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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自打深崖部落接纳了其他部落的人,种族大融合的趋势开始逐渐显现,原有氏族间的联系减弱,重心慢慢转移到集体生活。深崖部落现有的人口还不算太多,就算不是熟识的,也认得脸。但洗衣服的兽人闻声看过去,发现眼前的几个人并不是部落的人,立马防备地站起了身。
    血兽族人的外表和其他兽人其实很不一样,常年不接触阳光,不仅皮肤苍白如雪,连瞳孔的颜色也很浅,大多呈现淡灰夹杂着浅绿,如同浅滩上的碧波。身上的衣服也比寻常的兽人更繁琐精细,没有劳作过的身体修长而纤细,浑身气质也透着几分疏离,和诅咒之地的其他兽人格格不入。
    血兽族人被发现了丝毫不慌,落落大方地从高树的枝头跳了下来,理了理衣服的边角,道:“你们好,深崖部落的朋友。”
    见到来人这般姿态,洗衣服的兽人们多少有些拘谨露怯,但还是担忧部落的安危占了上门,硬着头皮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未经允许私自进入深崖部落?”
    血兽族人的耳朵被隐藏在头发后面,这是血兽族人最鲜明的身份特征,遮掩住的话,不了解这个种族的人还真不好一眼就看穿他们的身份。尤其这群深崖部落的兽人年纪还小,接触的东西也不多,自然没辨别出对方。
    “我们?我们是来自远方的流浪者,看到这里作物茂盛,牧草肥美,就想来讨口吃的。”血兽族中一个棕发的矮个男子开口说道,说完他的眼睛不时看向对面拿着湿衣服的兽人,有些跃跃欲试。
    “那你背后装的是什么?”深崖部落的兽人并不相信来人的话,这群人身后都扛着大大的袋子,看上去也通身气派,绝不可能落魄到四处流浪讨饭的地步。
    “哦,你说这个呀。”棕发的矮个血兽族人放下背后的袋子,解开了拴住口袋的绳子,露出里面晶莹璀璨的山石。
    “这是我从外面收集来的好东西,想送给最厉害的创造家,将它们的美彻底展现出来,不过迄今为止我还没遇到能让我们送出山石的人。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很特别,这是你们部落的特色吗?我们以前都没见过。”
    旁边浅金色头发的血兽族人,也就是之前偷跑到深崖部落拿了陶器的那人也附和道:“对,能不能卖给我们,我们可以支付酬劳。”
    深崖部落的兽人却皱着眉头道:“你们不是来讨饭吃的吗?”
    还流浪汉,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坏人,他想了想,干脆吹响了脖子间的短笛,尖锐的哨声骤然响起,把周围的血兽族人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后他们就被在周围巡视,循声而来的的护卫队团团围住。
    血兽族人本来也就是不着调地开个玩笑,事实上他们找了个深崖部落的防卫缺口进来的,不打算和这群兽人硬碰硬,见巡逻的卫兵都来了,这才收敛了几分之前的随性,道:“我们想见见你们部落的负责人,劳烦引见一下。”
    能不动声色地潜入部落,说明这群人并不简单,危险系数不低,但是卫兵们也不敢随意拒绝他们,因为他们的领主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各色人才,想帮助一起建设深崖部落,他们无法确认这群人是不是奔着领主来的。
    恰巧这次的卫队里就有跟随宁长生已久的熊族兽人海,他原本跟着宁长生做事,但先前游商队缺一个领导者,宁长生见他经过训练后身体素质远胜一般兽人,为人也踏实靠谱,就把他拨过去当领队了。这次结束货品交换回来后,他暂时归入卫队,负责部落的安全问题。
    思忖了片刻,海让人放下了武器,对面前的血兽族人道:“那你们跟我走吧。”
    不过武器虽然放下了,但他们对眼前的陌生兽人并没有放下戒心,一个个绷紧精神紧紧盯着他们,弄得血兽族人一路上怪不自在的。
    矮个血兽族人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忍了忍,他还是开口道:“你们的头发挺特别的呀,为什么弄成这样?”
    像之前洗衣服的几个兽人,就是薄薄的头发贴在头顶,但又显得干净爽利,平添了几分少年英气。而护卫队的人则是稍长的过耳短发,沉稳低调。
    熊族兽人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回答道:“为了卫生,长发清洗不方便。”
    “原来如此,但为什么你们的长度都不一样呢?”
    话刚落下,猎豹族兽人柴就从远方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听到哨声了。”
    “诶诶诶,这个头发……”矮个血兽族明显被突然闯进视野的猎豹族人的发型惊艳到了,顾不得其他,冲了上前,道:“你头发怎么剪的?能给我也剪一个吗?”
    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把抓住的柴满脸莫名,“你谁呀?”
    他的头发不是配合今天的大清扫才剪的,准确的说是好早之前由宁长生特意给他设计的,后面他为了维持原状,时不时去修剪才有今天的模样。
    比起别人‘撞衫’的头发,他的‘蘑菇头’更独树一帜,显得青春活泼。头发的上部分保留了巴掌宽度的蓬松短发,额上还覆了一层柔顺的刘海,下部则修剪成寸板,拥有层次感的同时还很灵动,清爽又大方。还是当时宁长生趁着空闲,特意根据柴的个性和脸型弄得,这个待遇也就他这种跟着领主久了的人才有,他十足的骄傲。
    矮个血兽族人笑着搓了搓手,道:“你可以叫我瓦耶,我们来自遥远的西方,想寻找世间最美的东西。正巧路过深崖部落,就进来看了看。”
    “最美?”
    柴重复了对方说的词汇,神色莫名,他们这群人才刚解决完温饱问题,结果竟然有人为了所谓的‘美’到处奔走的,让人很是奇怪了。
    “对,生命总是伴随着疾病、困苦和疼痛,美,可以让我们远离黑暗与灾难。当然,最关键的在于美能给予我们快乐,喜欢快乐就如同喜欢自己。寻找最美的东西,就是在寻找我们自己。”或许是对壁而坐的生活久了,血兽族人在枯寂中思考出了更广阔的天地,通向人生的哲理命题。不过他们的想法并不能被寻常兽人理解,因为对于其他兽人而言活下去都很难了,谁还有空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也是血兽族人最后选择独居一隅的原因。
    柴听了有些理解又有些迷茫,“你说的美是画画吗?用木炭在石板上画画那种?”
    矮个血兽族人摇头,“美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止绘画,就像你的头发一样,这也是美。重要的是创造者的心思。”
    柴并不大明白美的概念,不过最后一句话他倒是理解了,对方在夸宁长生,于是自豪地笑着道:“那当然,我们领、领……”
    还没说完,他就接收到熊族兽人眼神发送过来的信号,当即改口道:“我们呢其中一部分人就喜欢琢磨些小东西,普通人还没这个天赋。”
    熊族兽人也接话道:“如果你们找到想找的人,会做什么?”
    矮个血兽族人眼睛转了转,道:“我们想请他帮我们改善生活环境,就像你们一样,拥有好看的衣服好看的头发,画画雕刻什么的都可以,当然我们也会给予报酬。”
    “报酬就是你们身后这些石头?”
    熊族兽人知道这群怪人身后背着一大口袋的石头,他先前代替部落出去交换物资,跑过游商,大约也知道物资的市场价格,但还真没见过哪里有用石头交易的。
    说来也不怪他,血兽族人对美有着极其贪婪的本性,一看到好看的东西,立马就会集齐人手把东西弄到家里。后面有了附属部落更方便了,根本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好东西就会被其他兽人送上门来,根本不会让外人看到。至于远些的地方,大多也是贵族在采挖这类石头,市面上没有流通。
    像他们背后扛的石头,别看名字普通,实际上却是数种矿物宝石的总称,只是因为从山中挖掘出来的,才会被叫做‘山石’。而血兽族口中的宝石则是从海里得来的珍珠之类,因为靠海近,加上有海族这门亲戚,宝石对他们而言并不珍贵,反而是山石可遇不可求,他们能把这东西拿出来已经很显诚意了。
    大概是被熊族兽人眼睛里的不在意气到了,旁边的其他血兽族人愤然道:“哼,别小看这些石头,它们采自深山的石心,是土地之母的馈赠,长了眼睛懂欣赏的人自然知道它们的贵重之处。”
    熊族兽人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表情不置可否。
    倒是矮个血兽人瓦耶看着猎豹兽人柴,好奇地问道:“你这衣服是自己做的吗?真好看!”
    他眼底的真诚十分明显,语气里也有示好,柴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抓了抓头发,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后,怕弄乱了领主给剪的发型,赶紧又用手梳了梳,道:“我们工坊专门做的。”
    “工坊?那种让兽人在一个小房子里暗无天日地工作的地方?他们不都是麻木呆傻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的创造力。”
    作为血兽族里少有的憧憬外面世界的人,瓦耶曾因为好奇偷跑到王城,经过伪装进入过皇族用品的生产场所,不过结果很让人失望,因为那里的人只是复制前人留下的图样,根本不会自发创新,初看还觉得新鲜,但久了难免有些过于隆重,根本不贴近生活。反倒是深崖部落的东西更让他喜欢,不光是外在的形制,布料本身就很让人惊喜,更别说还有那些说着故事的精美陶器。
    “我们的工坊环境是有些昏暗,但是大家都很快乐呀,看到那些东西从自己的手中被制作出来,是多么愉悦的事情。而且大家也不麻木,虽然是按照图纸制作的,不过一旦有了新的想法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们有设计组负责收集整理,经过试验确定可行的话,我们想出来的东西也可以批量生产了,提出想法的那个人还有额外奖励呢。”柴解释道。
    “设计组?”瓦耶睁大眼睛,隐隐感觉到自己发现了深崖部落的秘密,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道:“是专门构思图样的地方吗?那里面的人是不是都擅长绘画制图之类的?”
    “你好像很激动。”不止是瓦耶,其他几个血兽族人听了他的话后也莫名兴奋,看得柴有些迟疑,“也不是很擅长,他们新成立不久。”
    “刚成立?”听到柴的回答,几个血兽族人惊得张着嘴巴,脸上都是难以置信,“你们刚接触不久就能创造出这么精致的东西了?”
    如果这么天才,那他们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族群了。
    柴摇头,语气含糊地道:“有人教。”
    怕自己泄漏信息,柴也不准备多说了,只准备领着这群奇怪的人去找领主。
    话只说了一半,反而让血兽族人更加好奇,一个个抓耳挠腮的,却只能忍着。
    因为大清扫,整个部落的人几乎都在,忙着收拾自己和屋子,人头攒动。血兽族人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的场景,很是不习惯,人实在太多了,让喜欢独居的他们不适应。
    不过正因为进入了深崖部落的核心地带,里面独具匠心的设计反而让他们欢喜得忽略了其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部落,内里的分区似乎不逊于王城,甚至有些设计还比王城更加贴心,他们觉得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停留在深崖部落的人带来的,因为他们肯定诅咒之地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正想着,血兽族人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了一道独特的身影,明明穿着和旁人一样的衣服,身形较之其他兽人更瘦小,但气质独特,如同笼罩着薄纱的明珠,隐隐埋在沙砾中,只等人去发现。
    而这时候,旁边的猎豹族兽人率先喊了一声:“领主。”
    引得血兽族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