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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分熟 第4节

      唐秋水双脚一动不动,目光在他身上紧随不移。感觉到她的呆视,梁渠浓眉微挑,提醒:“走了。”
    唐秋水顿时回神,挎起包,快步跟了上去。
    负二层,停车场,充电桩前。
    梁渠开的是特斯拉。之所以选择电车,是因为电车不需要摇号,方便出行。
    唐秋水照例心安理得地在副驾驶坐下。车开离停车场的途中,梁渠突然目的性极强地问了句:“我记得你有驾照的是吧?”
    唐秋水不由心一紧,他这是……要她开车的意思吗?
    做律师助理,最重要的技能之一是会开车。很多律师面试的时候会直接问有没有驾照,在同等条件下,大多优先选择会开车的那个。
    “有是有,但是我考过之后没开过……”
    唐秋水不说假话,她能考到驾照全靠背诵教练教的口诀。科目二补考了整整四次才过,考完就再也没坐过驾驶座。
    开车这件事,需要在考完驾照后趁热打铁,否则拖得越久越不敢上路。唐秋水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多,她现在连怎么起步都忘了,哪敢在路况如此复杂的崇城给梁渠当司机。
    忐忑间,车顺利开上了一楼地面。霎时,晨光清透,过车窗而入,视野瞬间亮堂了起来。
    梁渠打着方向盘驶向主干道,找回刚刚的话题:“你需要实战练习,多开几次就会了,找个时间去4s店。”
    这话让唐秋水有些意外地“啊”一声,她侧头问道:“去4s店干嘛,我可没钱买车。”
    “谁让你买了,”梁渠目不斜视看前面,“你就说你要试驾。”
    消费者试驾,是为了体验车的性能,为购车做参考。可梁渠的意思是,让唐秋水用这种方式练习开车。
    ……试了不买,这和利用某宝七天无理由退换的规则白嫖新衣有什么区别?亏他想得出来。
    唐秋水一想到要她坐到驾驶座上,手、脚、眼睛并用,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不停往前开,时不时还要拐弯,变道,等红灯。这场景实在太可怕了,她只是稍稍代入进去,就忍不住扒紧胸前的安全带,小声说:“这我我不敢。”
    该死,竟然没出息地结巴了。
    她这怂包反应让梁渠忍不住溢出一个笑音,后又假装无事发生,一本正经地安慰道:“怕什么,旁边会有专门的试驾员陪你。”
    他以为这么说会打消唐秋水的顾虑与担忧,却没想她开口的语气更急了:“还要带个人?那更不行了,要是发生交通事故,直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她莫名其妙地扯到了刑法,交通肇事罪,非把事情往最坏的境地想。梁渠失笑,干脆故意顺着她说:“三年而已,问题不大,反正过失犯罪又不会导致律师证被吊销。”
    唐秋水:“……”
    梁渠这个人动不动开玩笑,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一点不像个大所的合伙人。不仅对唐秋水,对周遭所有人都这样。有时候确实可以调节气氛,逗得人捧腹。但有时候,他的笑话其实很冷,比如现在讲的这个。
    唐秋水干巴巴地哈笑了两声,没再理会。话题戛然而止,她觉得车里有些闷,扭头把车窗降下来了一点。
    微风鼓鼓地吹面而来,触感柔软如刚出炉的蛋糕胚。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宜出行。
    这个点的交通还算通畅,不是很堵,电车在路面上匀速行驶着。片刻后,梁渠开始聊正事:“案子材料看过了吗?”
    昨晚梁渠给唐秋水发了早到的通知消息后,又给她发了两个pdf文件,里面是一些执法案卷信息。案情并不复杂,看完就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共两个案子,一个是自然人砍伐树木,另一个是法人迁移树木。因为案情相似,适用的法律也差不多,所以放在一起审。
    唐秋水已经将两个案子的材料完整看过一遍了。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程序合法,法条无误,简直可以拿来作为城管执法的优秀范本。
    所以?s?今天的法审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只因律师参与其中,是个必须具备的形式要件。不出意外的话,会议应该用不了多久。
    唐秋水回答他看过了,接着又问:“待会是我负责记录吗?”
    法审结束需要形成一份工作会议记录,由与会各方签字确认。这个记录一直由梁渠现场制作,因为法审的主导人是他,他是全场最懂行政诉讼法的那个。
    不过他今天既然带了助理一起去开这个会,应该是想让助理替自己做这件事。这是唐秋水的想法。
    可她却听见梁渠说:“不用,我记。”
    唐秋水不解,这种事不应该都是助理干的么,她问清:“那您带我一起去的意思是?”
    “在旁边听我问了哪些问题,怎么问的。下次再有这种法审,你一个人来就行。”
    “哦好……”
    唐秋水以为这是个充数局,她只需要扮演好书记员的角色就行。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这是个教学局。
    第6章 搪瓷杯
    半个小时后,梁渠的这辆特斯拉开到了西霞路1852号,堰桥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地址。
    马路对面走上来一个穿着绿色马甲的停车管理人员,梁渠打开车窗,扫了一下来人递上前来的二维码,很快把车停好,带着唐秋水徒步往里走。
    街道办大门口停着一辆白色机动车。车顶上安着六个大摄像头,拼在一起的造型呈机器人状,车身则写着“城管执法”四个蓝色大字。
    看来参加本次法审会议的城管执法人员已经到了。
    目及此情此景,唐秋水忍不住叹了声气,一张小脸看上去很是愤愤不平:“有些车可以停在大门口,而有些车却只能停在马路边。这,就是车与车之间的参差!”
    这几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好像在念一首打油诗,还是即兴创作的那种。并且刻意停顿,重音正确,听完能叫人脑补出一个完整的书面排版。
    唐秋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梁渠开的这辆特斯拉不能开进机关里面,只能停在路边。
    特斯拉受到的这个歧视,唐秋水也是去年入职之后才知道的。
    去年九月,唐秋水入职的第二个月,她第一次跟着梁渠出外勤,目的地是c区检察院。梁渠作为人民监督员,受邀参加一起信用卡诈骗罪案的拟不起诉公开听证会。
    c区检察院门口那条街不能停车,梁渠只能把车停到了一千米开外的另一条街上。
    舍近求远,唐秋水搞不懂他这个操作:“梁律师,为什么不停到检察院里面去啊?”
    梁渠告诉她:“特斯拉不能开进机关单位。”
    他的语气超淡定,似乎早已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尽管它并不怎么合理。
    唐秋水第一次听说还有这则禁止性规定,她忙问为什么不能。
    “因为特斯拉里面装了全方位摄像头,会窃取机关单位中的机密。”
    “啊……啊?”
    唐秋水一时间不太能分辨梁渠这话是真是假。他给出这个回答时的表情十分严肃,但里面又掺了不少演的成分在。
    那是唐秋水第一次觉得这人没个正经,没想到更不正经的还在后面。
    他站在路边左右看了看,没车,便带着她一起,如入无人之境似地直接横穿过马路。
    毫无准备的唐秋水在风中凌乱。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她指了指数米开外的人行道,妄图纠正违法:“梁律师……我们应该先去那里再过马路吧……”
    梁渠停下来,点头同意:“嗯,那你现在走过去,再走过来,我在对面等你。”
    唐秋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个执业多年的大律师带着一个还在申请实习证的准实习律师,双双违反交通规则,且大摇大摆地进了检察院大门……
    唐秋水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离谱,匡义这个知名大所里怎么会有梁渠这样的合伙人啊。
    而她,居然是他的助理,被带坏是迟早的事。
    唐秋水口里不言,心中腹诽,默默跟在梁渠后面,进了街道提前准备好的会议室。
    “梁律师来啦,辛苦辛苦。”二人刚进一门,就有一个烫了头羊毛卷短发的中年妇女走上来,热情地和梁渠打招呼。
    梁渠略一颔首,莞尔:“范所客气了。”说罢扭头去看唐秋水,给她介绍,“这位是范所,堰桥街道司法所的主任。”
    后又反过来介绍她,“这是小唐,我的助理。”
    唐秋水赶紧走近一小步,有些局促地躬了躬身:“范所好。”
    “你好。”这位范所神态温和,眼里有笑,让唐秋水如沐春风。
    范所后面还并排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一男一女,分别是两个行政案子的承办人员。
    众人简单寒暄一阵后,范所见机往后推会议进程:“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会议桌是长方形的,范所单独坐在中间会议主持人的位置上。两个城管人员坐一边,梁渠和唐秋水坐另一边。
    梁渠打开笔记本,开始和城管人员确认基本案情:“那我们就先看迁移树木的这个案子。2023年2月14日上午10时,我市c区人民政府堰桥街道办事处城管执法中队的执法人员接到举报,有单位在未办理行政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在绿地内施工。执法人员赶至现场,发现十井路402号内的一块绿地内有两棵香樟树被连根挖出。经调查,被挖出的两棵树胸径分别为36.9cm和42.7cm……”
    梁渠提前写好了一个会议记录大纲,他现在念的,都是案件调查终结审批表中已有的记录。
    这些事实唐秋水已经提前看过,没什么好记的,但她又不想被别人看出来自己没事干,索性在笔记本上画起圆圈来。
    正画到密集处,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外面走进来一个和唐秋水年纪差不多的女生,手上端了个黑色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个盖着盖的搪瓷杯。
    很快,这些杯子被分发到了会议室的每个人。这么一摆,这间会议室的人均年龄少说提升了十岁。
    给到唐秋水的时候,她双手接过来,轻声道了声谢。
    趁着梁渠还在确认事实部分,唐秋水悄咪咪地把杯子拖到手边,细细打量起来。
    杯壁大面积雪白,手柄那端贴挂着一条茶包细线,乍一看和一般的搪瓷杯没有区别。特别的,是上面的图案和文字——
    一个看起来像纪念馆的建筑物,台阶前竖着升起的五星红旗,旗帜上方写着「不忘初心」几个红字。
    有点眼熟……
    但唐秋水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具体是哪里,干脆放空大脑,打开杯盖。袅袅淡烟升起,茶香扑鼻,闻着很诱人,唐秋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她做这个动作时,恰逢法审的事实部分确认完毕,梁渠收了声,会议室静了下来。
    会议主持人范所朝唐秋水这边看过来,笑着说:“小唐手上的杯子,是我们三月底去南湖团建的时候买的。”
    听闻南湖、团建这些字眼,没费多少力气思考,唐秋水便很快记起来她不久之前给堰桥街道审过的一个合同。
    南湖一日游的活动合同还是我审的呢。
    唐秋水笑容得体地放下水杯,在心中默念了这么一句话。
    可惜她不能说出口。因为梁渠很早之前就叮嘱过她,出外勤的时候她只要在他旁边静坐就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唐秋水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个实习律师,哪有资格在这种场合发言。就像未满十八周岁的限制行为能力人,在成年之前,很多事情都不能独立去做。
    法律规定是这样,唐秋水并没有因此有过任何不满或者怨怒。可正常的表达欲受限,还是会产生一些失落的瞬间。
    比如落款无名,比如此时此刻。
    唐秋水垂下眼睫,独自消化内心腾起的酸涩情绪。
    谁知下一秒,一旁的梁渠就换了个人称替她说出了那声心音:“南湖一日游的活动合同主要是小唐审的。”
    最后一个字落入耳膜时,唐秋水心跳漏断半拍。
    她忍不住歪头侧去一眼,却只能看到梁渠坐姿端正,神情平淡。他说出这句让她暗生狂喜的话,就仿佛是随手翻了一页书这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