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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嬴政摆摆手,打发扶苏自己回去歇着。
    扶苏第二天便和李由他们说了这事。
    听到冯去疾,李由和王离都想到冯劫。
    冯劫比他们也没大几岁,现在已经有机会随军出征了,大家都是从武的,心里难免有些羡慕。
    王离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军中大将,对军中之事比李由还要熟悉,当下就和扶苏说起冯劫来:“那冯劫身手很不错,兵法也学得极好,我父亲还叫我多和他讨教。”
    不过少年人么,总是不爱听这种话的,谁不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好呢!
    于是王离又暗搓搓给补了句,说就是冯劫性格比较骄傲,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
    李由虽然话少,却也见不得王离暗中诋毁别人,毫不犹豫地拆了王离的台:“冯劫人挺好的。”
    没见到本人前,扶苏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就对某个人下定论。他含笑说道:“我没见过他,等他从军中回来了,还得你们给我从中引荐。”
    李由一口答应下来。
    王离觉得李由这人看哪哪不顺眼!
    扶苏与李由他们商量过后调整了部分训练内容,给扶苏腾出大半天让他去冯去疾那边报到。
    扶苏挺好奇嬴政要自己学什么,第二天估算着早朝的结束时间过去寻冯去疾。
    对于自己要开始带孩子这件事,冯去疾心里是有点不满的。
    主要是今年嬴政特别爱听人夸他儿子(特指扶苏),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平时捏着鼻子夸多了,冯去疾对扶苏就不怎么有好感。
    在冯去疾看来,一个七岁的小孩再聪明能聪明到哪儿去?
    至于说什么仙童降世,怎么看都是无稽之谈。造纸之术虽然神奇,但弄清楚原料和造纸流程之后,其实也不那么难搞出来,很可能就是嬴政让人弄出来塞扶苏头上。
    至于嬴政为什么不套自己头上,那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因为嬴政格外喜欢扶苏这个儿子吧。
    反正,冯去疾根本不相信外面的说法。
    一想到嬴政让他在办正事时带个小孩,冯去疾怎么想怎么别扭。
    这不是闹着玩吗?
    虽然心里不怎么乐意,但嬴政都发话了,冯去疾也不好说什么。
    这天下朝后看到扶苏早早地候在那,冯去疾脸上甚至还表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客客气气地说:“公子这么早过来了?”
    扶苏含笑道:“我在国子学也就练练骑射,平时都很空闲。”
    冯去疾心道,你很闲我不闲。
    嘀咕归嘀咕,冯去疾还是领着扶苏去取新制的籍簿。
    冯去疾一边往自己所在的府衙走,一边给扶苏介绍接下来要干的活:“南阳那边送回一批俘虏,我们要把他们安置下去,在地方上调集数量相当的士兵前往南阳。”
    过去两军交战,一般来说会把战败方全部杀光,白起就曾因为坑杀的人太多被称为“人屠”。
    至于地方上的百姓,不肯臣服的同样全杀了,肯臣服的基本会逼他们迁徙到边远地区开荒屯田。
    毕竟各国人丁有限,能干活的苦力不管哪国都是需要的,这些战败国的俘虏用起来多省心,给口吃的就成了,别的都不用给,不干活就用鞭子抽,死了也没人会追究,简直是免费劳力。
    这批南阳那边送回来的俘虏,正是一批从战败地区挪回来的免费劳力。
    目前各地要用人的地方还挺多,想想看,打仗征调走了各地男丁,地方上的劳役肯定缺人干,谁不想捞他几百个回去当牛马使!
    所以朝廷现在决定将俘虏造册登记,记录好来处和去处,免得你抢一批我抢一批,回头弄不清楚他们都上哪去了,也不知有没有人借机蓄养私兵,反倒成了安全隐患!
    扶苏对这工作不算陌生,前世蒙恬修长城、通直道,用的人之中就包括六国俘虏。
    只是当时征调的民夫和俘虏太多,他记得没有造册登记这回事,都是统计个总数完事。
    有些东西可能还是因为他的归来有了改变。
    扶苏乖乖跟着冯去疾准备好丁册,分发下去让底下的人好好统计俘虏情况。
    接下来冯去疾要处理一些枯燥的公文。
    因为扶苏全程乖巧地跟着,没问什么傻问题,更没随便指手画脚,冯去疾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说道:“大王主要让你来学一学如何安置俘虏,我这衙门里的事务比较繁杂琐碎,你不必一直守在旁边。”
    扶苏知道冯去疾是好意,想了想,说道:“那我去看看那些俘虏。”
    俘虏有军中的人专门看管着,没多少机会作乱,冯去疾想着小孩子好奇心强点很正常,也没拦着,点了个人带扶苏去看俘虏。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我没有动不动抹脖子的傻儿子
    扶小苏:……
    扶小苏:陷入沉思.jpg
    第45章 要人
    秦国与韩国边境相接,国界线缠缠绵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得太清楚。
    既然是两国交界地,当然有边境纷争,你说这块是你的,我说这块是我的,谁都不服谁怎么办,操起家伙就是干。
    所以,这一带的人大多顶着战火苟延残喘,打仗的时候惨到不行,不打仗的时候更惨,今天某国的人过来说,你是我们的子民,该交税了;明天另一国的人过来说,你是我们的子民,该服兵役了。
    反正一年到头,他们都被逮着使劲薅。
    这次秦国要以南阳为跳板,一举拿下韩国,得知开战消息的边境百姓逃的逃、慌的慌,有些胆子小的直接降了,省得回头韩国战败后秦军认为他们降得不够早、跪得不够标准,一个手起刀落把他们全杀光。
    这批南阳送回来的俘虏,就是主动跪降的边境百姓。
    这批人留在南阳,你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们,万一战事起来了他们又给你来个反水,那问题就大了。
    所以南阳那边的临时郡守老腾拍板把俘虏送回来,一来是快入冬了,搞个献俘喜庆喜庆,好让咸阳这边知道他们有在干韩国,明年军费拨多点,点兵时也多分他们一些。
    总之,这批俘虏就这样被送到了王城之外。
    一路上扶苏和冯去疾指派的陪同人员聊了聊,大致了解了俘虏的人数。
    这批俘虏人数不算特别多,总数只有两三千,比之嬴政动不动从某地征调几万人这种的大动作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然,这是对嬴政而言,如果这批人放到一个县里,能做的事已经很多了。
    扶苏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城郊的俘虏营中。
    俘虏营离王城不算太近,反倒临近东郊一个县城。县令也是个妙人,想着人来都来了,没让他们闲着,干脆利索地安排他们挖渠建房干苦活去了,反正能干多少是多少,要不然留着白吃饭多浪费?
    扶苏到俘虏营中时,负责过来给这批俘虏登记造册的人才刚让县里把俘虏给撵回来。
    扶苏原以为这些俘虏会疲惫不堪、满面悲色,不想不久之后他们竟三三两两结伴而归,面色丝毫不见奔波多日且干了半天苦活的憔悴,瞧着反而精神奕奕,甚至还有说有笑,用夹带着乡音的话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听人说扶苏乃是秦国公子,还是长子那种,这些人马上在差役的催促下汇聚在一起,在长者的指引下齐齐给扶苏磕头行大礼。
    他们没机会接触什么大人物,不懂面对各种场合、各种上位者要行什么礼,索性直接跪下磕头完事!
    扶苏上前扶起俘虏中的长者,让其他人也都起来,含笑让他们按照要求报出自己的姓名年龄与籍贯。
    这个县的隶卒已经去云阳县培训过,早听云阳人吹嘘了扶苏无数回,这次亲眼见了,觉得扶苏待人确实和气,不仅对他们温和客气,对这些俘虏也不带丝毫轻蔑,这会儿还和和气气地和几个最年长的俘虏聊了起来。
    事实证明,对隶卒进行专项培训还是有用的,原本得费不少功夫的登记工作现在只需要把丁册分发给隶卒们让他们组织俘虏报上各项信息即可。
    扶苏对此见怪不怪,毕竟学宫都开一年多了,王城周围这些大小县城的隶卒要是还没培训好效率就真的太低了。
    负责这次统计造册工作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他们经常负责跑腿,和基层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自然非常清楚基层隶卒的变化。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这份“习以为常”让俘虏之中一些读过点书的人心惊不已。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假扮成俘虏想混入秦国看看有没有机会做点什么的韩国细作。
    这只是一个县,哪怕是临近秦国王城的富县,那也只是个县城而已。为什么上头派人过来说要给俘虏登记造册,马上就能找到这么多能写会记的基层隶卒?
    不是说秦人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只懂得杀人夺地?
    那些隶卒手里拿着的丁册,看着比竹简轻,能记的东西却比竹简要多得多,随随便便一本丁册,记个几百人的信息完全不是事儿。怪不得他们还问每个人叫什么名字!
    而俘虏们的反应,更叫这些蛰伏在俘虏堆里的细作开始惭愧——
    “我没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李大郎,是不是就写李大郎?”
    “怎么这么多王三?老哥你识字多,能不能给我新起一个啊?”
    “我还不晓得我的名字咋写,我能不能看一眼?”
    因为这批俘虏干起活来很配合,大大地减轻了县里的劳役压力,隶卒们也没有不耐烦,想看便看,想改名还给参谋,瞧着一团和气。
    细作们有些恍惚:大家明明都是同一起跑线,秦国什么时候偷跑了呢?
    那几位在俘虏之中很有些话语权的老者心里也和细作们一样震惊。
    他们跪降是迫不得已,日子太苦了,他们撑不下去了,饭吃不饱不说,打仗时还要被推到前头,衣服武器自己准备。
    即使有可能永远背负没骨气的骂名,他们还是组织着乡民降了,不管怎么样,能活下去最重要不是吗?即便他们宁死不屈,上头也不会看他们一眼,不会给他们一口饭吃。
    还不如降了算了。
    没想到他们成了俘虏之后,路上虽然被安排着干些负重之类的苦活,饭却管饱。
    据说是秦国今年大丰收,军粮拨了很多,还有些陈粮他们不想吃,便挪出来煮粥蒸饭当俘虏的口粮。
    虽说陈粮口感不怎么好,味道也很一般,但是,能吃饱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能吃饱能穿暖,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望。
    这么一路走到秦国王城外,他们不仅没有因为日夜赶路而消瘦,反而还长了点肉,每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多了。
    没想到秦国百姓不仅日子过得富足,连底下这些跑腿办事的隶卒都个个精通文墨,这对几位自人活得足够久见识也足够广的乡老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乡老们在隶卒那边了解过扶苏这位秦国公子,早已知道他是秦王长子,颇受秦王爱重,年纪虽不大,说话却很有分量。他们对扶苏的态度很恭敬,扶苏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还适时地表现出对秦国百姓美好生活的向往。
    扶苏一开始还有些迷茫,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反话,后来发现他们言语间真实流露的艳羡,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对于基本衣食保障都没有的百姓来说,能吃饱饭、能穿上体面的衣裳,确实已经是神仙日子。倘若有人告诉他们,还会有人教他们识字、教他们算数,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能有立足之本,他们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在人间。
    扶苏从乡老那里询问他们家在何方,又问起他们乡中之人哪些是有一技之长的、哪些是能识字算数的、哪些是身体健壮力气大的,在心里把可用的人才先圈出来。
    按照冯去疾的说法,这些俘虏将会按各县的需求分配下去,既然大家都能要人,扶苏当然先考虑把人扒拉到云阳县。
    云阳县那么多作坊,哪都缺人,把一些技术含量低、耗神耗力的事转给俘虏做,云阳本县人专心负责那些技术含量高的核心工序,可以极大地减轻作坊的生产压力。
    再不济,还可以安排到邻县去,这样他们要从邻县借人手时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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