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虎嘴上拔毛
1
一天,瞅了晚饭后的时机,三奎打算来对大奎表明自己的心意。
三奎开口对大奎道:
“如今过得这大瞪着眼受穷的日子,我真是是越寻思越憋气,越寻思越觉得不甘心······。”
大奎无奈地:
“唉,不甘心又能好怎么办呢?反正除了现在这样稀里马虎的往前混,咱又没有第二个磨眼吹······”
三奎胸有成竹地:
“那可不见得。我是看透了:死店活人开——事在人为。如今磨眼不缺乏,就看咱敢不敢去吹了······”
大奎一听三奎这话似乎有点来头,可又一时不摸头脑,便迷惑地:
“这······你是说······”
“我的意思很明白,有句老话说‘庄户地里不打粮,万般生意死了行’。可也还有另一句,叫做‘无商不富’。我听老辈人都常讲,早先五十年代那阵,咱们生产队那可是全公社出了名的富裕队。这是为啥?还不就是因为那时咱们队里副业搞得红火吗?哪里像现在,什么生意买卖也不让你干,成天就知道大会喊小会叫,让你扛着镢头去与天斗与地斗······。”
大奎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之后愁眉不展地道:
“事是这么个事。可这如今,要是万一······万一一个马失前蹄,过河湿了鞋······唉,看看这如今,只要你不安分地跟在生产队里挣工分,那可是动不动就会给你扣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
“啥倒七倒八的!嘴巴长在他们自己脖子上,随便他呗。再说,要总就是缩头缩脑、前怕虎后怕狼的,那还能干点啥?要讲风险,干啥能没有点风险呢?就算种地不也是如此吗?今年种上小麦,谁敢担保来年一定会收成?有钱难买早知道。对不对?甚至——不是说赌气的话,就是在家里蒙头大睡,谁能担保就绝对没危险;要是万一来了地震, 一个感觉晚了,或是反应慢了,说不定就会被砸死了呢!”
“那······你这打算来干点啥呢?有谱了?”
三奎点点头,答复道:
“这事我已经大体盘算过了——如今这贩点油我看是个不错的门路。大哥你看啊:要是干点这营生,我都打听好了,它不光利钱比较厚,咱要是干的话,我寻思着咱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咱姥姥家那村就有油坊,咱那个叔伯二舅在里边不是还当着会计吗?人熟是一宝。这就是咱的优势。我寻思着,只要那二舅肯帮忙,我就从他那里弄油。这样一来,在价格、斤两上他不可能亏待咱。就是咱贩油时一时缺少本钱,难以做到一手钱一手货,这点我想到时候跟他通融一下,看能不能让咱趁水和面,先借马跑一阵——等咱先提了货去卖,转回头来再跟他结账······。”
三奎说完话,眼巴巴注视着大奎的脸,他很想听听大奎的意思。
可是,大奎却是一时只顾思忖,没有马上说话。
沉吟了一会,大奎这才神色顾虑地开口道:
“我也看得出来,在咱们兄弟当中,就数你头脑最是活泛。真要来干点生意买卖啥的,你没准就能是把好手。可、可就是这如今······”
三奎似乎情急地打断大奎的话,说道:
“那——难道咱就只能瞪着眼受穷吗?要照眼下这样下去,到啥时候咱才能把腰板直一直呢?反正我是真的不甘心······”
大奎感叹地:
“唉,要说起不甘心,别说是你,其实我又何尝会甘心呢?只是这如今······再说,真要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胳膊去跟大腿拧,这恐怕······我就是担心真要是老虎嘴上去拔毛,那、那万一·······要是到了那会上,那可就·····唉——要不,这事咱再好好掂量掂量,先算了,暂时还是就先瞅空闲忙的争取编筐别篓多干点,能挣多少算多少吧。反正现在干点这事还算不得是犯啥事······。”
三奎显然不赞同地开口道:
“大哥,我看你还是不要担心太多了,就让我去试试吧。再说,凡事多往坏处想一想固然没错,但也不能老就是往坏处想,总担心树叶掉下来砸破头是不是?我们是不是不妨也想一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要是老天保佑,咱出不了事呢?”
三奎的如此一句反问,让大奎一下没了话说······
也是啊——要是真能干成点事情挣来钱,把日子往好里过,又不会出问题,这何尝不是大奎他心中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2
兄弟俩言来语去了半天,大奎最后总算勉强答应了让三奎去“试一试”。
不过,就大奎而言,他虽然一时应允了三奎的要求,但他心里却并不迷糊——老话说的明白:大将总在阵前亡,瓦罐不离井沿破。干啥事都难免有风险,何况是这种用菜刀剃头、硬着头皮干的事情!
因此,他那里刚答应了三奎,这里一转眼的功夫又不禁心生悔意。
可是,当他再看看那一脸兴奋、踌躇满志的三奎,他迟疑之下,欲言又止,终于没说出什么来,只是他的那一颗心开始吊悬了起来。
出于对三奎的关切与担忧,一向并不习惯求神拜佛的他,竟也不由自主地暗暗在心里开始祈祷起了老天保佑来。
而此时的三奎,他似乎并没多去在意大奎的心思。
得到大哥应允的他,顿时可就变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仿佛他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愿景就在前方不远等待着他,只需他义无反顾地走过去就成!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按照自己事先就计划好的方案,三奎先去找到了姥姥门上的那位叔伯二舅。
一当三奎说明来意,他的那位叔伯二舅倒也没打什么辞色,相当痛快地也就答应了他。
并且表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尽量帮助他。
这让三奎很感动。也很感慨······
行下春风才能下秋雨;有因才会有果——古往今来,天性使然!
正所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三奎的那位叔伯二舅,他很早就没了母亲,家里就剩爷儿两个一起过活。
谁都知道,少了女人的家里总难免不大像个家。
说起来,还真是幸亏那时尚在娘家做闺女的三奎娘古道热肠,顾念亲情,平日里给他们爷儿俩缝衣补袜的,实在没少帮衬和照顾。
为这,他一向也就视三奎娘为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就看当年三奎娘病故时,他扑倒灵前的那恸哭一场,令在场的人们无不潸然泪下。
所以,当三奎求助到自己的门上时,很是念旧的他觉得自己理应尽力相帮才对。
当然,有必要多说一句的是:在越来越有人感叹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的世俗社会里,三奎的这位二舅没有那种“人走茶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市侩习气,而是一如既往地秉持着念旧、感恩的这样一份人性的美德,这着实也是难能可贵、值得赞赏的。
3
三奎计划中的第一步做好后,下一步就打算求助于他的好朋友张来顺。
张来顺只有一个姨姨。家住南山根的一个山村里。
由于村子地处偏僻,不说别的,就是村里人想到最近便的集市去赶一趟集,那也得来回走上将近二十里。
而那山路之崎岖,竟被有的人形容为“能跌死兔子的地方”。
所以说,村里人们生活各方面的不方便,那是可想而知的。
来顺的姨姨两口子,由于逢年过节的断不了常到来顺家走亲串门,三奎作为来顺从小不散帮的好伙伴,老早也就认识了他们。
另外,对于他们的为人正直,急公好义,从张来顺的言谈话语当中,三奎已是多有耳闻。也知道他们在村里虽然不当官不当将,但却颇有些人缘与威望。
基于这些,三奎找到张来顺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让张来顺跟自己一起去他姨姨家跑了一趟,求其帮忙私下联络一下那些想用花生换油的人家。
然后,利用晚间,三奎便把从姥姥那村弄到的花生油运去,跟人们进行对换。
接着,三奎再把对换来的花生运回油坊卖掉。
这样一来一去之间的差价,自然也就是利润了。
事情按三奎的意想顺利发展着。
一切都是在暗中偷偷进行。
都说:好篮不装灰,好人不做贼。
但三奎这个“贼”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的办法。
终于,三奎赚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第一桶金!
尽管这次小试牛刀,也就是赚了几十块钱而已。而且,为挣到这点钱,三奎也这是不是容易;熬眼受累不算,还得贼也似地偷摸着干,提心吊胆是避免不了的。可旗开得胜,着实也是鼓舞人心。
三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大奎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稍稍安定、宽慰了一点。但他仍不忘叮嘱三奎千万当心。
面对挣到手的钱,头脑聪明、心眼活泛的三奎寻思着不能吃独食,“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的文化程度决定了他不可能说出这两句话,但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于是,他便用自己挣来的第一桶金的大部分,置办了两份礼物,亲手送到了他那叔伯二舅和张来顺的姨姨家。
哈哈,真像人们常说的那句俏皮话:送人情,当时穷。三奎把两份礼物一送出,转眼间手里也就所剩无几了。
但三奎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为了生意的长远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