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果然,临江王妃沉默了片刻就又接着道:“阿琛,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就当看在舅母的面上,暂时别查了吧……背后的人既然能让曹安安安静静的等死,还能不露痕迹的杀了朱芳…”
这些话都是楚景行来说的,临江王妃不是不心疼沈琛,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养猫养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沈琛还这样贴心懂事,从来不给人添麻烦。
可是有感情是一回事,当他做的事可能牵连到自家人的时候,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人都有私心的,临江王妃自认为已经是一个极好,找不出什么不好来的舅母,已经仁至义尽,再要赔进去丈夫和儿子,那却是绝对不能的。
她看着沈琛面无表情,觉得自己说的话或许确实让他心里不好过,想了想又补救道:“这些事可以稍后再谈,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你该拿的东西拿回来。”
她缓缓喝了口茉莉花茶,闻着茉莉花茶喷香扑鼻,低声道:“平西侯的爵位本来就该是你的,当年他们说你还小,又说你有痴病,所以想尽了法子不叫你继承爵位,可是现在你长大了,又好好的,他们这么多年偷去的东西,是时候还回来了……”
接下来的话沈琛并没怎么听,只是面上却一直带着微笑应是,看上去半点也不敷衍,直到临江王妃放了心才告辞出门。
他并不为临江王妃的话而觉得难过,他们能收留他,让他能安稳的长大,他已经很是知足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父亲的仇又不是他们的仇,他们本来就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付出太多。
只是他对于把平西侯的爵位要回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平西侯家也就只剩下一个光杆爵位了,这么些年来,属于他的那些东西他都已经陆陆续续的拿了回来,而且平西侯的爵位本来就不是世袭,等到这一代平西侯死了,这个爵位会不会收回去还是两说。
可是临江王妃恐怕是想他要的她们都知道他是绝不可能放弃追查当年云南的事的,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又怕他不听劝阻,所以只好要跟他撇清关系,如果他要回了平西侯的爵位,自然就不能再算是临江王府的人了。
雪松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很是识趣的问他:“还去见卫七小姐吗?”
“当然要见。”沈琛很快回过神来,轻车简从的去了凤凰台。
凤凰台里却热闹的很,掌柜的很有眼色的迎了出来:“小镇国,今天可真是巧了,楚王世子他们也都在,还有忠烈将军的次子……”
沈琛的目光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又放在二楼,果然看见楚王世子楚景瑞遥遥的朝自己举了举杯子。
三皇子去世,隆庆帝下令要禁礼乐嫁娶六十日的,如今刚满了六十日,这些人也真是不怎么讲究。
相比起来,秦王府的世子和周王府端王府的世子显然就更识趣低调的多了。
沈琛想着,朝着楚景瑞笑着点了点头。
楚景瑞见了他也笑,兴高采烈的从上头探出头来,问他:“三哥,带了银子没有?我输的半文钱也没了,你可得帮帮忙!”
第152章 试探
说起纨绔,沈琛要是认第二,估计也没人敢认第一了,这些公子哥们向来是以他为首的。跟他借银子更是常有的事,谁都知道他母亲长乐公主陪嫁丰厚,虽然如今交由内务府打理了,可是一应收成还是沈琛自己的。
沈琛的脚拐了个弯儿就上了楼,一推门就见里头乌烟瘴气,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史,不由朝楚景瑞皱了皱眉毛:“今天玩什么?”
楚景瑞眉毛挑的高高的,兴高采烈的模样:“今天玩新花样…”
沈琛却不耐烦了,回头告诉雪松:“他要多少银子,你给他支了就是。”又转头垂头丧气:“我那边还有些事儿,就不陪你玩了。”
楚景瑞就有些奇怪,连带旁边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转头去问雪松:“三哥这是怎么了?”
“又被世子训斥了呗。”雪松摊手:“您知道我们世子的性子的,还去王妃那里告了一状,现在主子可得缩着尾巴做人了,这回出来也不容易,待会儿世子还得过来盘查呢,看见他在您这,可了不得。”
说起来,楚景行跟沈琛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好的。
楚景瑞了然的笑了笑。
沈琛却上了三楼挑了面向街道的一间雅间坐下,等卫安到了跟前,才放了手里的茶杯。
大约是曹安的事了了,悬在头上的那把刀迟迟没有落下去,卫安的精神比起从前来显然要好了一些。
沈琛看着她在对面坐下,朝雪松使了个眼色,雪松便率先退了出去,纹绣和素萍也极有眼色,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你为什么要我去方家把杨庆和要回来?”沈琛不动声色的盯紧了卫安的眼睛,似乎是想要从她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其实也怪不得他对卫安起疑心。
卫安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可是心眼却一点儿也不少,相反,还多的吓人。
这次曹安曹文朱芳死的简直算得上是草率,悄无声息,说完就完了,这份不动声色的本事实在是让人吃惊。
卫安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也没什么好藏的,原本合作就该彼此信任,否则这同盟迟早得散。
只是该从哪里说起又有点犯难。
想了想,卫安才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曹家和朱芳倒的太快了?”
沈琛盯着面前的茶杯,不置可否。
卫安就自己说了下去:“曹安的目的,其实之前林三少也多少猜到了,毕竟这回对冯家赶尽杀绝,不像是他的作风。他真要赶尽杀绝的话,就会做的不知道多么温和,倒更像是在筹谋什么…”她呼了口气:“这些林三少大约也跟你说过的,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朱家和曹家之所以倒霉,无非就是他们找错了对象,身后的靠山又太过冷情。”
沈琛嘴角微微翘了翘:“林三少猜得到,那是因为他是老狐狸,是锦衣卫的人。可你…”
沈琛不再想跟她虚已委蛇了,双手抱胸盯着她:“可你又为什么知道?”
卫安连表情也没有换一换:“因为我祖母和外祖母教得好。”
是吗?
沈琛趴在桌上摆弄自己面前的一只竹筒,懒懒的哦了一声:“你从前可不怎么得你祖母喜欢啊。”
卫安就不再说话了。
沈琛却自己又把话题转回来:“接着说吧,你到底要杨庆和干什么?”
他没等卫安说话,又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郑王给我漏了个口风,朱芳的死不简单,可也不好查。”
当然不好查,卫安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轻声说:“所以我要杨庆和。”
外头喧闹的厉害,沈琛把窗户开了条缝儿,看见底下的人似乎都散了,却并不见楚景瑞的影子。
雪松已经在外头敲门:“公子,楚王世子往这上面来了。”
卫安微微一笑:“你看,所以我说,这件事不是结束的太轻松,只是幕后的人丢了几颗没用了的棋子而已,路还远着呢。”
沈琛挑眉,出去应付了嚷嚷着要还钱的楚景瑞,似笑非笑的问他:“你很想进去看看我在干什么?”
楚景瑞一副当然如此的模样,索性光明正大的往里探头探脑:“三哥,咱们俩的关系谁跟谁?不如叫我瞧一瞧嘛…”
他一只手揽住沈琛肩膀,一只手去推门:“我听我母妃说,婶婶打算给你找媳妇儿呢,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是不是出来借酒消愁来了?”
门啪嗒一声打开,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楚景瑞猫着腰往屏风后头一跳,竟然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不由转过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沈琛:“三哥,你做什么啊,当真一个人这样无聊?就算真的被找了麻烦难受,底下也热闹着呢,热闹总比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好吧?!”
临窗的方桌上摆着一壶酒一套杯子,却都干干净净的,连用也没用过,楚景瑞就叹气:“三哥你也太自苦了些。”
沈琛懒得理他,还是如同以往一样不怎么耐烦:“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赶紧走,没功夫搭理你!”
楚景瑞也知道见好就收,一面笑一面出去了。
雪松仍旧在外头守着,沈琛转过屏风,把屏风正对着的那面墙上的画一推,就露出一扇小门,他施施然转过那扇门到了隔壁,意味不明的看向卫安:“都听见了?打探消息的这不就来了吗?”
卫安点了点头,也有一点儿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必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你先想办法把杨庆和从方家那里弄出来吧,我们看一看,朱芳这条狗的主人,究竟是谁。”
沈琛嗯了一声。
临江王妃不希望他继续查下去,怕影响临江王,可是她不知道,那些人既然能朝郑王下手,就能把刀也往临江王身上捅。
何况这么多年来苦心布置,收买曹安,驱使曹安四处咬人,一旦失去了帮他做事的恶狗,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反扑,哪里会见好就收呢?
第153章 私心
说完了正事,沈琛却并不急着要走,透过窗户看着卫安上了不起眼的马车,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松在旁边等,等沈琛回了神才同沈琛说:“您说过要回去陪王妃一同用饭的…晚了可不大好…”
因为不是亲母子,客气和周到都该要有,维系感情更需要小心翼翼的顺从和贴心,沈琛从来都是这么做的。
他轻声吩咐雪松:“跟在楚景瑞旁边的眼线,让他上点心,楚景瑞吃吃喝喝了什么我管不着,让报点有用的上来!”
雪松就知道他心情不大好,忙低声应是。
沈琛大踏步的出了门,看天色着实不早,也不再耽误,径直回了王府。
楚景吾早等着他许久了,见他回来就从书桌后头立起来:“你往哪儿去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糊涂事也从来一起做,挨骂挨打谁也没落下过,感情向来是极好的,自然也就不讲究那么多弯弯绕绕,楚景吾揉了揉额头又问:“母妃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他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大哥也真是出息了,从前说我们两个不务正业,成天缠着母妃告状,可他现在也没长进到哪里。”
他一面说,一面凑过去看沈琛的脸色:“说什么为了大局着想,他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罢了。你别理会他。”
这两兄弟从小感情就不好,楚景行冷静自持,楚景吾却一腔热血,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沈琛深深看他一眼,倒出声替楚景行说起话来:“他其实也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多事之秋。要不是…继后怀了龙种,三皇子这么一死,我们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以隆庆帝的多疑和敏感,如今藩王们又恰好在京城,近水楼台,他当然要不顾一切的除掉后患。
“你怎么帮他说话?”楚景吾极不高兴,说出来的话也就尖锐了一些:“是,只有他会看局势!他当父王是死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看你不顺眼…沈琛,你别傻了!他但凡有点儿人性,也该知道别去母妃那儿说这些!”
楚景吾很生气:“说的轻飘飘的,怕你继续查下去会出事,可他也不想想,你追查真相为的是什么,舅舅舅母死的不明不白,要是就这么算了,不说你甘心不甘心,连父王也不会好受的……”
沈琛眉头也没动一动,等楚景吾的牢骚发完了,他的衣服也已经换好了,笑着瞥他一眼:“说完了?抱怨完了就收起这副样子吧,他是我们的大哥。”
楚景吾冷笑了一声,又缠着他问:“你到底去哪儿啦?雪松之前派人回来取银子了,你要那么大笔银子干什么?”
“应付楚景瑞的。”沈琛自己把玉佩挂好,随口答了一句:“他斗蛐蛐儿又输了,恐怕过两天宫里就要呵斥他了。”
楚景吾也跟着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真草包还是太精明,这个时候,三皇子死了才多久,他这样嚣张,岂不是等着人找他麻烦?”
沈琛跟他一起出了门:“宁愿相信他是太精明,都别以为他是草包。我不信楚王叔那样的人,生的出一个草包世子。”
凡事往坏处多想想,绝对是有好处的。
楚景吾知道他的脾气,嗯了一声,又问他:“那你就是为了去陪楚景瑞玩儿的?”
他瞪大了眼睛:“你觉得是楚王叔啊?”
这话问的不明不白,可是沈琛自然听得懂,他站住了脚回头看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不能你真的以为楚景瑞把我当,上赶着来安慰我吧?”
也对,楚景吾摸了摸鼻子。
楚王可不是善茬儿,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就极掐尖要强的,再加上他本来也有能耐,带兵打仗都擅长的很,还曾经在蓟州驻防,一度打的鞑子找不着北…
当初谁都看得到楚王的野心。
而一个人的野心,难道真的能那么容易就熄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