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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节

      这会儿几个女人就呆在暖阁里说话。
    刚满两岁的玙哥儿欢喜的去找行哥儿玩儿,大人们说话,俩孩子也插不上嘴,行哥儿便也不嫌弃堂弟了。小哥俩手牵手,在榻上玩儿魔方盒。
    这是季菀让工匠刚做出来的。
    拼图已经难不倒行哥儿,最近对这个魔方盒很是痴迷。玙哥儿就在他对面坐着,呆呆的看着他转动一个用好多木制小方块组成的一个大方块,每一面颜色还不同。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满脸都是惊奇。
    行哥儿玩儿入迷了,也不管他。
    那边,窦氏瞧着行哥儿灵活的手指,问季菀:“开年后行哥儿就三岁了,三弟可有说何时开蒙?”
    陆非离说过,陆家儿郎都开蒙早。
    “说过。”
    季菀看看天真无邪的儿子,道:“我想着他一个人上学堂太孤单,又年纪尚幼爱闹腾,学究怕是管不住。先让他爹带去前院教一段时间,等玙哥儿再大些了,俩人一起上学堂,兄弟俩也好有个伴儿。”
    窦氏点头。
    “倒也行。”
    季菀发现自己再次有孕后,陆非离就说过要请学究来府上教课。也省得行哥儿整天在她跟前闹腾,让她无法安心养胎。季菀则反对,儿子还不到三岁,太小,正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不该拘束于严谨的课堂之上。
    陆非离说:“你不是早就在开始教他识字了吗?我看他学得挺快,早些开蒙对他有好处。陆家的男儿,开蒙早。行哥儿是我的儿子,将来是要承袭国公府爵位的,更是不能懈怠。”
    “我也不反对送他去学堂读书,但这也太早了。”
    季菀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都是五岁开蒙的,不也都早早科举上榜入仕?我知道你们陆家的规矩,对男子教导约束极严。你也莫要跟我说慈母多败儿,四弟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云云。四婶子对四弟那是溺爱,我是宠儿子,可你何曾见过我对儿子有求必应了?男儿在世,应有自己的责任和担负,这些我都明白。你对行哥儿寄予厚望,我也懂。但这不代表,就要牺牲他该有的童年乐趣。”
    陆非离没说话。
    季菀继续道:“你也说了,小孩子,哪有不贪玩儿的?你让他现在入学堂,指不定多闹腾,到时候学究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怎么教?倒不如你带他去前院,跟九郎住一起,让九郎先教教他一些基本的。等玙哥儿再大些,两人再一起上学堂,如何?”
    陆非离想了想,点头。
    “也可。”
    季菀这才展颜。
    陆家教子严格,陆非离说他做太子伴读之前,在自家学堂里,也被先生的戒尺打过手心。倒不是因为功课做得不好,说起来也是受陆四郎连累。陆四郎幼时调皮,趁先生打盹时用毛笔在他脸上画乌龟。大点的几个兄长从小被严格约束,不敢逾越分毫,但骨子里童心未泯。平日里看多了先生古板严肃的神情,难得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几个男娃都有点兴奋。年长的陆大郎倒是斥责了两句,无法无天的陆四郎不听,陆二郎扯过兄长,一旁看戏。
    先生醒来后,大怒,将兄弟几个罚跪,挨个的打手心。
    陆四郎全程哀嚎哭泣。
    陆非离几个兄长年纪大点,早已习武,这点苦头倒还吃得,硬是一声没吭。但出了学堂后,就被陆非澜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让兄弟几个去练武场头顶大碗,扎马步两个时辰。
    安国公陆昌对嫡长子要求相当严格,听说他竟伙同年幼的堂弟捉弄先生,很是生气,当晚又给赏了十军棍,让他去跪祠堂反省。没过多久,就把他送去给太子做伴读,拜师周老太师。周老太师教学以严厉着称,莫说世家子弟,哪怕是皇子,若没达到他的要求,他也照训不误。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没用。
    据陆非离说,那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被罚,简直是刻骨铭心。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手心膝盖钻心的疼。
    季菀听了好笑又心疼。
    “那时候你多大?”
    “九岁。”
    陆非离答得云淡风轻,“十军棍,是父亲亲自打的。当时我还小,受不住,几乎站不起来,是被抬着去祠堂的。晚上长姐偷偷给我送饭送药,陪我一起受罚。第二天长姐扶着我走出去,我抬头便看见父亲负手站在廊下,眉目耳鬓以及双肩都是雪花…他在屋子外站了整整一夜。”
    季菀怔怔的望着他,失了言语。
    “等我养好了伤,父亲把我叫到书房,对我说,陆家世代武将,担负着保卫家国的责任。而为将者首先要克己自律,才可约束属下,整肃纲纪。若我连自我约束都做不到,将来如何担负大任?我身为长房嫡子,生来注定要承袭家业,承担整个陆氏一族的未来。兄弟们可以偶有懈怠,但我不行。因为我身上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
    陆非离说起旧事,语气轻柔,却字字沉重。
    “父亲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回头,对上妻子满含心疼的目光,笑了笑。
    “幼时练武,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回来后娘给我上药,一句话都不说,但每每转身都会偷偷拭泪。长姐那么好强,其实并非争胜之心。她只是恨做女儿身,不能为我分担。我十三岁入军营,可我长姐,十二岁就随父亲去北地呆过一年,她励志要做沙场女将。当时太子有意求娶长姐。祖母说,陆家已够昌荣,无需与皇族结亲。盛极必衰,外戚过大,必招祸患。所以写信给父亲,让他带长姐回来。长姐搭擂台比武招亲,除了的确是看不上那些酒囊饭袋的世家子弟,也是变相的拒婚太子,天家是不会接受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为妇的。”
    季菀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前年太子妃二十寿诞,东宫大摆宴席。中途我被酒水弄脏了衣摆,入内换装,碰见了太子新纳的一个宠妾,好像叫什么芙美人的。当时匆匆一瞥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事后便忘了。如今想起来,那芙美人眉目间与长姐颇有几分神似。”
    她感叹一声,“那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由此看来,太子殿下对长姐还未忘情。”
    陆非离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长姐幼时常入宫,和皇子公主们都认识。其实当年姚贵妃也有意与我陆家结亲。兄弟相争,谁都会将所有罪责归咎女人身上。长姐那么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那时许多人都说长姐好勇斗狠,粗鄙愚笨,丝毫没有大家风范。却不知,长姐生就玲珑心,聪慧绝伦。以此拒婚天家,还给自己挑选了最合意的夫婿。”
    这么说起来,陆非澜和两位皇子,还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咯?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太子年少情深,佳人却远嫁为妇,自是剜心之痛,如何能忘?
    季菀甚为敬佩这个特立独行敢爱敢恨的大姑子。也终于明白,为何陆非离每次说起嫡亲长姐,语气和眼神都有着由内而发的敬意。
    “按照规矩,女子若外嫁,应由娘家父兄送行,但我陆家女儿例外,也是由长姐开的先河。她在北地那一年,自己训练了一支护卫。数量不大,只有二十人。她出阁的时候,便是由这二十人护送。穿着铠甲,腰佩长剑,足下长靴。分列两行,从二门出,一路浩浩荡荡的出京。后来三妹外嫁,也是自己训练了一支护卫,不过只有十人。非烟不擅武,父亲本想调派一队府兵送她出嫁。她说无功不受禄,坚决不要。她虽无长姐的志向,却也不愿堕了陆家女儿的风骨。她说离别总是苦,一次就够了。陆家女儿,不该如寻常女子那样,出嫁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
    出阁即是告别娘家,此为离。送嫁而往,亦是离。
    别看陆非烟活泼调皮状似天真浪漫不谙世事,但身为陆家女,骄傲早已深植于骨髓之中,家族荣誉感极强。
    季菀想起四房那对双胞胎姐妹花,陆允珍也是习武的。妹妹陆允霜,则是娇惯了,性子骄纵得很。做了母亲以后,倒是沉稳了些。四老爷心生安慰,四夫人为此还不大高兴。
    “不说别人了,说说你吧。”
    季菀又给他斟了杯茶,“我认识你的那一年,你应该是十七岁。你十三入军,也就是说在北地呆了四年。你以前说过,刚入军的时候,吃了许多苦头?”
    陆非离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初入军中,正是年少之时,当时我父亲手底下一个将军的儿子也在军中。哦,你认识,就是小九的姐夫,如今的朱将军。他年长我五岁,十八已是百夫长。他是自小长在边境的,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又年少有为,在军中同辈里很有威望,为人便有些自负轻狂。初次见面,他便损了我一通。说为兵为将,将来是要上战场的,靠的是真刀实枪的拼杀。似我这等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怕是受不得这般苦楚,让我回京城富贵乡。和他交好的一帮少年,也跟着冷嘲热讽。他们大多出身寒门,都是从刀口里滚过来的,再加上武人脾性,和文人不同,最是看不起金尊玉贵花架子般的贵公子哥儿。我当时也是年少,受不得他们冷言讥嘲,一怒之下便与他们比试。父亲知道后,以‘带头聚众斗殴’为由,当着十万大军的面,每人责罚二十军棍。我,四十。”
    季菀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抱怨,“父亲也太狠了。”
    当时陆非离才十三岁,四十军棍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陆非离淡淡道:“父亲治军严明。军中斗殴本为大过,我是他的儿子,却先违逆了他定的军规,罪上加罪。四十军规,我不冤。”
    季菀没说话。
    “父亲说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排兵布阵,而非争强斗狠。我太过急躁好胜,若让我带兵,必会为一时之利所惑而行败兵之举。所以让我跟在朱老将军手下,从小兵做起。剿水匪,杀山贼,追逃兵。我第一次随军抗敌,是在九年前。西北一个早已归降大燕的部落侵略当地村庄,我随朱老将军前去平乱。朱老将军战死,我杀死那部族首领,立了大功,被封四品将军。那年,我十六岁。”
    说到这里,陆非离看向季菀,含笑道:“我在秀山初遇你那年,就是被那部族的残余势力追杀,迫不得已入山躲避。”
    “怪不得你拿我当刺客呢。”
    季菀撇撇嘴,想起两人不那么愉快的初次邂逅。
    “天知道,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差点以为小命就要玩完了。”末了又感叹,“得亏是你当时已在军中磨砺了几年,否则脾气一上来,真一刀了结了我,那我得多冤啊?”
    陆非离轻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残忍嗜杀?”
    季菀义正言辞,“不分青红皂白就持剑威胁,至少不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是你出现得不是时候。”
    “什么啊,我上自家后山打个猎,难道还看黄历?倒是你,军营离义村两三百里,你好端端的跑去山上躲避追杀,是你挡了我的路!”
    君子不与女人计较。
    陆非离‘很好脾气’的不再与她争辩。
    ------题外话------
    真的想以陆非澜为女主人设单开一个文了……
    第346章 未凝产子
    除夕前,纷扬的大雪终于停了,院子里却积雪未化。行哥儿嚷着要堆雪人,季菀便让白风白筠代劳。男娃穿得厚厚的,站在廊下看着两个大雪人,高兴得不得了。
    吃完团年饭,便开始放起了烟花爆竹。
    府里还剩下两个姑娘未出阁,婚期也已定了,平日里都拘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过年的,难得这么热闹,老太君便放了话,把规矩的都放一边,好好过个年。
    十五姑娘和十六姑娘都是四房庶出,素日里恭谨寡言。依着规矩,每个月也只有初一和十五才有资格来向老太君请安。也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和各房的兄弟姐妹和长辈们团聚。如今得了老太君恩宽,自难掩欢喜。
    玙哥儿素日里便喜欢跟着行哥儿追,看行哥儿用裹了厚厚的手去捧雪,也跟着学。
    丫鬟们在旁边守着,担心他们给冻着了,帮着揉雪团。陆九郎是长辈,也是大男孩儿,带着侄儿们放烟花。俩孩子在追在他左右,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卿姐儿和音姐儿则呆在老太君身边。
    两个小姑娘安静些,尤其是卿姐儿,生来体弱,快两岁了,才刚会走路,也走不太利索,说话声音细细弱弱的,很招人疼。
    老太君就喜欢小孩子,一手搂一个,笑得眉眼弯弯。
    还有件喜事。
    小蓝氏怀孕了,和季菀就相差一个月。
    四个孙媳妇都身怀六甲,明年国公府又会多几个孩子,老太君喜不自胜,又问了陆六郎和陆七郎的婚事。
    两兄弟分别出自三房和四房,同岁,也都先后定亲。陆六郎的婚期在三月,陆七郎在五月。
    三夫人素来也不是小气的人,她自己的嫡子早已娶妻,生有一女,如今又怀上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对待庶子的婚娶事宜自也会尽心尽力。
    吕氏怀孕后,四夫人心情甚好。连看两个庶女,都顺眼多了。可是这陆七郎,她还是不喜欢。
    陆七郎是宠妾梅姨娘生的,又是个有出息的。无论文治武功,都比她儿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两厢一对比,四夫人能高兴才怪。但老太君问起,她又不能避而不答,只能僵笑着回禀。
    其实让四夫人心里不舒服的还有一点,陆七郎的未婚妻聘的乃是嫡女,而且还是将门之女。当然,非世家,而是出身寒门。
    这就得说起数年前,北狄来犯之时,陆七郎随父参军一事。
    那时他只有十六岁,尚且年轻。却习的一身好武功,又肯吃苦,便入了某些年长将军的眼。
    觉得此子虽出身不好,却是个潜力股,将来必定不凡。当时就有人问过陆四爷,他是否婚配。不过陆四爷觉得儿子还小,等入了禁军或者有了功业以后再成家。
    陆四爷对陆七郎很是看重。四夫人排了一系列的名单,全都被他否定。前两个月才敲定了蒋家嫡女。
    为此,四夫人很是不快。
    “陆家乃公门世家,怎能聘娶寒门女为妻?”
    实际上她就是不爽陆七郎一个庶子竟能娶到将门嫡女,故意找茬。
    陆四爷哪里不了解她的心思?淡淡道:“七郎是庶子,不娶寒门嫡女,难道还配得上高门嫡女不成?”
    四夫人噎住,抿了抿唇,道:“高门嫡女不成,庶女还是能聘得上的。单夫人膝下养了一个庶女,十四岁,还未婚配。那姑娘我见过,长得漂亮,又聪明,知书达理的,和七郎最是相配。我都答应了,这要如何改口?”
    陆四爷挑眉。
    单家他知道,曾经也是风光过的。然而自世宗开始就渐至没落,从今往上数接连三位族长一个比一个庸碌。所谓‘高门’,早已名不副实。而且如今单家家主,非但无能,还颇为昏聩,乃好色之徒。
    陆四爷也纳了不少妾,但他有分寸,哪怕是他最宠的梅姨娘,也绝不能越过正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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