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独乐寺的危机
女安只见众人欢心忙碌,却也不知道这大典是为了什么。只好随着平日走的熟的香们一起活动。
很快众人都坐定下来,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将广场中央围了起来,空出来个十几丈宽长的空地来。香们穿插在和尚们之间,都放松坐着不分你我。女安也坐在随众当中,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和尚。
只有一簇穿着官服,和尚香们都自觉隔出距离,并不往他们身边冒犯。这些官员簇成一团倒也是兴趣盎然,互相不断地鞠躬作揖,想是借着机会认识认识相隔数十里乃至百里的同僚,联络感情。
这时,独乐寺的钟声又从东方传来。
大典开始了。
从人群中走来一个满面红光的大和尚,身披赤衣袈裟,脖子上很大一串珠子。袈裟也反光,珠子也反光,这大和尚整个人都在晨起的阳光下闪着。
女安被晃得眼睛剧痛,闭上才觉得好些。
这和尚手中拿了个蒲团。他将厚重的蒲团随意往地上一掷,然后坐于其上,双腿交盘莲花式,合掌念了一声佛。
他的声音苍老却富含着力量,听在女安耳中,实在是熟稔。
女安使劲眯眼看去,竟是那日西边黑院中穿着破衣烂褂的老和尚!
老和尚双手合十,对众人说道:“四百四十五年前,一个和尚,一骑小驴,晃晃悠悠,从中原一路,翻山淌水,直直往这南疆走来。他一路行来,不是被天灾人祸所驱,也并非为吃食奔忙,就因为菩萨梦中一语,就放弃生养自己的寺庙。他发愿一心向南,向南求法,求一个他也不知道是否存在,是否可以找到的答案。”
老和尚一手指地,一手端于胸前,“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这片土地上,就是我们现在站在的土地上。凭一己之力,捡拾树枝石块,盖了一座小寺出来,并给它起名为独乐寺。”
女安这才知道,原来老和尚讲的就是寺庙建成的故事。
众僧俨然。
老和尚对着众人发问“一个人的力量有多大?一个和尚的力量又有多大?”
有个中年官员抢先道“人人都是凡人,他落堂和尚也是个凡人。他能有多大的力量?老和尚莫打诳语!”
年轻的白桥见他一副心有不平的样子,朗声回答“若是没有他,我们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讲经。独乐寺这座方圆百里、千里的大寺也不会存在。”
那中年官员面露鄙夷,胡搅蛮缠道“我看,现在独乐寺这样多的佛塔大殿,没有一个是那个落堂和尚亲手盖起来的吧。我屁股底下坐的两块砖,怕是跟他毫毛的关系也没有!”
老和尚向下问道“大家对这位施主的话有何见解?”
众和尚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和尚点名问“如意,你来回答这位施主。”
女安转头看去,果然如意也在人群之中,还是那一身的灰色僧袍。
他利落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他的沙哑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施主,落堂大和尚带来的是佛陀的目光,佛陀的智慧。落堂大和尚让更多的世人可以在在佛陀的脚下听经。若是没有他,方圆十里、百里的人们,也不会有机会被佛法所照见。”这话说完,他又特意转身面对这位香,认真道“这寺不是落堂大和尚建立的。是四百多年的众人一起建立的。”
那个中年官员被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和尚对的哑口无言。
老和尚听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的话,反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从他肺腑发出,大家看得出他的忧愁,都是不解。
“独乐寺如今的生存已经成了问题。”老和尚哀道“当年落堂大和尚所做的一切,历代住持所做的功德,恐怕要全部毁在老衲的手上了!”
这下众香、众僧人甚至是官员们都骚动起来。到处都是接头交耳的嗡嗡声。
女安懵懂不知,四处张望,刚刚望进如意的眼中。如意冲她摇了摇头。
“大和尚!怎么又要哭鼻子了?”众人身后,有人朗声笑道。
大家转头看去。原来就在这时,前殿来了一队人,他们风尘仆仆,刚刚下马入寺,身上冒着腾腾白气。那领头的青年头戴紫金冠,身穿银白鱼鳞箭袖,石青的裤子,粉白的小靴,整一个附加公子风流倜傥的样貌。
老和尚连忙起身相迎,众官员也认得这人,纷纷跟在老和尚的身后向他拥去。
“葛府的少爷。”有些香认得这个青年。“葛府的少爷是谁啊,是那个葛府么?”“葛大将军的儿子,朝廷派来的驻边大将军!”没一会,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葛少爷。
老和尚等葛少爷和家仆护卫入座之后才坐回蒲团之上。
“几个月没见你了,怎么在大典上诉起苦来?”葛少爷问道。
老和尚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寺院的田产房产虽然多,但是寺中僧众人数不少,又对所有云游至此的僧人尼姑广开寺门,招待所有香的衣食住行,极尽可能地宣扬佛陀的智慧之法。老衲经营不善,现在寺中早已入不敷出,眼看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有个香问道“若是有不足的,我们香这样许多,各自捐来不就好了?”
也有的提议道“当初建寺的时候就是木府——咱们云南的土司王爷木王爷大力布施,这独乐寺在能够在这山里扎根。这么多年下来,木府一代一代,都是独乐寺的最大的施主。现在既然如此窘迫,如何不找木王索再要一些?”
那个提议的还转向各个官员,深鞠躬,让他们请木王爷出马。
那些官员们可知道这代木王不是这样慈悲的人,反而各个熄了声音,不敢说话。
老和尚见众官员一提到木王就吓得如同一群群鹌鹑的模样,实在无奈。他对那些以为找到办法欢欣鼓舞地香们道“木府早就不再帮扶本寺了啊。那个木王爷每年都消减对寺里的捐赠,如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了。”
众人一听,实在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