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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第47章 北周的乱局(中)
    傅轩当下带着羽林卫众人护着建宏帝往里退。大先生抬步, 凌空往前一跃,让赤龙王的剑尖离自己面门更近一些:“好,老夫便看看, 你如何胜我。”
    他身体缓缓升空, 天上白云滚动,地面飞沙走石, 似有无形之力在天地间搅动。
    “一入武王天地换!武王之下,境界或许不算什么,武王之上,也有机会越级杀人,但武王就是一条风水岭, 上与下, 天差地别!”
    说着,大先生抬起手掌,朝着裴元瑾当头落下。
    这一掌仿佛凝聚了天空之伟, 泰山之重,尚在举头三尺处, 已气势汹汹,令人无可遁逃。
    裴元瑾衣袖翻飞, 扑面而来的疾风刮得发丝渐渐凌乱,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如一潭湖水,平静而冷漠地盯着那只几欲遮天的手掌。
    手中的赤龙王发出战意盎然的轻吟,他手腕一翻,体内真气如烈火般熊熊燃起, 连带着, 也燃起他无穷的斗志。
    这一刻, 别说眼前只是一位武王,哪怕是武神,他也敢迎剑一战!
    赤龙王在他手中逆风而上,剑气如虹,一剑挥出,劈在那徐徐落下的手掌正中央!
    大先生的掌心产生一缕细微的波动,似水波一般,举重若轻地将那剑气荡了开去,然后手掌微动,四两拨千斤般地推开赤龙王,以雷霆之势,落到裴元瑾的头顶,轻轻一拍。
    那力有千斤之重,瞬间将裴元瑾头冠击打得粉碎,又如鸿毛之轻,不伤及人的分毫。
    裴元瑾一头乌发倾泻,几缕飘到眼前,挡住了他凌厉如剑锋的眼神。
    大先生望着他,淡然道:“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退去吧。”
    裴元瑾仰头,疾风吹开挡住他眼睛发丝:“呵,到了现在,还要隐藏真正的武功么?”
    大先生一怔,正待说话,就见裴元瑾双眼赤红,浑身仿佛着火一般,那火势顺着手掌一路蔓延至赤龙王,人与剑仿佛融为一团炙热的火焰,明灿如当空烈日,叫人难以对视。
    “极阳圣体?”大先生眉头微皱,正要后掠,那剑已劈头斩来,推开重重灵气阻挠,落在他的福娃面具上。
    覆在面具前方的真气被斩开一瞬,面具应声而裂,露出大先生惊诧的面容。而下一瞬,大先生抱胸而起,周身笼罩着一把七彩流光的巨锤幻影,锤挡住了日光,天空的光华仿佛因他而生。
    “那又如何!”
    随着一声呵斥,巨锤由天而降,朝裴元瑾狠狠锤去。
    大先生这一锤,仿佛天地灵气所炼,凝聚天地之力,连扑在宫门内的测重神土也冲天而起,化作他的依附,形成一道助威的旋风。
    比起他先前的一拍,这次出手,威力何止胜了百倍!
    然而裴元瑾丝毫不受这一锤的绚烂所迷惑惊惧,安之若素地挽起赤龙王,格挡在前方。他身体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当剑刃与巨锤碰撞的刹那,赤龙长吟,其声如波,冲击着方圆十里之内的人。
    旁观的傅轩等人急忙运功。
    俞双喜还好,傅轩张口便吐出一口血,其他羽林卫更不用说,能站着寥寥无几。倒是建宏帝虽面露惊色,精神却依旧抖擞。
    “陛下?”
    迎着傅轩担忧的眼神,建宏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皇帝富有四海,身上必然有灵器护体。傅轩想通这一点,便不再追问。
    那头,大先生化身的巨锤慢慢压制着火焰,裴元瑾周身灵气被抽,只靠真气一味支撑,终究落了下风。但他的剑意未衰,一往直前的气势犹在。赤龙王龙吟再起,他强行抽剑,以左肩相抵,右手再挥一剑——
    欲劈天!
    红焰推出数丈,硬生生割出一道灵气真空带,将大先生逼退一尺。裴元瑾趁机落地,转手朝着建宏帝劈出一道剑气,直入延英殿的牌匾,划出一道焦黑深痕。
    不等大先生再次出手,裴元瑾利落收剑,退出战圈:“天地鉴主首徒‘天锤’宋旗云宋大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宋旗云飘然落地,七彩流光褪尽:“不愧是裴宫主之子,后生可畏!”
    器道家的化身期相当于武道武王,他被落后一个大境界的裴元瑾一剑斩开面具,使出看家本领,其实在面子上,已经输了。
    宋旗云道:“不过,你是如何看出我修炼的不是武道?”
    天下武功,武道独大。
    一是武道功法众多,二是与其他武功相比,修炼相对容易。宋旗云师承天地鉴主师一鸣,是正统的器道家,但他模仿武王多年,惟妙惟肖,还是第一次被人揭穿。
    裴元瑾说:“你没有武道威压。”
    境界压制是武道标志之一。
    每个大境界都有可以借此威压以下武者,这种威压不仅是真气的运用,更是一种心境上的感应。宋旗云可以调动灵气模拟真气,却无法产生心境感应。
    宋旗云没想到裴元瑾面对自己还能保持对细节的冷静观察,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位储仙宫继承人来。
    裴元瑾淡然迎接他的打量:“向你挑战,我早了两年。”意思是两年之后,未必会输。
    宋旗云不喜不怒道:“你以入道期逼我使出器道绝学虽然不错,但我还是那句话,武道的武王,器道的化身期,都是一条界限。等你跨过这道界限,才有资格说胜负!我等你来。”
    裴元瑾嘴角微弯:“今日一战畅快淋漓,可惜宋大先生不能常驻皇宫。”他望向自己劈在“延英殿”匾额上的那道剑痕,向面色发黑发紫的皇帝抱拳道,“一时失手。傅希言既入刑部,烦请陛下多多看护。告辞。”
    他收起赤龙王,披散的长发柔顺地伏在背后,从容而去。
    建宏帝望着他的背影,双目赤红:“他这是在警告朕!”
    宋旗云默然不语。
    根据他的情报,这位北周皇帝私底下有一支神秘莫测的私兵,每个人都有脱胎器及以上的实力。所以裴元瑾那一剑,他有机会拦下,却偏偏不拦,就是想看看那支私兵。可惜,哪怕在这生命攸关的关键时刻也没有上台亮相,不知是建宏帝藏得太深,还是根本没有。
    宋旗云看着地上散落的测重神土,道:“我把它们送回去。”
    建宏帝道:“大先生身份暴露,不知是否有碍。”
    “裴元瑾不是多嘴的人,就看陛下能不能守住这宫中耳目了。”宋旗云从怀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福娃面具,手轻轻一挥,带着升空的测重神土飘然离去。
    建宏帝看向傅轩。
    傅轩忙道:“陛下放心,今日守在延英殿内外的都是我的亲信,绝不会有人说出去。”
    建宏帝脸色阴沉地说:“他们说不说并不重要。”
    他叹了口气,对俞双喜道:“速速通知刑部,把傅希言单独关押,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直至此案结束!”
    *
    裴元瑾在羽林卫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走出宫门,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
    裴元瑾捂着胸口,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虞素环面色大变,忙扶住他:“怎么受伤了?”
    裴元瑾道:“宋旗云已是半步兵尊。”
    器道家的兵尊相当于武道的武神,半步兵尊几乎是触摸到了这世道武学的至高处。
    “不过他还在藏拙,所以留手了。”不然他不可能只吐了这一口血。
    宋旗云藏得太深,要不是自己一剑破了对方的面具,只怕对方还想伪装武王来掩饰身份。
    虞素环道:“天地鉴主一共就两个徒弟。唐恭是为了柳木庄的义名而收,但他资质太差,无法修炼器道,故而走的是普通武道路线。宋旗云才是他的真正传人,宋大先生成名近四十载,成就半步兵尊并不奇怪。你这次闯皇宫实在太冒险了。宋旗云一向不理俗事,他会出山,多半是天地鉴主或莫翛然的意思。万一他们二人其中之一也在皇宫,你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储仙宫失去你,如同失去未来,以莫翛然的狡诈狠辣,未必不会冒险。”
    裴元瑾答非所问地说:“我在入道期巅峰滞留太久了。”
    虞素环愣了下道:“那我们找永丰伯商量,尽快让你和傅希言完婚?”自从寿南山大咧咧地将两人关系说破之后,她也顺水推舟地明着谈论此事,不再旁敲侧击。
    裴元瑾摇头:“我滞留此境界,不仅因为这个,更因为我的心境还不到开启武王的时候。”
    虞素环不会武功,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裴元瑾解释道:“真元、锻骨、金刚、脱胎都是打磨身体,入道才是开启心境修为。我爹让我执掌储仙宫,就是希望我能以杜弊清源磨炼心境。”
    虞素环想了想:“莫非赵通衢的所作所为,宫主早已知情?”或许……不仅知情,还在暗中推波助澜,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成为自己儿子修炼心境的磨刀石。
    裴元瑾没有回答。
    他修的是“所向披靡”“勇往直前”的无敌剑道,故而心性坚毅。当初对傅希言另眼相看,也是因为对方外表柔软,却心有成算,并非唯唯诺诺、得过且过的俗人。在他看来,人的路总是要靠自己两只脚走,若是被别人牵住鼻子,输了也只能怪自己的脚太听别人的话。
    何况赵通衢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因为别人的话,而是自己的野心,实在不算无辜。他自然无需对他手下留情。
    虞素环道:“所以你这次闯皇宫,也是为了磨炼心境?”
    裴元瑾说:“我想去皇宫看看皇帝。我既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就一定要做到。若瞻前顾后,反而会使我生出心魔,这是其一。其二,我在皇宫从容来去,是告诉皇帝,我要杀他并不难。他若聪明,就算不放人,也会尽力保住傅希言的性命。其三……”
    虞素环惊讶:“还有三?”
    “我与宋旗云一战,动静颇大,宫里一定瞒不住。”裴元瑾道,“容家正与皇帝相争,他们知道此战后,便有了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先与我合作,杀掉皇帝,解除自身之危;或杀了傅希言,两面树敌。”
    虞素环想了想,笑道:“只要不是傻瓜,都会选前者吧。如此一来,少夫人的命就保住了。”
    裴元瑾抬手,擦掉唇边的血渍,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
    刑部就在马车百丈处。
    *
    容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逗弄着细小的青蛇。
    新年伊始,她就频繁踏出殿门,不再对镜自怜。孤独清冷的拾翠殿布置起各种奇花异草,从此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不过与她交谈对话的人,依旧只有她自己。
    “王昱知道我想杀傅希言,所以故意把他送到我的手里。
    “可是他又被裴元瑾吓退了。
    “我该怎么办呢?是如了他的意,亮出底牌,杀掉贱人的儿子,让他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干脆和储仙宫合作,先杀掉他,回头再杀那贱种呢?
    “世上讨厌的人这么多,真是杀也杀不完啊,呵呵呵……”
    她笑着笑着,眼睛竟流淌下了红色血泪。
    *
    刑部大牢内。
    傅希言被转移牢房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尤其那涂牧还一直坐在角落里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他贴着墙壁坐在牢房的另一端,试图开口打破沉闷:“涂大人来这里几天了?”
    涂牧看着他,缓缓开口:“大年初一进来,今日是初几?”
    傅希言想到自己和裴元瑾的元宵节之约,不由叹了口气:“应该是十五。”
    “那就是十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