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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边亚煵之心

      金鸡三唱,东方既白,旭日东升,逐退群星,浮云自开,阳光赫赫,云霞异彩,竿头日进。
    边亚煵低着头,进了屋,侧身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黑眼球转了几个来回,重新把事情捋了一遍,暗暗细想不由得心惊“当家的可是听我劝说才央求谢老爷子,去深山给小迊攒县试的费用,才去打的猎,受了伤,残的腿,现在当家的脑子浑噩,肯定想不起来,但是等几天完全冷静下来,秋后算账的话,我和小迊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当家和我们娘几个离心。
    我边亚煵这辈子就算注定当不了秀才娘子,但是一定要成为秀才的娘,过着让别人羡慕的日子,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失去当家的信任。至少现在不行,怎么办才好?对了祸水东引,灾星和他祖父可是一起去的深山,我要再给他亲爹的提个醒。呵呵,就说总觉得怪怪的,少了点什么,可不就是从昨天回来就没看见灾星,也不知道跑哪浪儿去了,天助我也。”
    当即起身,略略收拾一下,去了厨房“当家的!怎么自己动手熬药,喊亚煵一声啊,哎!公公这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一会找人去县里给小迊、小迦带消息,让他们兄妹回家在床前尽孝,小迦也让她收拾收拾回来,在他大伯家也学了四年刺绣了,以后让他在家刺绣,补贴家用,这样当家的也不用太辛苦,好不好?”边亚煵深情款款的望着谢父。
    “好,好,都听你的,家里的事都是你说了算”谢父眼神温柔的能溢出水来,脸色有些粉润,很是欣慰,还是自己媳妇体贴自己。
    “嗯呢!刚刚家里也没看到小迁,公公平日最喜欢小迁了,去哪儿都喜欢带着小迁,让他也来吧,公公心情好了,身体也恢复得快”说着又冲着谢父娇羞一笑,把扇子也从谢父手里抢了过来,给药炉煽风。边亚煵把话题开始往谢迁身上扯。
    “这个逆子,混账东西,吃嘛,嘛没够;干嘛,嘛不行,话都说不了一句整的,一点不顾念长辈,自私的很,现在老爹正是需要人照顾,他居然又不知上哪儿野去了,你说他算不算是个人,这个畜牲,有本事永远也别回来,从他出生那一刻,我就该给他摔死,白白糟蹋我那么多年粮食”谢父顿时火气上涌,脸红脖子粗,这声音大的隔壁几家都能听见。
    边亚煵用熏香的绣帕给谢父擦了擦额角,又赶紧给谢父顺气,本就是厨房烧着火温度高,刚刚又动了火气,自然会溢出的汗水“当家的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骨可如何是好,孩子们又还小,我们娘儿几个可都指望当家的了,等小迁回来让小迊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孝经,令他守礼节,每次小迊休沐,都会教小迁认字呢!”
    说罢嘴角微微上扯,其实她早就发现谢迁记忆力过人,几乎过目不忘,一点即通,所以每次都让小迊只教他缺胳膊少腿的字,让他学了也白学,永远都只让贱人的儿子,只配给她的儿子提鞋,让贱人的儿子一无是处,受人人唾弃。
    “这混账和小迊学了整整五年,连一本千字文都还不会,写的字全是缺胳膊少腿的字,比猪都不如,他要是有小迊一半聪明,我都烧香了”谢父愤愤不平,刚下去的汉,又冒出来了。
    “当家的刚刚不是还答应亚煵,不着急不生气的吗?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一会给公公喂了药,我就去寻寻他,和他说当家的有多担心他,让他快些回家,莫要怕担祸,就刻意躲开当家的啊,亲父子哪有隔夜仇”这话简单说就是你儿子记恨你,所以不回家,跑了。
    “跑了就别回来,这畜牲下次看见他,非要打断他的狗腿,拿了他的狗命”谢父这喝其血,啖其肉的语气,哪里像是在说亲儿子,分明比仇人都不如。
    “这灾星别再是跑了吧!谢老爷子可是和灾星一起去的打猎,他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谢老爷子回来时可是全身是血!”边石榴小跑着出了院子,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边亚煵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堂妹边石榴头一个出来。随即又收了笑容,一脸担忧“堂妹!莫要这么说,小迁还小,不懂事,可以慢慢教,他也不是想不孝的,堂妹这样说,会毁了小迁的名声的,可不能再这么说了”委屈的看了谢父一眼,人啊!就是这样越不让说,越想说,直接又给谢迁扣了个不孝的帽子。
    “他还有什么名声,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他是灾星,棺材子浑身上下透着霉气,谢老爷子一身功夫,还不是被灾星连累的半条命,腿也废了,灾星他爹都这么说的,还不许我们说了”马桂花也从对门出来,歪着嘴,讥讽地笑着。
    “灾星刑克左邻右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灾星从我家门前过,我家鸡都好几天不下蛋”边石榴说的煞有其事。
    “哎呦!这是什么玩意,吓死老娘了,你家院门口,怎么捆了头死鹿,还有两兔子,见着有份啊,堂姐!咱都是亲戚,我也不贪,就拿只兔子就成,晚上给我女儿解解馋”边石榴说着就解下,那只最肥的兔子,转身进了自家门,把门反锁上,嗑也不唠了,动作那是一个干脆利索,行云流水。
    谢父冲着边石榴锁上的院门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去把鹿和兔子提起来,直接把鹿放上牛车,转头把兔子递给边亚煵兴奋地说“亚煵我去县里把雄鹿卖了,这鹿全身都是宝,鹿茸,鹿鞭可值不少钱,不过时间长了可就糟蹋了,我要赶紧去,兔子留着咱家自己吃”。
    “当家的,亚煵给你添麻烦了,堂妹是个眼皮子浅的,我心里过意不去,难受的紧”边亚煵眉头一皱,眼睛含泪,低着头,就像犯错的小孩。
    “一只兔子罢了,算什么?给了就给了都是亲戚。”谢父当即心里怜惜上,心里哪还有半分不舒服。
    “嗯呢,当家的最好了!心里有我,也永远都为我考虑。对了当家的,顺便通知大房,二房,三房,小迊,小迦回家。我去把八珍汤的药材都磨成粉,再把厢房收拾干净,他们来了也方便住下,人家去忙啦,你路上小心”说着眼睛里仿佛藏着小星星,溢出满满地娇羞。
    “别那么辛苦,等我回来,我来做就好,你先去睡一会吧,也不用准备饭菜了,我路上买点包子吃”谢父说着还抚了抚边亚煵额间的碎发青丝。
    “人家心里过不去,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舒服,当家的已经够辛苦了”说着就把谢父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
    谢父感受到手心里的柔软,随即抓了一把又揉了揉,转身驾着牛车去了县里,留恋地回着头对着边亚煵挥挥手。
    花开两朵,各表一方。
    谢迁发泄着奔跑,草鞋里的脚早已血肉模糊,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多久,心里依旧闷的难受,压的他喘不过气。
    群山环绕,青山如碧,忽现一支泉水从深山中淌淌流下,波光潋滟,积聚成一方小湖。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跳入泉水,湖水四溅,他拍打,用尽全力。
    刹那间,惊了树林中栖息的鸟儿,鸟集鳞萃。
    他在想,假如自己从未存在过这个世间,那该有多好,祖父也不会成了残废,他的生母,村里顶顶美的村花也不会成了灾星的娘,连死都不安宁,被人唾弃。
    “凭什么,凭什么,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都是命吗?从他谢迁出生那刻就注定了吗?上天就为了让他受尽蹉跎,才让他活着吗?啊!啊!”他大声嚎叫,用力拍水。
    忽然冷笑一声,就让他可悲的一生结束吧!把身子沉进泉水之中,闭着眼。
    水面被春风一吹,荡起轻轻涟漪。溪面水平如镜,没有一丝刚刚的凌乱,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
    肺里的呼吸都被挤净,但思想却无比清晰起来,不,我不能死,祖父还需要救命钱,要买人参,有口蜜腹剑的边氏亚煵在,肯定不会卖房卖地。祖父还需要我,我还要去打猎,我要挣钱。
    随即从清澈的泉水中站了起来,走向岸边,水流过清瘦的身形,挺直的鼻梁,水波纹从两面散开,随着晚霞的映衬水光潋滟。
    咳了咳,大喘了几口气,换上了淡定的面容,眼神又恢复成没有任何波澜的冷漠,眼睛如水漩涡一般深邃,像极了黑狼母淡漠的气质。
    拧干衣服,看看四周才发现自己从没来过这里,泉水被四周的青山环绕,只露出东面一块空地开放着点点红桃,旁侧的野花含苞待放,绿草发芽,淡蓝色湖水里还有金色、银色的小鱼被大石遮挡在水中嬉戏,披着红色的晚霞,一片生机,像个世外桃源。
    看了看金乌,确定了方向,留恋地走了出去。他这样满身污垢的人,有什么资格玷污这圣洁的湖畔,也许这辈子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么美的地方。
    谢迁给圣洁的冰蓝色湖畔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暮色四合,金乌西沉。
    谢迁趁着夕阳还在,赶去野猪岭,果然,小树被连根拔起,这一小片坑坑洼洼,凌乱不堪,倒是那只雄鹿还在陷阱里挣扎奄奄一息,那头瞎了双眼的雌性野猪撞死在不远处。断了獠牙的雄性野猪却不见踪影,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它,挖其心,啖其肉。
    眼睛一眯,余光撇见地上闪着一道寒光,定神细看,祖父的玄铁匕首竟然落在这里,爱惜地捡起来,擦了擦,抱在怀里。
    祖父说过这是他生母留给他的东西,等到他长大后就给他自己保管,这匕首玄铁打造,吹毛断发。
    狼母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用头蹭着他的脸,肚子传来咕咕声。谢迁赶紧用断树残枝升起了火,一人一狼把瞎了双眼的野猪剥皮,分割,再把血迹掩埋。
    谢迁烤,狼母吃。吹凉后一片片喂给狼母,等到狼母吃的心满意足,摇着尾巴,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此时野猪除了骨头、内脏、头颅,就只剩吃了一半的前腿了。
    谢迁把野猪残骸放进火堆,把剩下的残腿烤熟,火烧的霹雳啪啦,香味浓郁,用木棍把炭火扒开,劈开猪头,挖着猪脑吃,最后开始啃残腿,骨头。
    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暗淡下来,没了绚丽。
    谢迁倚着狼母,脸上映着火光,紧了紧衣裳,担心着祖父,昏睡了过去。
    暮色中的远山,灰暗如岱。苍茫里,微风摇曳着树木的枝叶。
    一夜过去
    在晨曦的映照下,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斑驳的斜阳就挂树梢上,温柔的摇曳在谢迁脸上。
    慢慢睁开眼睛,起身洗了把脸,用藤条编个个小木筏,把雄鹿搬到上面,狼母也帮着一起托拉着木筏,谢迁背上弓箭。
    草丛一动,两只兔子跑过,上弦拉弓看似随意,却一击命中。木筏上又多了两只兔子,就这么一路出了野猪岭。
    到了八坡村躲躲藏藏地回了谢家,刚要敲开院门就听见,父亲和继母对他的指责、邻里对他谩骂。顿时感觉很无力、阴霾笼罩,于是就把一鹿两兔拴在院门口,又望了望祖父关着门的正房,暗想“我是灾星,带着霉气”,还是离祖父远一点的好,起身回了山林,去了狼母的狼洞
    那头儿。边亚煵送走了去县里谢父。
    回了厨房把野兔收拾了,“晚上她的小迊,小迦就回来了,给兄妹做点儿顺口的,也不知在县里有没有饿到,瘦了没有,好想他俩呀!但是她不能因为思念就阻了孩子前程,她不仅要成为秀才的娘,将来还要有个秀才女婿,她要做给兄妹俩加分的母亲”一边想一边都快笑出了声。
    眼神无意一撇,看到药炉旁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八珍汤,心思暗动,这里面可有人参啊!从前听童生夫君说过,那人参可是好东西,补身子的宝贝,随即忍不住打开药包,把白色参片挑拣出来,仔细对着光看了下,忽然发现,简直和自家风干的白萝卜,切片后相差无几啊!不如偷凉换住,神不知鬼不觉。把宝贝人参给我儿子吃,读书这么辛苦,要给我儿子好好补补身子。
    随即去了地窖里取出最小,最干的小白萝卜,洗净切片。再放篦子上,用炉子微火慢慢烘干。把人参片和白萝卜片对调,再把人参片压成粉,用干净的帕子包好藏到床底下。
    八珍汤用参、术、苓、草补脾益气;归、芍、地滋养心肝,加川芎入血分而理气,则归、地补而不滞;加枣助参、术入气分以调和脾胃;全剂配合,共收气血双补之功。
    边亚煵偏偏把补气人参换成了,性寒、破气、利水的白萝卜,白萝卜有理气的作用,且更不能和中药同服,何况是失血过多,残了腿的谢老爷子。
    酉时初,炊烟袅袅,一缕缕青烟直线似的升上天空,看不出有一丝风。
    谢父架着牛车,赶着驴车的二房和驱着骡车的三房,从远处的黄土路,由黑点慢慢变大,直接进了院口。
    “四弟妹,我听说我爹受伤了,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药钱够吗?我带了点银子,又刚在医馆买了棵人参”谢老三眼神注视着边亚煵,焦急的问,说着让身后的妻子李氏递上装在小盒里的人参。
    “四弟妹,我爹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听说流了好多血。”谢老二紧跟着问道,驴车比骡车牛车慢,刚从驴车下来的。
    穿着丹色襦裙,豆绿色打底,裙边袖口都绣着粉红色牡丹,头戴牡丹点翠银簪,弱质纤纤,缓缓地从骡车上下来。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但却盖不住眼角眉梢中的算计。
    “爹,娘,祖父怎么样了,担心死我了,刚听爹说,祖父以后就腿残了,娘,你告诉小迦这不是真的,爹是吓唬我,骗我的对不对,呜呜!”说着眼泪就流下来,扑倒边亚煵怀里。一抬手,手腕露出一对牡丹花纹镂空银镯。
    身穿品绿色,手中握着扇子,背着书袋,一双桃花眼满含着忧虑“娘,我回来了,这些日辛苦爹娘了,昨夜爹,娘一夜没合眼吧,眼里都是血丝,我们回来了,娘放心吧,家里还有我”声音处在变声期,带着沙哑,这是谢迊。
    眼神吸在谢迊身上“我都不知道该先你们回答哪个了,公公刚吃了药睡下了,睡得很踏实,昨天确实伤的很重,幸亏救治及时,大夫说性命无碍,但是大夫说公公的腿恐怕是保不住了,昨天公公和小迁打猎”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谢迁时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了,赶紧用手捂住嘴。。眼角撇向谢父。
    “我来说,是和那个逆子打猎,咱爹才把给腿废了的,被野猪的獠牙都给挑透了,都是这个灾星惹得祸,害了咱爹,我当初就不该让他出生,悔不当初啊!”风尘仆仆的脸上懊悔又气愤,还没拴好牛车的谢父抢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