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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第200章 非他不嫁
    “爹,你只知道顾你自己的村长颜面,却一点也不想想我!”许是村长那句“让人戳脊梁骨”的话也同时戳中了李曼的痛处,李曼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怎么就给你丢脸了?姨夫说要给裴华哥往上提拔提拔,你不也乐得合不拢嘴?擎等着做官爷的老丈人?现在什么就都推给我了,咱们龟笑鳖无尾,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好歹我还是真心实意喜欢裴华哥,不管他当的什么差事能不能做上什么官!”
    此话一出,李曼的娘就知道劝不住了,抢着挡在李曼的前头,“她爹,孩子被气糊涂了说糊话,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娘,我没说糊话,你别拉我……”李曼却挣着不让自己的娘挡。
    娘儿俩还没拉扯完,村长已经几步到了眼跟前,“啪”的一个巴掌印就出现在了李曼的左颊上。
    映着李曼嫩白的肤色,那个巴掌印鲜红、五个手指头根根分明,直接将李曼打得头歪向一边,显然,村长是动了大怒、下了狠劲。
    而和那个鲜红巴掌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长苍白如纸的脸色。
    李曼的娘看看自己的男人,再看看自己的闺女,一下子也不知道护着谁好、还是去劝谁好,被逼地痛哭失声:“你们父女两个是想要了我的命啊!小曼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爹和我对你怎么样,打小起你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自己手捂着心口好好儿想想,方才那番话你该对你爹说吗?”
    李曼没有吭声,脸上仍是倔着劲,看来并没有认为自己刚刚那样有何不妥。
    叹了口气,李曼的娘转而向已经气得两眼通红的村长:“你也是,闺女受了欺负,你却只知道埋怨她,眼下不是抱怨孩子的时候,咱们得坐下来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李曼的娘也生气也着急,可是遇上这更生气、更着急的父女俩,她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和烦闷,总不能家里三个人都只顾着生气吧。
    “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回亲这事儿不能就裴家那小子一动嘴皮子就算过去了,得让裴家老少登门道歉!”
    这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和媒人来定,退亲当然也需要双方父母和媒人来协商。但其实吧,裴李两家说破天也就是口头上商议,口头上定亲原本也就没有律法上的约束力,地道乡里人说亲自然没那么讲究,口头上商议定了,南方送了聘礼、请了期就等着亲迎了。
    但是李曼家和普通村民不同,不仅仅爹是村长的关系,更有县丞姨夫的身份抬高了层次,定亲是比得要聘书的,一旦下了聘,那想要退亲就必须男女双方都同意了才行,单方终止无效。
    所以李曼的爹提出的这个让裴家老少登门道歉的要求,情理之中法理之外,倒也不失略挽回些颜面的法子。
    “光赔礼道歉?那你也是白当这么多年的村长了!”李曼的娘见家里被闹成这样,日后那些村民又该以何种眼光看自己这一家?再别说,这被退亲若是传出去,小曼以后说亲也会受影响。
    “那依你又该如何?”
    “起码让那小子丢了官家的饭碗!沾了多少的光,就让他都吐出来!”李曼的娘恨恨道。
    让裴华丢了饭碗?村长自己也记得送裴华去衙门的那天,那时的裴华才是个半拉大的孩子,从门房里出来,穿着一身大了好几圈的衙役服,袖子愣是卷了好几道才勉强露出手来,耳朵边儿和脚踝冻得乌黑发紫。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极为可怜,再说,毕竟是看着从萝卜头那么一点大长到现在成人,若是心摆正了,这小子确也同李曼私下里表示过几次不愿的意思,自己不也劝过闺女算了么?若是小曼能听自己的劝,哪里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见他不说话,李曼的娘知道他动了恻隐之心,肯定是念及裴华少时丧父,吃了不少的苦,“她爹,我这可不是心狠,你也不想想,虽然咱们家小曼今后也不可能在村子里找,可这事儿传出去,对咱闺女的亲事能没影响?赶紧让那小子卷铺盖回来,别在县城里晃悠,小曼还得托她姨再城里找个好人家。”
    村长知道这话有理,可是就这么着断了裴华的差事?村长一时犹豫不定。
    “我不用你去说,这个坏人我来做!哪有这样轻松饶了他的道理?”
    刚刚一直听着却默不作声的李曼此时开了口:“爹、娘,不用你们为难,我去同姨妈说!再说了,谁说同意他退亲了?刚刚我就当着裴华哥的面说了,现在我再同你们说一遍,别说更好的,只要不是裴华哥,管他金华、银华,还是天王老子,我这一辈子不嫁人罢了,大不了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李曼的表情很是严肃认真,还颇带着些破釜沉舟的架势,李曼的爹娘朝女儿看着,心里即便有气也不敢再去刺激她。
    “姨妈若是不行,我就直接去求姨夫。你们若是真疼女儿,就帮我想想如何劝裴华哥改了主意,别想着来劝我了。”
    说完站起身,就回了自己屋。
    “哎……”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何才是个了头?
    晚上李曼的娘本来没胃口,可是孩子这一下午被折腾地够呛,加上她爹在堂屋里愁的眼底下褶子都多了两根,再怎么,也得给他俩做些吃的。
    饭,肯定是都吃不下了,熬了点小米粥,磕了两颗肥得流油的咸鸭蛋,先端了给村长,又端了一碗去了小曼屋里。
    “闺女,你再生气也得吃东西,快,坐起来,娘喂你吃!”
    李曼正和衣躺在床上,屋里拢了火盆,李曼的娘又给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倒并不用担心她冻着。听见娘叫她,李曼坐了起来,接过粥碗:“娘,我自己吃。”
    “这就对了!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对不?”见她这么听话,李曼的娘倒是有些意外。
    “当然得吃了,不然明天哪儿来的力气去找姨妈呢?”
    一句话,又将她娘的心击沉了下去。
    第201章 传言四起
    “闺女啊,你……”
    “娘,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儿个一早陪我去姨妈那里。”李曼不让自己的娘有说教的机会,下了床去漱口。
    李曼的娘见李曼慢条斯理地用盐水漱口,这也是李曼的习惯,村里人有那些不太讲究的没有漱口的习惯,一般人家也就是用清水或者喝剩下的浓茶水,李曼早晚都用盐水,捻些盐入暖水中含漱可以使口齿牢密。
    若是吃了荤腥,还有姨妈给的药膏,柳枝、槐枝还有桑枝煎水成膏,再加入姜汁、细辛,用来擦拭牙齿,算得上是一种雏形的牙膏。
    李曼越是不慌不忙地在那里漱,她娘心里就越担心,闺女想什么,做娘的最清楚,看样子,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头了。
    叹了一口气,回了屋,抖开丝衾被铺床,里头是敝绵做的被胎,比那些芦花、杨柳絮或者茅草的保暖效果都强,算是有钱人家才置办得起的物什,若是谁家成亲嫁妆里给给女儿准备上两床这样的冬被,就是疼女儿的了。吉安村大多数人家是葛或者麻做的被子面儿,里头塞上深秋的芦花,冬日里用来御寒。
    可即便是盖着这种被子,村长夫妻二人也无法安睡。
    “她爹,咱们明儿个一起去姐姐姐夫那里,也好同他们有个商量。”
    “商量什么?我可告诉你,就算现在裴华那小子回转心意,这桩亲事我也断不能同意!她娘,你可别犯糊涂,硬塞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村长说着“硬塞”两个词,心里如针扎一般疼,自己捧在手掌心里宠大的闺女,居然强迫别人娶进门,不论换做是谁都难免生气。
    “可你看咱闺女的样儿,眼下若是再扭着她的意思,只怕收不了场。”
    “难不成依着她就成了?你看着裴家那小子长到这么大,他的脾气你不能不清楚?我看就算姐夫出面,他也未必能依了!”村长揉了揉疼得发胀的太阳穴,已经气不动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靠着姐夫县丞的名义压下来,小夫妻也过不到一块儿去,你忍心让孩子嫁过去受苦?”
    “你倒是不忍心,还伸手打孩子,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哎!”打完了闺女,村长也是懊悔不迭,长了十几年,指甲盖儿都舍不得弹上一弹。
    于是乎,夫妻二人,特别是李曼娘的怒气全都指着裴华一人去了,“杀千刀的狗东西,这几年咱们家大忙小忙帮了他家多少?啊?说翻脸就翻脸,明儿个若是不成,他差事也别想当了,回来继续种他的地!不识抬举,上不了高台盘!”
    村长仍旧没有就要不要断了裴华差事的问题表态,只觉得心内焦急浑身烦躁,将被窝里的汤婆子拿出来仍在一旁,“先别只管议论这些,早些着睡吧。”
    话虽如此说,两人直睁眼到天蒙蒙亮,才囫囵睡了一小会儿,而李曼那里已经起来梳洗打扮了。
    从天亮开始,不对,应该说从昨晚开始,村里就笼罩在巨大的八卦氛围之中,李曼从裴家跑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那些亲眼见了的妇女婆子们要么得赶着给家里老小做晚饭,要么已经从搓草绳、打草鞋之类的三五人聚会中散了出来,只恨不得天早点儿亮,好走门串户地谈论谈论、说道说道。
    “听说了吗?那事儿!”
    “哎呀,怎么不知道?说是裴家要退亲呢!”
    “不能吧?我听说的是吵架,上次小曼不也是被华子气得哭着回去的?”
    “啧,你知道什么?我同裴大娘家住得那么近,我都听得真真儿的,华子死活要退亲,裴大娘一整晚喊打喊杀的!”
    “哎呦!难怪村长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县里了,看来是去找县丞了!”
    “华子这回可要倒大霉啰,一状告到县丞那里,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是,得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只怕被骂就算是轻的了,差事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那可就作孽了,这差事多少人眼红啊?当了这么些年,银子可没少挣,这下子没了,可不就同割他娘和他嫂子的肉么?”
    “要我说,华子他就是个傻的,这么好的亲事他还不要,咱们村里那些个没成婚十六七的小伙子,哪个不羡慕他?只恨没他那张标致的面皮儿,攀不上这么好的人家。”
    “呦,想来你是眼馋了,可惜你家就一个五六岁的丫头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子,不赶趟!”
    “去你的,谁眼馋了,我看是你看得眼热了,你家那口子你不是总是夸口不比华子长得赖吗?要不你离了他,这眼下现成的好事儿等着他呢!”
    “呸!我那是玩笑话,他这一辈子,也就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跟他混吧!”
    ……
    严寒的冬日,北风呼啸,空气里仿佛都流动着气状的冰,吸进一口从鼻端到胸腔,一条藤地凉透,这个时候也只有灰喜鹊、乌鸦或者鹞子这三两种鸟儿愿意鼓动着翅膀从窝里扑腾出来。
    头小小的,尖尖的,身体流水线一般在空中四方穿梭,就如同人们的议论声,从一个一个点迅速散发开来,形成一整个网,将整个村子罩得密不透风。
    有人说李曼没个未出阁的姑娘样,上赶着追着人家大小伙子跑,人家几次三番不愿意,还扬言非他不嫁,实在没这个道理;有的说裴华到嘴的肥肉不知道张嘴,也是傻到家了;有的认为李家对裴家可有大恩,裴华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娶李曼他又不吃亏,两全其美的事儿非闹成这样;有的幸灾乐祸,当然了,幸灾乐祸的这些人也分成两派,有偷乐笑话村长家的,大部分是因为李曼平日里眼高于顶,自己分明也是吉安村人,却看不起村里人,有看裴家好戏的,裴家婆媳仗着村长家的名头狐假虎威,这下子不仅失了靠山,还得罪里县里和村里最大的官,看她们以后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第202章 事赶事
    终于,裴华退亲这件事,全村上下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村长一家一大早就赶去了城里,就算在家,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上门去打听的,于是有几个相熟的妇人假装去邀裴大娘她们下午聚在一起干活儿,顺便探探口风,都被裴大娘或者李菊花一两句话直接拒了,识相的,客套两句走人,不识相的,仍讪笑着跟着假装忙里忙外的婆媳俩,“听说,昨儿个……”
    哪里容她说下去,婆媳俩眉毛倒竖,扔下手里的笤帚,指着鼻子就是一顿骂:“听说啥?听说啥了?哪个逼嘴闲不住地嚼舌根?阎王老爷给她拔了才好!自己屁股沾着屎没擦干净呢,别成日家还惦记着别人家的事儿!”
    这仗势,吓得问话的赶紧走人,不然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早上,裴大娘从萝卜窖子里拎了几头小萝卜,皮儿鲜红,极脆嫩、有甜味儿,富含水分,因是在扬花飞舞的时节长成上市的,所以庄稼人也喜欢叫它“杨花萝卜”,好记也好叫,不然好几种萝卜,光是红萝卜也不便区分。
    李菊花从裴大娘手里接过萝卜,洗了洗,切了丝,加上酱油、醋,滴上两滴香油,懒得去弄蒜了,即便这样也极开胃。
    裴大娘和李菊花在这整个做饭过程中都拖长着一张脸,洗萝卜的盆子、切菜的刀都使得“咣咣”作响。
    揭开锅盖,棒子面儿的稀粥从锅底开始冒小泡了,鱼眼睛大小,说明粥快熬好了,裴大娘嘱咐李菊花:“碗橱里的鸡蛋拿出来,放锅里热热,别让柱子吃了凉的肚子疼。”
    可等李菊花打开碗橱,哪里还有鸡蛋的影子。
    使劲儿一下甩上了碗橱的门,“这臭小子,定是又拿给他小叔吃了!上次给他的鸡蛋他就偷偷送给了华子,我说昨儿个怎么吃猪油炒饭还拼命要鸡蛋呢……”
    不用李菊花拨火了,裴大娘将锅盖直接扔在一旁,手里拿着盛粥的勺子、站在厨房门口喊柱子:“柱子,昨儿给你煮的鸡蛋呢?怎么没了?进了谁的狗肚子了?”
    柱子哪里敢应?缩着脖子在屋里不敢出屋门、也不敢应声。
    裴勇小跑到厨房门口,将裴大娘拉回厨房里:“娘,你看你,一大早的,说什么呢?是我昨儿晚上吃了,不过两个鸡蛋,您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甭想蒙我,你和你儿子悄没声地投送给你弟弟了,你打量着我不知道?”裴大娘将勺子往粥碗里一搅,“我看你是不想吃这早饭了。”
    李菊花当然不干了,“娘,这事儿可和勇子不相干,您可不能拿他撒气。”
    “我可没那闲工夫拿谁撒气!咱们家现在,那可是顶风臭十里啊,你可听见了?村长一家三口去了县里了,下面的日子,可到底咋过!”
    裴勇陪着小心在一旁帮忙盛粥:“娘,这日子有什么不能过的?再怎么总还有好几亩地……”
    “你快端了碗去堂屋吧,手里这碗先给柱子吃,也快到了上学堂的点儿了,让他紧着些,别误了时辰。”裴大娘不耐烦听他讲那些个不痛不痒的话,催着他去端粥给柱子。
    自然了,这一顿仍然没有裴华的份的。
    裴华也早醒了,听见说李曼他们去了县里,想着要不自己也回了衙门,开了屋门去梳洗,裴大娘只当没他这个人,可看裴华要出门,抢了出去挡在院门口:“你是闯祸不怕大,人没寻你,你倒上杆子去寻他们了?你给进来,我有话问你。”
    跟着裴大娘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