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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谢父变心

      沉重的雷声,在山峰上滚动着,闪电划破长空,撕开浓密的黑云,密集地闪烁着。突然地一个大雷在田地的顶空爆炸。
    “轰隆隆!”碎石和房屋随着雷声也在颤抖,村口谢家院子那两人合抱一株的老树,被一道闪电劈中,雷电并没有将老树劈倒,雷火点燃了老树,整个院子只有老树熊熊燃烧。
    半个时辰后骤雷初歇,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了滚落的碎石,被骤风吹散的茅草,还有几乎碳化了的老树,此时谢家老树的内部像是燃烧着的熔炉一样,透出暗红的火光,仿若地狱的裂口。
    八坡村躲在家里的村民纷纷从屋里出来,习惯性聚在村口大树下聊天。
    赵谷香是个藏不住话的,最先开口道“刚才那雷可真怪,那拉磨雷响彻山林,却连一滴雨也没下。”
    牛招娣心有余悸,道“可不是!真是奇了怪了,那雷像个火团一样,好像就响在耳边。”
    满仓猛的指着谢家发红的院子,道“那是不是着火了。”
    王来睇家男人,焦急道“快灭火,这谢家老树肯定是刚刚被雷火劈着了。”说着就大步回家去拿水桶。
    村里人虽然八卦一点胆小一些,但本性纯朴纷纷拿着各家水桶去河边打水灭火。
    马桂花家男人用大石头砸了谢家院子的铁锁,道“这谢家人去哪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
    王来睇家男人拎着水桶从河边快步赶来,道“是啊!还好咱们发现的及时要不整个谢家院子就要烧没了,这谢家可是倒了大霉了,都被雷劈了。”
    赵谷香家男人不屑的讥讽,道“那是这谢老四招惹了黄大仙,妻女都毁了容,未出世的儿子也胎死腹中,这是要绝后了。”
    王铁嘴家男人瞧见村口土路渐行渐近的身影,提醒众人道“你们看他们谢家一家四口可算回来了,咱们也算出了大力,怎么也要请咱们一顿饭。”
    王来睇家男人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摸了摸王铁嘴当家男人的头,道“别做梦了,小爷看你脑袋也不发烧,怎么净说胡话,你忘了上次乡亲们都以为谢老四被脏东西附身差点把人家烧死了,要不是边村长醒的早,阻止的及时,现在谢老四都是一把灰儿了。”
    马桂花家男人点头,道“是呀!再说现在谢家得罪了黄大仙把整个谢家都搬空了,哪还有银子请客?我可是听说了,这谢老四前些日子卖了几亩地,现在又要把谢迊卖到县城大人家做书童,等谢迊做了县丞大人嫡子的书童,那也算是和官府有关系了,那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牛招娣瞧着走近的身影,压着声音小声道“快别说了,谢家人走近了!”
    谢父瞧见被村民围满的谢家大院快步走近,被砸烂的门锁直接映入眼帘,怒吼道“你们这群闲人,又来我家做什么!”
    边亚煵吃了孟老大夫的药脸已经消肿,但却留下满脸痘坑,仿若被犁过地的农田,但却依旧做着美人垂泪的模样,劝说道“当家的好好说话,不能和乡亲们这么……”
    谢父猛地抬手,一个巴掌挥去“啪!用的着你一个妇人多嘴,什么时候生了儿子家里才有你说话的地界。”暗道真是丑人多作怪,长的这么恶心,还如此不给当家男人的面子,真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边亚煵躲闪不及,结实的挨了一巴掌,捂着脸,眼泪划过脸颊,咬着唇强把苦水吞进肚子。
    谢迦怎么接受的了,这一个月对她来说就是地狱一般,花容月貌变成满脸痘疤的丑八怪,她亲爹天天想着把她换银子,委屈道“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把小迦卖去做童养媳,把我哥卖去做奴才,现在每天动不动就发脾气,还胡乱打人。”
    现在谢父对这双儿女,早已在他眼中有了不亚于对灾星的厌恶,儿子谢迊不是他的骨血,还想着让谢家供他这个外姓人读书,简直就是做梦。这个女儿十里八乡都知道破了相,是嫁不成县城里的,而且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唯一的优势就是识字,可种田的乡下人谁会要这种媳妇,通通都是他谢家的耻辱。
    哪里还有曾经对这双儿女的半分疼惜,谢父满脸嫌弃,道“谢家不养闲人,谢迦你学了多年刺绣学的什么?那针法还不如灾星一个男娃的,你那绣活不说卖了换家用,就连自家穿着都嫌丢人现眼。你娘这么多年就是这么相夫教子的?把你送去做童养媳也是给你一条活路,你现在这副尊容还能嫁出去不成?”
    顿了顿瞧着谢迊,继续道“小迊你是家里最懂事的,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供养你去读书了,更没银子给你买新的书籍和笔墨,小迊你自小读书识字去给县丞大人之子做书童那是最好不过的,宰相门还前三品官儿了,好好侍奉县丞大人的公子以后前途无量啊!”暗道那一百亩田地卖了十亩,以后他还要再娶个平妻养嫡亲的儿子,哪有闲心填你个外姓人的无底洞。
    谢迊自从知道自己未来再也不能读书后,就像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他的理想、抱负通通化成泡影,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希望,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边亚煵抱着谢迦,身心俱疲的瞧着谢迊,她无能为力,谢季皖若不是看在她爹是边村长的份上说不定就连她也卖了,她了解多年枕边人是多么的自私无情。而且她的嫁妆也被偷了,万一被休,娘家也不会接纳她的,暗叹色衰而爱迟,悔无及矣!
    王来睇家男人是个不怕事的,好不容易做件好事儿,黑锅他才不背,趾高气昂道“小爷没空管你们自家事儿,刚才我们可没有闹事,你家老树被雷劈了,小爷我们刚刚救的火,如若不然你家的院子早就都被烧了!”
    谢父才不想谢过村里人,这群杂碎上个月差点把他活活烧死,就像烤畜生一样把他死死绑在棍子上,堆满了柴火,无论他当时如何解释都没用。
    “哼”谢父冷哼一声大步回了院子。
    这时边石榴紧紧关着的李家院子走出来,道“谢家老宅这回卖的卖,散的散也没人了,只剩下了谢老四和边亚煵,为何这天雷还要预警,难道这谢家还有妖物?”暗叹就差了一点这谢家一百亩田地就都改姓李了,该死的边老头儿再晚醒一点多好,这回才趁机买了谢家十亩地。
    李仲田随后出来,道“那还用说吗!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李晚歌躲在门后,暗道‘迊表哥要被卖去做奴才了吗?他心中最完美的夫婿人选,就要断了仕途做个任人使唤糟蹋卑贱的奴才?为什么不是灾星谢迁替迊表哥去做奴才。
    程举人为何对那个灾星青眼有加,而不能对他的迊表哥栽培一下,明明迊表哥如此优秀,他们都是瞎子,再见了,迊表哥!晚歌长大后还要嫁给秀才公,做秀才娘子的不能坏了名声,这是晚歌最后一次关心迊表哥了,保重!’李晚歌含泪看了一眼谢迊,迈着小碎步偷偷的回了闺房,继续拿起绣花针苦练绣技。
    边亚焟远远的站在小路拐角处,瞧见了她姐夫打了她姐边亚煵,瞧见她姐夫要卖掉她的一双外甥,瞧见村民们的嘲讽,更注意到有意思的李家三口,嘴角一个冷笑,暗道‘边亚煵你可真没用啊!还连累了亚焟的名声,我曾经那求亲的媒婆,多得可是踏破了边家的门槛,现在那些人却纷纷的打了退堂鼓。
    那程举人的夫人怎么还没死,她不是贿赂了那么多大夫都说程夫人药石无医,怎么还不办后事,那些大夫这不是白白拿了她的银子不办人事嘛!还有那程家死丫头去什么庙里求菩萨,以前她每次都是借着喜爱那死丫头去的程宅,这次弄得她都没借口进程宅,又谈何讨好程举人!’
    东山,狼洞。
    油灯散发着青色的光,微弱的青光映照着书籍,深夜苦读的少年黄卷青灯。
    程溁睡了一觉被憋醒,下床找鞋子,不成想瞧见谢迁还在角落里读书,小人儿瞌睡还没醒,含糊道“迁表哥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这都子时了,不要再读书了。”
    谢迁这才发现小人儿居然醒了,程溁喜欢每天,天黑透时就睡‘美容睡’,怎么这会儿忽然醒了,谢迁皱眉焦虑,道“是不是油灯太亮打扰到了溁儿休息?”
    程溁暗暗心疼这可怜的娃儿,脑子顿时多了几分清醒,道“迁表哥你那就一盏油灯,哪有亮光呀!把眼睛看坏了怎么办?俺就想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学得这样快,记得这样清,敢情迁表哥天天晚上给自己加功课?”
    小人儿皱着眉继续,道“迁表哥刻苦努力,俺也不能说什么,但也要注意身体,《黄帝内经》可是记载着,子时乃阴阳交替,阳气回升之时。子时生精,养天地之正气。因此子时睡觉精力恢复快,入睡深沉,效率也高,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谢迁霎时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他知道小人每天都要洗澡,爱干净的很,提前解释道“那好反正迁表哥天黑时是和溁儿一起洗漱的,这会儿也不用再洗了”瞧着程溁脸上有了笑意,调侃道“来,迁表哥哄着溁儿继续睡,可不能影响了溁儿的美容觉。”
    程溁对谢迁早就麻木了,哪里还有最初的害羞,随即道“人家还有先上个厕所的呢!今天晚上红毛丹和菠萝吃多了。”
    谢迁拿了件外衣给小人儿披上,道“天这么晚了,别着凉,迁表哥陪你去。”谢迁说着整理好书册,举着油灯,牵着小人儿出了山洞。
    这是程溁第一次夜里走出狼洞,寂静的山谷别样秀丽,禁不住多瞧瞧,随即小手指着远处,道“迁表哥!你看河边瀑布那里,那就是传说中的流萤吧,好美啊!”
    谢迁刚刚正在读诗词,随即道“很美,和刚刚看的张元干的诗词很应景呢,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萧萧散发到天明。”
    程溁笑的见嘴不见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迁表哥大才,俺也来一句,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萤入帏。”说完蹬着小短腿奔去了瀑布下,加入了流萤的嬉戏。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流萤,树阴下,草丛上,流萤成群地聚在夜空中,刹那间,像把她融在星空的银河,流萤的长阵不停的聚合,再分散,流萤迎面飞来,三三两两,忽前忽后,时高时低,好像一些夜空中的星不停变换闪耀。流萤闪烁在树梢,忽隐忽现,像树叶间藏着晶晶莹莹的水晶如此瑰丽。
    一只流萤带着黄绿色的闪光,缠绕着飞到程溁的掌心之上,她这才细细观察这一小只萤火虫,犹如一盏盏天然‘小灯笼’,听说猫有九条命,蚯蚓有六条命,流萤却只半条命。
    谢迁把狼母唤醒,叫来从旁守护,深山的夜晚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宁静,有多少野兽在深夜伺机寻食,流血杀戮。
    谢迁唤来狼母后,这才漫步走来,流萤在仲夏夜的草丛中低飞,仿佛提着一盏小小的明灯,殷勤地给他照亮,谢迁瞧着流水瀑布,水花飞溅漫成水雾,五颜六色的野花争相绽放,火星儿似的点点流萤伴着星夜中欣喜转圈的小人儿,嘴角微微上勾。暗叹这世上只有我的小人儿是最美的,独一无二。愿我的溁儿永远笑口常开,无忧无虑。
    仲夏夜漫天的繁星,鸣叫的蛐蛐声悠悠传来,飞舞着闪闪的流萤,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香气。
    深山里的夏日还很凉爽,谢迁把小人儿强行抱回,带回狼洞盖好薄被,拢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小人儿,哄着程溁再次入睡。
    明天就该回伏虎村了,今晚是最后一夜能抱着小人儿了吧!好想每天都能抱着小人儿睡,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娇俏的模样。
    黎明时刻,草叶上,花瓣间,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谢迁做好朝食,趁空正在仔细默读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诚之之目也。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学而知也。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利而行也。程子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睡到自然醒的程溁,不愿离开如安乐窝的被褥,在被窝里滚了一圈。
    聚精会神读书的谢迁耳朵随之一动,几下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传入耳中,侧过头瞧见小人儿在被窝里眯着眼。
    即刻笑着起身,把小人儿从被窝里挖出来,从头到脚换上新做的衣裳,拿起木梳轻轻梳开微微发黄的长发,扎了美美的花苞头,系上雕着菡萏的玉玲铛,随后打了盆水,用细棉布给小人儿擦了擦脸。
    程溁这才不情愿的醒来,仔细的刷牙,她早就习惯了谢迁的照顾,像只懒懒的无尾熊缠着人家。
    谢迁这会儿才把在灶台上温着的粥和葱油饼,小菜,荷包蛋端上桌来,道“溁儿!吃完朝食咱就要下山了,谢家的那些东西还带上吗?”
    程溁无奈的叹了口气,连喝了一碗粥,才空下小嘴,道“哎!俺倒是想带走,可那都是赃物啊,除了那些皮毛以后可以做些衣物,银子可以花,其余的是绝对不能带走的,村里人多眼杂,说不定就露馅了。就是可惜了,迁表哥一针一线的把谢迦的衣裳,给俺改的合身,以后也没法穿了。”顿了顿,眼睛滴溜溜一转,继续道“谢迊那些笔记和书册,迁表哥记得如何了?”
    谢迁对于这些早有准备,随即道“谢迊的书迁表哥把能背的都背了,理解不了的都记录下来了,下山后会问姨夫的。谢迦的衣衫能给溁儿穿几次已是荣幸,迁表哥早已把那些衣衫全部撞进箱笼,那些不能带的物件日后尘封在狼洞就好,万一哪天再回来小住也能用上。”
    程溁揉了揉肚子,想起那烂在林子里的菠萝和红毛果,吞了吞口水,点头道“那成,这里的水果可真好吃,以后迁表哥记得要常常带俺来吃。”
    谢迁自是满心愿意,嘴角微微上勾,道“溁儿想来随时叫上迁表哥,倘若是懒得来,迁表哥就独自上山来给溁儿背几筐下山。”说着便开始收拾行装,装上驴车。
    程溁瞧着收拾好的行李,亦如五十天前来的一般,心中有些不舍这吃饱了就睡的美妙日子。
    程溁瞥了眼牛棚里泪眼朦胧摇着尾巴的黄牛,道“这谢家牛儿俺本是打算宰了吃牛肉的,但是看这牛儿这么懂事,还对着俺摇尾巴,哪里还下不去手,就让牛儿在这和狼母为伴吧!”暗叹自己真是太善良了,吼吼!
    程溁猛地一拍头,道“对了!那鸭绒也都整理好了装上驴车了吗?”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道“自是装了的。溁儿放心”暗道还好山里草木丰盛,要不这牛儿非要饿死,也幸好这狼母通人性,否则哪里是为伴,分明是送的盘中餐,溁儿永远这么有意思,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