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她言语夸张,好像林氏当真是伤的不得了的样子。
胤礽皱皱眉,自然知道她嘴里说的小格格是谁,便又道:“既如此,你不在宫里看护慧茹,跑这儿作甚么?”
“呃……妾……那个太医才来看过,说是无甚大碍。妾在那里怕扰妹妹静养,是以出来告诉殿下一声。”
她支支吾吾,神色有异,太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宫廷倾轧争权夺势的勾当都看得腻了,一听李佳氏此言,便知深有内情。闻听林氏无碍,他脚下不停,直往正殿太子妃所居之地去了。
李佳氏正愁看不着热闹,眼下见太子去正殿,还当是要去寻太子妃的晦气,忙忙就跟了上去。
那里太子妃石氏还在哄着施清遥,因小孩子反应迟缓,隔了片刻的功夫才想起疼,不由缩在她怀里呜咽哭起来。
太子进来时,施清遥还哭个不住,太子妃抱着她起身请了安,太子只说一声免礼,便往她怀里看去。
见施清遥一张笑脸哭得粉红,额上发髻湿漉漉的贴在鬓角,眼角还垂着几滴泪,活脱脱是那年敏瑜被迫当三妹妹时的委屈样儿。
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疼,不由得伸开手,拍了两拍道:“清儿乖,来舅舅怀里。”
☆、第六十七章 挑拨
第六十七章 挑拨
施清遥见胤礽来,本就心生怯意,这会子又瞧他伸出手,便揪住了太子妃的领约不敢撒手。
太子妃微微一笑,主动将她递送过去,嘴里哄着说道:“不妨事,去舅舅那里去,让舅舅看看跌没跌着。”
她伸直了手臂,胤礽顺势接过来,抱着施清遥问道:“跌着没有?”
施清遥不敢说,低了头只管小声抽泣。
李佳氏不想太子进来时这番情形,脸上青红交错,只恨自己低估了这个小丫头对太子的影响,便又狠了狠心道:“殿下要不要去林妹妹那里看一眼?她才让小格格碰着,虽无大碍,到底心有余悸。”
“她有没有余悸,你如何晓得?”
胤礽面露厌恶之色,恼她到这时候还不忘添油加醋,当即脸色一沉,却向太子妃道:“林氏那里吩咐下去,若无旁事,就不要召她了,也不许她随意出来,一切待生下麟儿之后再说。”
太子妃稍稍颔首,答应一声道:“妾身记下了。”
李佳氏不料胤礽如此偏袒施清遥,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什么表示,反将怀有自己血脉的林氏软禁起来,更是一席话将她扫个颜面全无,她心内不觉又羞又恼。一双素手尽管在底下暗暗缴着,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太子妃正喜胤礽说出这番话,倒是省了她平息风波的功夫,便道:“殿下为林妹妹考虑的周全,既是免了林妹妹的一应来往,妾身少不得要将妹妹殿里的东西打点齐全。”
太子点了头道:“这些琐碎事有你做主便可,吾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些。”
他一向在东宫不问家务事,太子妃为人持重端庄,倒也让他放心得很。
两人说了片刻,太子抱着施清遥说要带她出去转一转,猛回头看李佳氏还站着,不由就低斥起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既是担忧你的林妹妹,她这会子在屋里歇息,你去传吾的话,就说吾还有事要忙,待清闲了就去看她,让她好生休养,切莫再出来乱逛了。”
“哎……这……殿下……”
李佳氏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眼瞅胤礽一刻不停的抱了施家的小丫头出去,她恨得一跺脚,几乎气个半死。
说什么有事要忙,那施家的一个小娃娃莫不是比东宫的侧福晋还重要?
这人简直也没个轻重缓急了。
太子妃瞧她追出不远,自己抿嘴偷偷一笑,没跟上去,却在后面学着胤礽说道:“那就有劳姐姐去传话了。”
话毕,推说自己要去给林氏准备用品,竟也走开了。
登时大殿里只空荡荡余了李佳氏偏殿的一行人,大眼望着小眼。
李佳氏还是头一回瞧见太子与太子妃如此同心协力,心里一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皆有,恼于不能在下人面前流露,只得遵从胤礽的意思,率领宫人往林氏那里去了。
到了偏殿,林氏才服了安胎的药歇下,看她来忙忙就要坐起身。
李佳氏快走两步,一把按住她,却说:“妹妹快躺着罢,我来陪你说几句话就走。”
林氏感念不已,忙道:“姐姐何须一日来这儿几回呢,我这里才熬了药,味道重的很,小心熏着姐姐。”
“有什么熏着熏不着的,没听说药香一词吗?便是熏了,也无妨。”
她坐在床沿,一手拉着林氏,一手又去理了理她的被角,倏尔竟叹气道:“可怜妹妹白白受了一番苦。有些话妹妹不知道,做姐姐的也不愿意说给妹妹听,只怕妹妹听了要往心里去,反而于己无益。”
她遮遮掩掩,欲说不说,反倒让林氏好奇起来,道:“姐姐但说无妨,究竟是什么话?”
李佳氏左右看了看,拿眼色使退了伺候的几个宫娥,四下除了她与林氏,再无旁人,才道:“妹妹候了这半日,可曾看到殿下没有?”
林氏面上一讪,摇头道:“不曾,只听人说往詹事府请去了。”
“说句不怕妹妹伤心的话,今日只怕太子请不来了。”
“姐姐为何这么说?”
林氏不料是这话,当即神情一变。她入宫两年多,再怎么不受宠,也是为太子生过一个孩子的人,眼下又怀了第二个,别说磕碰着,就算是有个头疼脑热太子也该过来看看才是,怎地如今又说不过来了?
她攥着被角,急切而张皇的望着李佳氏。
李佳氏正是要她着急,便急急说道:“妹妹别慌,听我把话说完呀。我说太子不过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太子如今已经哄着那施府里的小格格去了。要我说,那小格格还是倒在妹妹的身上,哪里有什么碰着跌着的?偏生太子妃说跌疼了,惹得太子怜惜不已。这不,原该往妹妹这里来的,就为了一句跌疼的话,转眼就往别处去了。我真真是为妹妹抱不平,妹妹是因为谁躺在这里的,还不是因为施家那丫头?”
☆、第六十八章 类似
第六十八章 类似
林氏听罢,登时心神一泄,眼眶儿悄没声就红了起来。
她秉性柔弱,对外一向逆来顺受,头两年倒也对得上太子的胃口,只是这两年陆续来了新人,才稍稍受了冷落。可这冷落,毕竟还能经受得起,都是伺候太子的人,倒也无需计较那么多。
可是那施家的小格格,她算是什么人呢?
往远了说,不过是靖海侯府的一位小小姐,往近了说,那也只是吉祥格格的女儿,碍着东宫什么事?偏生东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嘴里不说心里也都清楚,就是这样一个小格格,就能牵动太子的心。
只因那小格格的额娘是吉祥,是太子数年都念念不忘的吉祥。
她仍记得进宫之初,皇上和太后看见她的第一面说的那句话,此女音容倒可类她一二。
至于类的到底是谁,当初她不敢问,自然也就不知道。
后来新婚之夜,太子莅临,见她第一眼亦是说了一句,卿容貌可嘉。
她粗粗念过些诗书,知晓这一句话是多么了不得的夸赞,自然喜之不尽。醒时去正殿给太子妃请安,回房后亦曾揽镜自娱,倒是好奇太子妃的容貌明明在自己之上,为何太子不喜太子妃呢?
可惜那时尚在盛宠之际,心智为情蒙蔽未及深思,她只当太子不喜欢太子妃的圆月面庞,而轻佻的以为是喜欢李佳氏和自己的鸭蛋脸面。
若非某日在宫里听人闲言谈起,昔年的吉祥格格就是鸭蛋脸面,柳眉杏目,极为秀美,她至今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份恩宠,不是因为爹娘给的好脸面,而是因为肖像了那个传说中的女子。
吉祥格格……小格格……为什么这些人总是阴魂不散?
先有那个霸占了太子心思的额娘,如今又添了个不懂规矩的女儿,她们真当这个皇宫是她们自个儿的家吗?什么不入玉牒的公主,说的再好听,终归不是姓爱新觉罗,她们有什么资格同她肚子里爱新觉罗的子孙争宠?
林氏越想越羞恼,牙关紧咬,半日方挤出一句话:“多谢姐姐今日来告诉妹妹这些话,施家的小格格是客,我们是主,自当好好招待她。”
李佳氏轻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妹妹心里有气,换做是我,我心里比你气的还狠哪。不过也就气着一个多月,过了这个月,那小格格的额娘和阿玛就要回京了,到时接了她家去,我们自然清净。”
“可不是?”
林氏嘴角无意挑起,隐隐带了三分讥笑:“放着个女儿在宫里,不就是为了还能回京吗?”
嫁都嫁了,还不肯安生,这吉祥格格也不过如是。
李佳氏听话听音,直觉不对,看一眼林氏的神色,却又没看出什么头绪。
只是她此番来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不论怎样,林氏的心里都扎下了一根刺,将来这刺扎的是太子妃也好,小格格也好,亦或是小格格的额娘,一石三鸟,于她而言怎么算都是一件好事。
言尽于此,多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太子妃难对付,不过因为她是东宫正妃,可是正妃要是倒了,将来她要对付的就是这些生了阿哥的女人了。
母凭子贵,谁知道哪一个会成为她儿子的绊脚石?
☆、第六十九章 察言
第六十九章 察言
两人相对无言,李佳氏便嘱咐林氏多休养,就带着仆从回房了。
却说胤礽抱了施清遥出来只在御花园里闲逛,他虽然自己有两三个孩子,但因皇家子孙一落地就由各人奶娘抱了去,别说他做阿玛的见不着,就是皇子的额娘也甚少见得到。由是在哄孩子一事上,多少有些束手无措。
幸而施清遥哭了几声便不敢再哭了,胤礽心下松口气,便指着那些奇花异草逗她说笑。
身后德住寸步不敢离,原是怕小格格闹腾起来,太子一个不耐就生是非。眼下看他两个相处和睦,太子又是连连做小伏低,甚而不惜绞着脑汁讲笑话,倒是暗自惊讶,方觉吉祥格格在太子心中地位之重。
“为什么它要叫鸡冠花啊?”
施清遥让胤礽抱着哄了半日,慢慢发现他并不似自己印象中那么可怕,渐而也开始张口说话了。
胤礽见她言语天真,仪态可爱,不由轻轻地笑道:“你看它那个花朵儿,像不像鸡冠呀?”
“像。”
施清遥审度再三,慎重点一点头。
胤礽便道:“这就是了,因为它长得像鸡冠,所以叫它鸡冠花。”
“哦。”施清遥张着小嘴,仿佛恍然大悟。
“秋光及物眼犹迷,着叶婆娑拟碧鸡。精彩十分佯欲动,五更只欠一声啼。这是宋代赵企咏鸡冠花的诗,倒写得生动。”
斜侧里不期然响起人语声,胤礽等人闻言皆是一惊,忙都跪地拜道:“皇上万岁。”
来人正是当朝天子康熙,他于午后无事,本欲去太后宫中问安,半道上看着太子宫中的几个随从都在御花园里伺候着,奇怪太子如何在此,就信步走了过来。不想走近才听见施清遥和他的对话,只觉新鲜,就站着听了几句。
见他两个说起鸡冠花,一时兴起,就把诗句念了出来。
这会子见太子怀里抱着小丫头行礼,很是拘束,遂笑道:“起吧,起吧,难得有闲情逸致,正经赏花便是,不必顾忌朕。”
说时,一探手,就招呼施清遥道:“丫头,下来,到皇玛法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