指着九蘅介绍道:“这位是卢少奶奶。”
    九蘅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卢少奶奶?哦,对了,卢县令的儿媳妇。他是把她误认为卢县令家怀孕的大少奶奶抓来了。
    几位孕妇已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妹妹身腰纤细,月份还小吧?”
    “妹妹渴了吗?这里有茶。”
    九蘅一脸懵。这是什么情况?她们不是被花妖掳来的吗?怎么在此住得蛮开心的样子?
    有个脸上浮着浅浅孕斑的少妇笑着说:“卢少奶奶别害怕,初到这里时我们也惶恐的很。反正优昙不会害我们就是了,镇子上二十多个孕妇都住在这里,一个不少。有的在这里生了,也好好地坐着月子呢。你坐下,我来给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被拉过去坐下,回头看了一眼优昙。他正低垂着睫转过身去,一身落寞,纤薄的身影仿佛要消散在漫天漫地的白花中。
    第84章 叵测难料的居心
    樊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位捉妖师客人吗?”刚刚公爹说这个人去寻找被掳走的女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实际上樊池去而折返了。他让招财候在县衙外,自己又悄悄回来,藏在“客房”墙外,恰巧听到了卢少奶奶走进院子,与卢县令和卢少爷之间的对话。
    昨晚九蘅落单失踪,是因为他离开“客房”查看无意剑的异状,被妖物有机可乘。而引他离开的,是一个企图偷盗宝剑未遂、反被斩成两半的衙役。
    看似事出偶然,合情合理,但仔细参想,有数个疑点。
    首先,无意剑虽厉害,但绝不凶邪,对于觊觎者顶多斩手,不至于杀人。如果是不小心绊倒撞在剑锋上的,那实在是蠢得可怜。
    再设想一下,如果这个衙役不是无意绊倒,而是被人推向剑锋的呢?那么推他的人目的正是触动剑气引樊池离开住处。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那么推杀衙役的人是谁呢?是那个妖物吗?
    不可能。樊池对无意剑的警戒能力很有自信,若妖物从外面闯入,刚踏入县衙他就会察觉,根本没有机会走到剑旁。
    那么,推杀衙役的凶手,就在县衙内。
    在他收了剑阵之后,妖物才潜进来的。是调虎离山加里应外合之计吗?县衙内竟有妖物的内应?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妖物为什么要掳九蘅?它不是只掳孕妇吗?九蘅一个少女怎么会被认成孕妇?她腰上塞的衣物都被他抽走了!
    除非,有人故意引导妖物把九蘅认做孕妇。
    据他所知,县衙中原有一个孕妇。便是现在站在面前的、有些惊慌的卢少奶奶。
    “卢少奶奶?”他音调沉沉地开口。
    卢少奶奶强自镇定,做出不悦的神气:“客人知书答礼,当知道女眷不便与客人说话的礼数,还请让一下。”
    樊池可不是知书答礼的人,礼数在他眼里算个鬼。他并没有让路,更加咄咄逼人:
    “昨晚我与方姑娘占了您和卢少爷的屋子,真是抱歉啊。”
    她的神色更慌张了,否认道:“您说什么呢?那不是我的屋子。”也顾不得让他让路了,转身就往回走。
    樊池说:“你行动不便,不用跑去给卢知县通风报信了,我自己去。”
    卢少奶奶只觉一阵冷风从头顶掠过,客人已不见了踪影。她捏着的绢跺了下脚:“糟了……”
    卢县令正跟卢少爷一起往回走,突然似有一阵狂风袭来,飞沙走石,寒意刺骨!二人拿袖子遮住脸,卢少爷说了一句:“怎么突然刮这么大的风,父亲小心些……”
    话未说完,忽然发现身边的父亲没了,却传来一阵惨呼。急忙四下张望着寻找,却被迷得睁不开眼。片刻之后风停沙落,他也终于看清父亲的所在,骇得腿软倒地。
    卢县令倚着离他十步远的一棵大树站着,却已无法移动分寸。
    他被无意剑穿透左肩,钉在了树干上,血淋透半边身子,稀疏胡须颤抖着,张着口痛呼不止。卢少爷爬行到父亲脚边,呼道:“父亲!父亲……”
    伸手想拔剑,身后传来森森话音:“手不要了?”
    他的动作停住了,战战兢兢回头,看到樊池站在那里,一身凛冽霜气。卢少爷站起来,强撑起气场,指着樊池道:“樊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方姑娘被妖物掳走又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你们,你为何恩将仇报?”
    樊池面无表情,直接问道:“那个被这把剑剖成两半的衙役,是你推的,还是你父亲推的?”
    卢少爷料不到他突然有此一问,顿时慌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
    樊池露出不耐的神情:“卢县令病体虚弱,多半是你推的。反正是有人推的,不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就是了。现在我没空追究凶手,我现在只想知道……”
    他身形如魅影般一闪到了两人面前,手搭上无意剑柄,瞳中如燃地狱业火,盯着卢知县惨白的老脸,森然道:“我只想知道还有什么我没猜到的,一并说出来,我让你们死个痛快。”
    被钉在树上的卢知县和旁边的卢公子均是感受到了绝路的恐慌。
    忽然一阵脚步声,卢少奶奶挺着肚子小跑过来,看到这情形,吓得大哭,跪倒在地哭道:“樊公子饶命!求你不要杀我公爹和夫君,他们死了,我与腹中孩儿也必死无疑了!”
    樊池冷冷睨她一眼:“你们将九蘅推去妖物手中,我为何不能把你们送上死路?”
    卢少奶奶哆嗦着哭道:“我们为了一己私心,就设计让你们住进我的住处,让方姑娘替我顶灾。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樊池喝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我们只是为了保住我腹中孩儿。我们知道错了。父亲和夫君是为了我才犯下罪过的,全怪我。您不要杀他们,杀我吧,我本是该让妖物杀了的,该死的是我……”说到这里,她一口气上不来,眼珠一翻晕倒在地。旁边的丫鬟哭着晃她。
    樊池眼眶充血,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恨不能就势剖下,将这一老一少无耻之徒斩杀,但那个倒地的孕妇又让他下不了手。
    最终一咬牙,将剑从卢知县肩上抽出,转身离开。
    卢知县倒在地上,肩部伤口冒出汨汨鲜血。卢少爷忙撕下自己的衣襟给他堵住伤口,又惊又怕哭泣道:“父亲您怎么样?”
    卢知县抬起头来,脸上冒着冷汗,咬牙低声道:“瞧你这点出息。多学学你老婆!幸亏她用苦肉计,我们才蒙混过关,躲过一劫。”
    卢少爷呆呆问:“什么?”
    卢知县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蠢货!快去看看你老婆有没有事!”
    “哦……”
    卢少爷跑过去搀卢少奶奶,一扶之下,却发现她非但没有晕迷,神色还很平静。他更懵了。她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走到卢县令面前。小声道:“公爹,这个人是先找我对质的,我刚刚说的,他早已猜到。没猜到的,我也没说。”
    卢县令朝她点点头:“辛苦你了。”望了望樊池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着毒芒:“优昙花林有三十里之深,他就算是到了那里,也难以寻到花妖所在。但愿时机赶巧,方姑娘随身带去的燧蝥能燃起来,把花妖和他们二人一同烧成灰烬!”
    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卢公子茫然插言:“方姑娘什么时候随时带了燧蝥?”
    卢少奶奶捂口一笑,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呀,什么都不知道。”
    卢县令摇头叹息:“也不知我这傻儿子什么福气娶了这么个精明媳妇,否则都没命活到今天。”
    卢少奶奶对卢少爷解释道:“在樊公子和方姑娘来的那天,父亲就找机会跟我商量了一计。我把燧蝥做成礼物,送给方姑娘了。”
    卢少爷惊讶道:“她怎么会接受一只怪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