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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一直没有被证实过。
莱昂在保护爱人上做得滴水不漏。他以铁血手腕统帅军队,也以同样的手腕建立了近侍团。
他甚至给伊安找了一个神似的替身。当他缠住伊安时,那个替身会在另一处的人前露个脸,给伊安做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这丝毫不能减轻伊安心中的惭愧。他一直无颜接受信徒的朝拜。
“我们就还和过去一样。”年轻的帝王笑容优雅,举手投足都有说不出的矜贵从容,“我率兵出征作战,你在后方为我祷告。只是现在你已不需要帮我同那些政客周旋。你只需要好好休养身体,等着迎接我凯旋归来。”
“你高兴得太早了,莱昂。”伊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你同人类同胞的战争或许结束了,但是你同圣主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低估了圣主的力量,你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到那时候,你将失去一切。”
莱昂面色冷硬,将咖啡杯重重放下:“你非要……”
“陛下……”
似乎是为了印证伊安的话,皇帝的幕僚长出现在了餐厅门口,神色严肃,显然有要事禀报。
“不打搅诸位商讨公事了。”伊安放下餐巾,起身朝莱昂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去。
琥珀宫是一座以艺术而闻名的精美宫殿,集数百位大师名作于一身,处处都是手工早就,历时百年才完工。
伊安只想随意参观一下大师的杰作,却发现并不太容易。莱昂为他配备的侍从和卫兵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而且不论他走到哪里,都能碰见激动地注视着他的人。
仆役,卫兵,文官……
他们显然久仰伊安大名已久,对他的崇拜毫不遮掩,目光一路追随。
伊安不得不总是停下来,接受他们的跪拜,并且把光秃秃的手伸给他们亲吻。虔诚的信徒甚至会直接俯身亲吻他的鞋面。这让伊安被愧疚心煎熬得浑身都不自在。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请不用对我行大礼。”
在伊安走过的地方,人们津津乐道,谈论着这位俊美高贵的年轻人是如何从一名小神父成为教皇,为莱昂纳多大帝加冕。又如何功成身退,亲自摘下皇冠,舍弃功名利禄,潇洒离去。
伊安拿着一本书,坐在庭院里一株巨大的蓝叶榕下,看着白鸟在不远处的湿地里觅食。
盛夏静静流淌,时光一如往昔,抚去了皱纹,平息了悲喜。
二十岁的伊安·米切尔神父也是这样,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坐在花都公学的一株大银杏树下,等待着那个金发男孩从考场里出来。
第12章
盛夏已经过去,弗莱尔的早晚已开始变得干燥凉爽。
伊安也终于结束了对莱昂为期六周的突击补课,惴惴不安地将他送进了花都公学的入学考场里。
奥兰公爵这个大忙人自然没有到场,公爵夫人就更不可能出席。陪同莱昂来考试的,除了他的男仆马克,也就只有“小老师”伊安神父了。
花都公学有些酷似伊安曾就读的西林圣光公学,都是一座历史悠久,声誉显赫,在当地排名前列的私立学校。
花都的校园优美如植物园,建筑古旧而庄重,从先进的图书馆和实验楼,到学生们做工考究的笔挺制服,都在向学生家长们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缴纳的学费物有所值。
所以,能在花都公学就读的学生,出身非富即贵,仅有极少的成绩极其优异的平民免费生。
这段时间里,因为要为莱昂辅导功课,伊安同公爵家的关系突飞猛进,一下变得极其亲热起来。
“聪明的举措!”师兄卡罗尔主教知道了后,对伊安赞不绝口,“大主教没有看走眼,你果真心思活络又聪明。”
“我是认真想帮助那个孩子的……”伊安辩解。
可卡罗尔不以为然,摆手道:“不论你目的如何,能达成我们期待的结果就好。公爵家的长子表现如何?没有再捉弄你了吧?”
提起爱徒,伊安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莱昂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莱昂一旦认真下来,便立刻从纨绔子弟化身成了勤奋的学生。他虽然习惯性抱怨,喜欢出言讥讽,但总能按照伊安的要求完成功课,从不偷懒耍奸。这孩子身上有一种继承了其父的军人式的自律和刚毅,令他一旦找准了方向,就会奋勇前进,毫不畏惧退缩。
那六周的时间里,莱昂几乎整个白天都泡在神父的书房里,每天用了晚饭才回庄园。
于是,伊安餐桌上的饭菜很快就全变成了莱昂喜欢的口味。焖羊肉几乎是每天必备的大餐,莱昂怎么都吃不腻。
而喝完了消食清口的薄荷茶后,伊安会点亮风灯,在涨潮的海浪声中把孩子送回帕特农庄园。
“我可以自己回去。”莱昂说,“庄园附近很安全,父亲每年都会定期带人清扫一次野兽的巢穴。而且我也有防身的工具。”
男孩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光子刀来。锋利的刀刃嗡一声弹出,如嗜血的狼牙,把伊安吓了一大跳。
“圣主呀,这是谁给你的?你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危险的刀具!”
“这是父亲给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莱昂忙把刀藏在身后,不让伊安收缴了去,“别大惊小怪的,神父。我们科尔曼家族的传统,男人满了九岁就算成为男人了,长辈就会赠送点小武器。我的刀耍得可利落了。”
说着,炫耀一般,男孩出手挽了一个流畅的刀花。
光子刀薄如蝉翼,在男孩修长的指间灵活旋转,光芒连成一片,汇聚成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冰晶花。
美轮美奂,却又充满危险。
“别玩了!”伊安焦虑得不行,“我不管你们家族的传统,我只知道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不适合玩这么长的刀具。”
“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三岁了!”莱昂抗议。
“十三岁也不行!”伊安严肃,并且决定自己一定要和奥兰公爵好好谈一谈了。
而次日拜访帕特农庄园的时候,伊安却扑了个空。
“公爵带着莱昂少爷去海边了。”
管家口中的海边并不是庄园西侧那片风平浪静的海湾,而是东北侧一大片直面大洋激流的海滩。那里有一面陡峭的山崖,生长着成片的野梨树。海滩边礁石嶙峋,沙滩呈现白金色,蜿蜒数十里。
伊安迎着烈风走到海滩边,见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
猎猎海风之中,浪花拍打着礁石,沙滩上,奥兰公爵正和长子训练剑术。
在这个机甲装备覆盖所有武装势力的年代,冷兵器早就被人类束之高阁,成了运动会上形式化的竞赛项目,或者用来标榜自身个性的噱头。
但是伊安看得出来,奥兰公爵的剑术非常精湛,招式凶猛,而且哪怕面对自己年幼的儿子,他下手也丝毫没有留情。
而面对这父亲猛烈的进攻,莱昂竟然也能勉强坚持住。他无法以体力和父亲抗衡,于是动作更加敏捷灵巧。他会闪躲,避重就轻,还会瞅准父亲的破绽,给予狠狠地反击。
当看到莱昂的剑划破了公爵的袖子,而公爵一剑把莱昂扇飞时,伊安不禁抽了一凉气。
“站起来!”奥兰公爵怒吼,“你的腿发虚,拿剑的手也在抖。这些日子里你都在干吗?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偷懒去了吗?”
莱昂趴在沙子里,半边脸红肿火辣,眼角望见了站在远处的那到深蓝色的身影。
“对不起,父亲。”男孩抓起剑,翻身跃起,挥剑朝父亲砍去。
父子俩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剑身相击撞出四溅的火星。
“注意步伐!”公爵不住喝道,“看准角度再进攻!注意换气——”
男孩一次次被父亲击倒,跌得满地打滚,却又一次次爬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要把剑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做到剑随心动,如影随形。”公爵有条不紊地格挡住儿子的进攻,坚挺着,“每出一剑,你都要有明确的目标,不要浪费你一丝一毫的力气。真的剑术,不是比拼蛮力和剑的锋利,而比的是心性。在战场上,你要足够残忍,足够冷静,足够果决。果决地出击,果决地撤退——”
莱昂又被父亲重重摔了出去。海浪劈头盖脸打过来,将他淋得透湿。
男孩金发服帖,头颅形状显得尤其饱满好看。他湿淋淋地从海水里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眼神如一头疯长中的野狼。
他从海水里抓起了剑,发出一声咆哮,再度朝父亲冲了上去。
伊安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选择安静地离开了。
他依旧不太赞同奥兰公爵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但是他能感觉得出,公爵对长子埋藏极深的,严厉而真挚的父爱。他对孩子的教育,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为了让他能以庶长子的身份,尽量获得光明和自由的未来。
回忆到此,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了教学楼。
伊安看了半天,都没有从人群中找到那个金发高挑的身影,不由纳闷。
神父身份的便利就在此刻体现了。教学楼的保安不仅没有拦下伊安,还热情地为他指路。
“在尽头右转,下半截台阶,就能绕到中庭。”
伊安从楼梯间走出来,就见几个孩子聚在花坛边,莱昂的金发在其中显得格外醒目。
场面并不太和睦。莱昂一脸淡漠,正被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揪着领子。旁边有两名义愤填膺的Alpha,正围着一个在啜泣的Omega男孩低声安慰着。
“出什么事了,先生们?”伊安走了过去,认出那个健硕的少年是驻弗莱尔星帝国军总司令官的幼子,名叫肯特,也是莱昂的死对头之一
肯特朝伊安气鼓鼓道:“神父,他骚扰Omega!”
“我没有。”莱昂懒洋洋地说,“是他来找我搭讪。我不过是叫他让开,别拦着我的路。他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说完,翻了个白眼,一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可以对一个Omega这么失礼?”肯特怒道。
那个Omega也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凄凄道:“你推了我。”
“因为你先扑到我怀里来的。”莱昂冷笑,剑眉挑起,满脸讥嘲。
伊安顿觉不妙,但已来不久阻止。
“一个Omega,拉着一个不认识的Alpha不放手,真是恬不知耻。学长,我理解你进入青春期后,憋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浪意很难受。但是也请你看清楚了再出手,我才要念八年级呢。你这可是骚扰未成年学弟吧?”
伊安很有一股扶额的冲动。
伴随着肯特和另外两名Alpha的怒吼,Omega少年由惊转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挑俊美的男孩居然比自己小四岁!
要是让别的Omega知道自己搭讪了一个才念八年级的小屁孩,还被对方辱骂了,那他再也不用在学校里混了。
男孩撒着泪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还把挡着路的神父撞了个趔趄。
“你——”肯特怒火冲天,“你怎么可以对凯文说那么难听的话?”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莱昂好整以暇,笑嘻嘻道,“你整天像一头发情的公狗一样跟在他屁股后,可他至今都没有让你占半点便宜吧,我的肯特表兄?而我都还没进入觉醒期,却都能他主动投怀送抱呢。对比起来,你还真是个废物。”
肯特面红耳赤,抓着莱昂怒吼:“你这个杂种——”
莱昂眼中乍现凶光,嘴中呲一声,一拳狠狠挥向肯特的鼻子。
拳头还没有砸在肯特脸上时,手腕被牢牢扣住了。
“都住手!”伊安用力将两人扯开,“绅士不应该用粗暴的拳脚互殴来解决纷争。你们都应该以自己粗鲁的言行为耻,你们两个!”
两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分来,Alpha的好斗的血性在胸膛里翻涌,两双眼睛都泛着血色。
“好,绅士的方法。”肯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丢在莱昂的脸上,“圣主归节后,我们来一场机甲1V1——哦不,抱歉,瞧我这记性。”
肯特讥笑道:“我忘了奥兰公爵是不被允许拥有作战机甲的,连训练机甲都不行。所以你长这么大,恐怕连作战机甲的小手都没有摸过吧?”
他和两名同伴哈哈笑起来。
莱昂挑起来的眼中,蓝光如流焰涌动。
肯特说:“那就比赛无装备潜水好了,这样才公平不是?输了的人,要去给凯文跪下来道歉,而且这辈子都不要踏足花都公学!”
伊安倏然一惊,正要出声反对,莱昂已抢先了一步。
“一言为定!”莱昂高声喝道,“而你要是输了,也要跪下来向我道歉,并且从花都退学!”
肯特狠狠咬牙,额角青筋抽动,半晌才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伊安眼前一阵发黑。
第13章
“这都是我的错。”站在奥兰公爵的书房里,伊安满怀愧疚。
“我应该提前就强硬阻止他们的。”他说,“我没想到孩子们会冲动到这个份儿上。而发展到后,一旦绅士的挑战发起,我又无能为力了。”
年轻的神父惴惴不安:“比赛倒没什么。就是那个赌注……”
“肯特输了,他也要滚蛋的。”莱昂说。
“闭嘴!”奥兰公爵粗声道,“站稳了!”
莱昂翻了个白眼,身形笔直地站在书房的钢琴边,双手背在身后,头顶一本精装厚壳书。书每掉下来一次,他就要多站半个小时。
这种程度的体罚,尚在伊安能容忍的范围内,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
伊安担忧道:“肯特比莱昂大五岁,是一个已经觉醒了的,受过系统强化训练的Alpha。是,我知道莱昂也是个远比同龄人强健的孩子,但是不论从体能还是经验上,比起肯特,他都处于弱势。”
“我了解我的儿子,神父。”公爵一脸无所谓,“如果他觉得自己能够赢,那么就让他去战斗好了。况且,这是绅士的挑战,哪怕我在场,也不会允许莱昂退缩的。”
“可是,莱昂才辛苦地补了半个暑假的课,就为了能考入花都公学。”伊安说,“就之前的模拟考试来看,他只要发挥正常,就能达到分数线。我有信心他这一次能够被录取的——通过自己的努力,被录取。”
“那又怎么样?”公爵漠然道,“如果因为输了而损失了一次读书的机会,那他会吸取教训,以后不会再犯类似愚蠢的错误。是吧,小子?”
莱昂顶着书,咬牙切齿道:“我不会输的,父亲!”
“你听到了,神父?”公爵目光傲慢,自顾抿着酒。现在还没到午饭时间,但是他已经酒杯不离手了。
伊安头疼地很:“请恕我多嘴几句,大人。我觉得成年人对孩子是有指引义务的,而不能任由孩子自己去无头绪地、莽撞地尝试。这样他们会浪费掉许多宝贵的机会,人生也都会因此而改变。”
“你的说教都是理论性的,神父。”公爵耸肩,“对于莱昂,再严厉的教条,都不能阻止他去挑战极限。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让他吸取教训。”
“可是读书对于孩子们来说太重要了,我相信肯特那孩子家也……”
“修斯将军会和我的看法一样的。”公爵说,“我们养的都是Alpha儿子,我们尊重孩子们的誓言,以及他们独立的人格。”
“那后果呢?”伊安问,“就让孩子自己承担?”
公爵朝他一笑,充满了魅力:“我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伊安语塞。
“现在,请原谅我的失陪。”公爵放下酒杯,朝神父又露出了那种令人目眩的俊美微笑,“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很多话想和我说,神父……”
“并没有太多……”伊安面无表情。
“……但是我还有点公务需要处理。”公爵迳自说,“你可以把这小子带下去,随便你怎么责罚他。不过请务必留下来用晚饭,公爵夫人专门叮嘱过我留客的。”
伊安和莱昂就这么被公爵扫出了书房。
“瞧,我告诉过你的,父亲肯定是这个态度。”莱昂把书抛着玩,“父亲也看不惯肯特·修斯一家,巴不得我能找机会替他教训一下肯特那小子呢。”
一位是被流放到偏远星球的前太子,一位是当地驻军的总司令官,两人的关系必然于表面的恭谦之下,藏着彼此提防和排斥的暗流。
伊安还是从卡罗尔主教那里知道,修斯总司令管派遣了一支便衣特工潜伏在公爵周围,一直监视着这位前太子的一举一动。
“他向皇帝效忠,替帝都盯梢着奥兰公爵。”卡罗尔说,“奥兰公爵是个粗人,他也许发现了身边有探子,但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们一家的生活也非常透明和简单,没有什么足以令帝都那边重视的事。”
“可是矛盾的症结不是你们一家同总司令官家的关系。”伊安无奈地说,“莱昂,今天的事你不无辜,争执是你挑起来的。”
“怎么成了我的错了?”莱昂猛地站住,瞪向伊安。
“难道不是吗?”伊安说,“明明可以好好解释清楚的事,你非要用激烈的语言让矛盾加剧。以前我也总觉得你是遭遇挑衅而不得不反抗,但是相处了这些日子,我觉得你固然有无辜之处,但是你也在刻意地给自己塑造敌人。”
莱昂气愤道:“是肯特一张口就污蔑我的!”
“可你也用了极不理智的语言去将矛盾激化。”伊安严肃道,“你如果不能遇事冷静,用更加圆滑聪明的方法去解决,而只会走极端,那你终将自食恶果。”
莱昂面孔涨得紫红,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气得转头朝后院的马厩走去。
“莱昂!”伊安追在男孩身后,“我知道这些话不动听,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进去。解决矛盾有无数种方法,硬碰硬永远是最愚蠢的。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孩子,如果你能意识到自己这个缺陷,那你所能做到的远不止这些……”
莱昂朝马厩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毛色漆黑油亮的小公马欢快地跑了出来,亲昵地蹭着男孩的脸。它是莱昂的爱骑“波塞冬”。
“你都没问我考得怎么样。”男孩摸着马儿,低声说。
伊安站住,五脏六腑一阵酸涩,愧疚涌了上来。
“考得如何?”
莱昂侧头朝伊安望了一眼:“我觉得可以拿到9.8分。那0.2不是因为我不会做,而是我觉得应该保持一点谦虚。你教我的:绅士从不炫耀自己的博学。”
“你还远没有到博学的程度。”伊安扶额,“你现在是哪怕0.01分都该争取的阶段呀少爷!”
“反正,考试结束啦!”莱昂吹响了欢快的口哨,踩着马镫,一个翻身跃在马背上。
“来吧,小老师。”男孩迎着阳光的脸上,双目如晶莹的蓝冰,“也许在书房里,你是我的老师。但是我打赌在草场上,你要跟我学的可多了。”
伊安噗哧一笑:“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马夫给神父牵来一匹浑身雪白的马,这匹漂亮的马儿竟然还有着一双酷似莱昂的蓝眼睛。
伊安今天穿着便装,无需更衣。他接过缰绳,也不用马夫扶,竟也利落地翻身上马。
“我是在西林教廷的蒙特利埃区长大的,我的少爷。”伊安满怀怜爱地抚摸着白马的脖子,安抚着它,熟悉彼此。
“那又怎么样?”莱昂茫然。
蒙特利埃,好像是一款超高端乳制品的牌子……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伊安一夹马腹,无需挥鞭催促,白马就像一枚冰霜凝结的子弹,弹射出去,冲进平缓起伏的丘陵草原。
“在太阳神像那儿等你——”
“等等!”莱昂匆忙挥鞭,追着伊安的笑声而去。
初秋的阳光明媚清澈得好似情人水润的目光,来自海洋的风温柔梳理着山坡上的青草。夏花开始凋零,而秋花却在枝头打着沉甸甸的花苞,等待着一场凉爽的秋雨。
黑马追逐着白马,如两道劲风,奔驰过绿野。
他们穿过帕特农庄园的凤凰木林,踏过猩红如血的凤凰花,信马由缰,朝着海边狂奔。。
开到荼蘼的野蔷薇在马蹄后弯腰致敬,洒落满地花瓣和芬芳。怒放如火的蓝楹花似一团团蓝紫色的云,飘荡在低矮的山谷间。
穿过成片的野梨花林,一口气冲上了一个高高的山坡。伊安在山岗上勒马,俯瞰前方。
视野无所阻挡,一片开阔,碧海晴天,惊涛拍岸。大海如一头不甘雌伏的巨兽,奋力地挣扎、翻滚,自深渊里发出雄浑的咆哮。
“骑术不错嘛,神父。”莱昂追赶而来,将马勒停,同伊安并肩眺望大海,“你在蒙特利埃的时候,一定没少骑着马漫山遍野地放羊吧。”
“每个教会学校都有自己的牧场要管理,产出供学生们吃喝。”伊安微笑,“不仅如此,我还是学校马球队的成员,还担任过一届队长。”
“一个Omega马球队长。”金发男孩感叹,“你们马球队比赛到一半,也会这样停下来看风景?”
“如果为了比赛而错过沿途的风景,那才未免是遗憾。”伊安笑着。
年轻神父的黑发被海风吹得乱舞,贴在他俊雅白皙的脸上,温柔黝黑的眸子此刻也倒映着天空和海洋的颜色。
“你看。”伊安用马鞭指着远方的峭壁。
那里格外险峻,却是一处海鸟的聚集地。正数千只洁白的灰背红嘴海鸥在悬崖峭壁上栖息,在海里捕食,一代代繁衍下去。
“强劲的海风,汹涌的海浪,而海鸥的身体又是那么轻而小巧,却能在凶险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伊安望向莱昂。
“因为它们懂得利用风和海浪的规律,不是一味去搏击和对抗,而是去顺应,去利用,和对方强大的力量融为一体,将它们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两只海鸥鸣叫着,自他们头顶飞过,一前一后,扑向下方蔚蓝的大海。
“继续?”莱昂拽着缰绳,转了个方向,“完成了比赛,再给我讲课也不迟。”
这一次,莱昂一马当先,俯冲下山岗。伊安笑着,策马紧随其后。
太阳神像是一座位于帕特农庄园的蓝贝湾东角上的一处古祭祀台,第一代拓荒者曾在这里竖立了雕像,祭典圣主。
那时候圣明教才初萌芽,都是光明之神,人们便会把圣主同古地球神话里的太阳神混为一谈。后来随着圣明教发展壮大,在当地修建了正规的教堂,祭台便荒废了。
经受了数千年的海风吹打和雨水侵蚀,祭台上的神像大部分都化作草丛里看不出形状的石块。只有最中心的太阳神像还伫立在高高的山崖上,面容斑驳,五官模糊,双臂都断了,可依旧昂首眺望着东方,迎着每一日的海上日出。
波塞冬领先一步奔上祭台。莱昂大笑着,伸手摸了摸太阳神的脑袋。
“别对神不敬。”伊安随后赶到,气喘吁吁。
“可惜这次忘了和你赌点什么了。”莱昂得意洋洋。
伊安下马,站在太阳神像前,对着它低头祷告,手指点着自己的眉心,然后点在神像的胸口。
秋日的阳光在年轻神父的黑发和被汗水打湿的白衬衫上跳跃。剧烈运动后,伊安洁白的脸颊泛着醉人的酡红,温软的嘴唇犹如涂抹了鲜艳的胭脂。
莱昂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神父祷告。
伊安白皙的手指贴着红润的唇,低垂着头。这角度下,侧面优美的轮廓一览无余,又显得那么温顺、谦恭,无害。就像一只蜷起了翅膀的鸟儿,等着人用手轻轻抚摸他。
“有人说你长得像圣主吗?”
伊安惊讶地抬起头。
莱昂却是侧过身,轻拍着波塞冬的脖子。
“有些角度。”男孩低声说,“同影像里的那个圣主,有几分像。”
伊安吻了吻米字架,站了起来:“每个虔诚侍奉着神,沐浴着圣光的人,大概都会有些神似。不过请把你看过那个录像的事为我保密。圣主的容貌不应当被教廷以外的人看到的。”
“为什么?”莱昂问,“让世人知道他们祭拜的神是什么模样,不是更好吗?我就不想对着一团空气磕头。”
“不是因为这个。”伊安拉着莱昂,坐在草地里的石柱上,面朝着阳光下的大海。
“神从来都没有具象的容颜的,信徒可以根据自身的偏好来构想出神的面容。神不会约束信徒的灵魂,只会指引他们,安抚他们,让他们从信念里找到力量。”
莱昂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问:“神父,你有亲眼见过圣主显灵吗?”
不等伊安回答,莱昂继续说:“至少我是没见过的,我身边也没人见过。父亲也没见过,不然他才不会呆在这个破星球上。可是神父,你可是在教廷长大的。圣主必然显过灵,才会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信仰他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伊安哭笑不得。
“圣主是怎么显灵的?”莱昂追根究底,“是搜地一道光降临,病人就痊愈了,还是呼地一阵风过,被摧毁的房屋就复原了?圣典上说你们神职人员都被他赐予了力量,所以神父,你可以施展一下你的灵力吗?比如……就先把这个祭坛恢复了,怎么样?给这可怜的太阳神像按上两只胳膊吧。”
“莱昂!”伊安提高了嗓音,“别胡闹了,少爷。别拿圣主开玩笑,这是大不敬。”
“我只想弄明白。”男孩无辜地歪着脑袋,看着神父,“是你一直劝我要虔诚,要信神的。”
伊安揉了揉莱昂柔软的金发,说:“圣主的力量不是为了满足我们的随心所欲的。人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经历苦难的,圣主从不干预人类自己的修行。而圣主只会在最险要、最绝望,当人类凭借自己的力量已无法自救的时候,才会显灵,挽救我们于水火。而在那个时候,也只有最虔诚的信徒的祷告,才能被它所聆听到。”
“所以,”莱昂扫兴,“你也没有见过圣主显灵。”
“是的,我没见过。”伊安说,“但是我希望我毕生都不用见到。因为,这才意味着,我们生活在平静幸福的世界里。”
“但是他是真的会显灵的?”莱昂又来了兴致,“你书房里是不是也有记录着圣主显灵的录像?我能看看吗?”
“莱昂……”伊安已忍不住想去捏男孩的脸了。
这时,伊安的手环上突然响起了请求通讯的蜂鸣声,将他从男孩的连环追问下解救了出来。
传来通讯的,是伊安的教堂里的执事,也是他的秘书。
“神父,”这个瘦小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双目却灼热明亮,亢奋得不自然,“卡罗尔主教的秘书让我通知您,请您尽快去一趟主教府。”
“就现在?”伊安立刻站起来,一边朝莱昂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回家。
“是的,越快越好。”执事说,“我已经让卡梅伦太太把您的车准备好,就等你从帕特农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了?”伊安瞥了一眼走去牵马的莱昂,低声问执事。
执事兴奋得气息不稳,用一种狂热尖细的声音道:“开战了,神父!”
伊安的心一把紧揪住。
“教廷对亚特兰联邦派军了!圣主自圣灵塔发出了指令,让我们虔诚的士兵好好教训一下那些背弃圣光的异端们!圣主万岁!”
第14章
亚特兰联邦的前身为亚特兰帝国,曾和拜伦帝国一样,是巨鲸座里四大宗教国之一。
一百年前,亚特兰帝国发生一场翻天地覆的政变,改帝制为联邦民主制,开始了一系列削弱宗教影响,摆脱教廷控制的改革。
他们的宗教改革也逐渐影响到了星域中的许多国家。
长久以来,教廷都有对亚特兰的不恭采取制裁手段。从早期的经济制裁,上升到后来的军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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