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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134节

      若是家口多的,也就?罢了,可如?今家里只秦放鹤和阿芙两个主子,撑死了也受用?不尽,便选择只要一小部分?,其余的折算成银子。
    除此之外,每月还有用?来支付米面粮油笔墨纸砚等的月杂,差不多有个二两。
    如?今天?热了,又有冰敬,朝廷每年冰都不够用?的,且许多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冰窖,也给他们折算成银子,自己处理?,也有个二三两。
    等天?冷了,还有炭敬,约莫也是这个数。
    阿芙乃六品命妇,正经?的政治职位,虽说旁的没有,但俸禄上和秦放鹤齐平,也是一年一百石。
    如?今大禄朝也算风调雨顺,大批量收购新粮的价格维持在约么十二至十五文一斤。
    也就?是说,光夫妻俩一年的禄米,加起来就?能折算白银就?有二百五十两左右。
    再加上上述零七杂八的贴补,禄田的收成,逢年过?节、各大庆典朝廷向官员发?放的米面鱼肉并布匹等福利,明面上家庭年收入起码在四百两上下。
    哪怕秦放鹤公正严明不贪污受贿,随便什么时候与人刻个本子、写个字卷,成千上万的银子也就?来了。
    而在秦放鹤曾经?生活过?的白云村,五两银子就?够一家四口过?一年。
    阶级贫富差距之大,犹如?云泥。
    阿芙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一回,果然年年都有剩余,也是喜气洋洋。
    等她算完,秦放鹤又将日常自己交际的各路亲友师门等俱都说了,哪家到了什么程度,哪家只需要维持表面功夫,如?此种种。
    阿芙认真记下,心里便有了底。
    夫妻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是什么扭捏的,相处倒还愉快。
    第三日回门,宋琦老爷子也在家,小两口见?过?宋伦和赵夫人,后二者?见?女儿面色红润,眼底有光,便知道她过?得不错,再没什么不高兴的。
    期间阿芙又第一次行使了宋夫人的权限,在御赐宅院内举办了首次内部聚会,单邀请汪宋两家并二人至交好友,全程有条不紊,十分?妥当。
    一时宾主尽欢,宋夫人端庄典雅,持家有方的名声便渐渐传开了。
    五月中,秦放鹤说起自己要返乡的事,阿芙便看他。
    秦放鹤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老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亲人,天?儿热,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关于带不带阿芙回去?,他考虑良久,最终决定还是自己走,快去?快回。
    一来原身父母俱都不在了,也实在没什么长辈需要阿芙亲自去?拜见?。
    二来动身也要五月下旬,就?是后世的六月底七月初,正是酷暑难当的时候,长途颠簸,实在不是什么享受的事。
    他与阿芙成亲以?来,夫妻生活也算和睦,既心疼,也担心阿芙有怀孕的可能,万一路上查出来,反倒不妥。
    现在秦放鹤有自己生钱的路子,也不打算向父老乡亲们打秋风,所以?打算处理?下白云村的事,安排完了,再见?见?昔日朋友。
    如?今周幼青和方云笙都不在,倒省了麻烦,最多往县学走一遭,也就?罢了。
    五月下旬走,官道又直又快又平,满打满算,六月上旬也就?到了,在清河府境内待两个月足够了。
    这么一来,最迟八月下旬就?能回来,假期未尽,还能陪伴家人休息两天?,提前几日去?翰林院报道,给大家种个好印象。
    如?今成了亲,阿芙也渐渐放开,闻言点头,“也好。”
    说老实话,大热天?的,谁耐烦四处奔波呢?不去?最好。
    只是有些?舍不得。
    可想想,小别胜新婚,三个月后又能再见?,倒是多些?趣味盼头。
    “你若觉得无趣,愿意动弹的,就?去?找人玩,若不爱动弹了,叫了阿芷来陪你也好。” 见?四下无人,秦放鹤牵起她的手来,飞快地亲了下指尖。
    交通不便实在不美,才刚成亲便要分?别数月之久,令人不快。
    时人含蓄,讲究夫妻相敬如?宾,莫说亲近搂抱,便是拉手都显得狂放了,秦放鹤这一下,直叫阿芙心肝乱颤,人都快烧着了似的滚烫起来,哎呀一声收回手,捂着脸嗔怪道:“你,你这样……”
    这样什么呢?
    轻狂?轻薄?
    都不合适。
    在阿芙过?去?短暂的二十年生涯中,何曾见?识过?这个,一颗心都乱了,沁出一点不曾有过?的快活。
    秦放鹤笑着与她作揖,又赔不是,倒是逗得阿芙也跟着笑起来。
    哎呀,这人真是……
    第94章 返乡(二)
    五月二十,秦放鹤正?式启程,一干亲友但凡有空的,都去送了。
    以?前出门,总是秦放鹤自己收拾行囊,后来拜师,又有姜夫人关照,如今阿芙全权接手,一概饮食起居无有不周,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杜文彬等人离得?远,当日吃了秦放鹤和阿芙的喜酒就启程了,顺京杭大运河南下,倒也便宜。
    朝廷给的体面,一路仪仗护送,立起“肃静”“回避”的金色云纹虎头牌,十分庄重,沿途引来无数人看热闹。
    百姓们碍于威势,不敢上前,只在?远处艳羡非常。
    又有人借机教导子孙,“瞧见了么,这?便是文曲下凡,你且在?这?里拜一拜,来日用功读书,保不齐也有衣锦还乡的时候……”
    官道平顺宽敞,又取近取直,走起来很是顺畅,远非民道可比。
    只木轮车子颠簸,又闷,秦放鹤不耐烦在?里头捂着,便时时出来骑马,带得?一群人越发快了。
    越走越热,临近六月,恨不得?是天上下火一般,空气都被扭曲,烤得?人皮冒油。
    不下雨,晒,下了雨,闷,道路泥泞耽搁行程,总不畅快。
    秦放鹤暗道,辛亏没带阿芙一起回来,不然可要热死了。
    一行人便趁夜和上午赶路,中?午热起来便入驿站休息,虽昼夜有些颠倒,但能避开最晒最烤的时间段,大家?都受用。
    秦放鹤出发几日后,便陆续有沿途地方听到风声,提前派了使者在?驿站迎接。
    品级比秦放鹤高?的,大多只打发心腹送来土仪,品级低如一地知县,也不乏亲自过来慰问的,十分谦和。
    秦放鹤原本不想多生?枝节,奈何?大热天的,他们也不容易,便只捡了一应不值钱的瓜果菜蔬并易坏的酒肉等物,散与?众人。
    至于什?么金银票据,一概不要。
    地方官难做,这?些秦放鹤明白。
    此举未必全然发自真心,秦放鹤也明白。
    皆因如今明知他要从?自家?辖下过,总不好装不知道的。若大家?都没动静也就罢了,偏人家?表了心意,你不动,可不就显出来了!
    最后进入清河府地界时,秦猛照例先一步去前头探路,回来时带了一条消息:前年?上任的清河知府顾云五竟亲自提前在?驿站等着了,秦放鹤一听便是警铃大作。
    官场上有许多潜规则,其中?一项就是中?央京官高?贵,别看如今秦放鹤只六品,然翰林院实为皇帝贴身秘书处,面圣机会极多,地位特?殊,升官也快,便是地方上的四品知府,也未必敢在?秦放鹤跟前拿乔。
    但还真不至于大热天的跑来迎接!
    又不是钦差。
    见顾云五满面堆笑从?驿站里出来,秦放鹤立刻滚鞍落马,抢先一步上去见礼,寒暄道:“真是缘分,竟才到家?就遇见了大人!这?个时候外出,可是有公务在?身么?”
    意思?是:先说到家?,表示亲近,但这?会儿您可没放假哈,千万别说特?意来这?里等我的,偶遇,必须是偶遇!万一传出去,被人说我得?志猖狂,扰乱地方行政公务就完蛋!
    翰林院位置特?殊,他绝不能弄一个知法犯法的名声出来。
    原本顾云五还想着说些“到了清河府就是到家?了”之类的开场白,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抢了台词,又听出秦放鹤的弦外之音,只好临时改口,拉着他的手笑道:“秦大人乃清河府人士,如今我又来这?里做官,可不正?是天定的缘分!原是麦收在?即,我怕有什?么差池,四处看看,看看……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便是加倍的缘分!”
    懂了,不是特?地来等你,真的不是!
    我就一个勤政爱民,为了保障麦收,保障朝廷粮税,这?才不辞劳苦,顶着大日头出来。
    秦放鹤跟着笑,借着往里走的动作抽手,不曾想顾云五意外地用力,竟没抽动!
    秦放鹤:“……”
    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别这?么肉麻行不行!手上全是汗!
    我可是有家?室的!
    顾云五有点胖胖的,皮肤白,也不知在?驿站等了多久,晒得?一张大红脸上满是油汗,官袍的前胸后背都洇出深色痕迹,说话?呼哧带喘。
    秦放鹤担心他热出毛病来,忙引着往里走,先表明自己必然要在?这?里休息一夜,好说歹说,才把顾云五劝去洗漱更衣。
    顾云五一走,秦放鹤就让秦山叫了驿吏来,和气问道:“顾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前可有什?么动作?叫人准备过什?么?”
    那驿吏老实道:“昨儿就来过一趟……五六天前就打发人来这?边安置了屋子,又准备好各色新鲜瓜果菜蔬,另有一袋硝石,专为制冰之用。”
    秦放鹤这?才发现,自己下榻的屋子确实很舒适,虽没有多少外露的华丽,但处处妥当。
    这?种不动声色的,才是最费功夫的。
    桌上还摆着一大盘红扑扑毛茸茸的鲜桃,一盘黄澄澄圆滚滚的香瓜,一小筐紫油油的饱满桑葚,均不在?六品官接待标准之列。
    而角落里,还有一散发着幽幽凉意的小缸。
    缸是两层的,外头裹着棉套子,夹层放着硝石,内中?另有一缸清水,此刻已然冻成混杂着冰碴子的冰渣水,沁凉舒适。
    驿站距离清河府府衙足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纵然那边有冰,运过来也就化?了,所以?要现场制作。
    而硝石素来管控严格,如果没有地方官府的允许,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秦放鹤看了秦山一眼,后者会意,掏了一粒碎银递给那驿吏,“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着吧,不必对外人说。”
    驿吏只是最底层的吏员之一,朝廷并不怎么管,一应酬劳全看地方官府良心,日常也没什?么油水,故而见了这?粒银子,顿时喜出望外,又要磕头,被秦放鹤拦了。
    那驿吏收好银子,悄没声往外退,快到门口了又道:“小人才想起来,好像知府大人有心事?的样子,这?几日来这?边等您时,时常叹气来着……”
    心事??
    叹气?
    秦放鹤抬手拍了拍在?这?炎炎夏日越发冰凉的瓷缸,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必然有心事?,也必然有事?相求,不然怎么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可,他会求自己什?么事?呢?
    双方之前素无往来,自己区区一介六品官,纵然有个祥瑞的名头在?,日后也时常有机会面圣,可翰林院修撰并无执政实权,能帮人办成什?么事?呢?
    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
    董春的徒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