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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蒲家算计

      昏迷的程溁被装在竹筐里,头上盖着野菜带回蒲家。
    被锁在房里的蒲五娘,迎了上来,抱怨“娘!我是您亲女儿啊,坦白和您说了吧,我早就和大聪哥情投意合,如今女儿已是大树哥的人了,不要让女儿嫁给龙王好不好?”
    蒲母把野菜收在盆子里,露出里面昏迷的程溁,道“五娘,你看这是什么?
    蒲五娘捂着嘴,惊艳道“娘,这女子好美!不会是?”说着眉梢眼角便流露出,藏不住的算计。
    蒲母指着程溁,浑黄的眼睛笑得露出一条缝,道“就是五娘想的这样,以后这就是咱家小六,你的妹妹。”
    蒲五娘嫌弃的憋憋嘴,道“娘,这人后天便嫁了龙王,算什么妹妹,你看这……小六长得虽俊俏,但脸上却不如女儿这么红润,说到底还是女儿美,娘您说呢?”
    蒲母笑道“在娘眼里,自然是我家女儿最美。”
    竹筐里的程溁,愤愤听着自己的新名字‘小六’,怎么取得像宠物的名字啊?真是人善被人欺,如今自己这是鬼上身的后遗症嘛!居然就醒不过来了,这五娘还说长得比姐姐我美,比本郡君红润健康,真是个没见识的,姐姐闭月还羞花好不好。
    “铛!铛!铛!官差来了,找乡亲们去问话!速速去晒谷场集合!”外面传来年轻后生的呼喊声、铜锣声。
    蒲母褶着一张老脸,嘀咕道“官兵来做甚?是不是又要加税收!”
    蒲五娘焦急道“娘咱先把小六藏起来啊,若不然被官差发现了,那可就晚了!”
    蒲母急得直转圈,道“咱家就巴掌大,藏哪啊?”
    蒲四娘一拍额头,笑道“有了,咱们村不是有准备棺材的习俗嘛,咱把小六先藏在咱家柴房的那口棺材里。
    蒲五娘摇头,不满道“那可是准备给咱娘添财添寿的棺材,哪能给个外人用!”
    蒲四娘这时火气上来了,低吼道“那你说现在咋办吧?”
    蒲母把两姐妹安抚着,道“好了,好了,都听娘的,先把小六放娘的棺材里吧!反正也就这两天,没事的。”
    程溁一听这话顿时不好了,你们村有提前准备棺材的习俗,姐可没有睡棺材的习惯,谢迁、汪直你们怎么还不来,姐都要进棺材里了,呜呜!我不要!
    蒲母和蒲五娘把程溁一起抬到棺材里,蒲四娘在一旁瞧着程溁皱眉的小脸,道“你们瞧,这小六要醒了。”
    蒲五娘想到后天的龙王新娘,快速道“不能让她现在醒,咱们一会儿都出去了,小六跑了可咋办!”
    蒲母抽出厨房胳膊粗的柴火,道“要不咱们先把小六打晕了吧!”
    四娘连忙摆手,道“万一咱们打的力度不够,小六醒得早了又该如何,若是打的重了,把小六打死了,那后天谁替五娘做龙王的新娘,咱们先把棺材钉上吧,这样小六就会以为天没亮,还会继续睡下去。”
    顿时,蒲母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是四娘聪慧,来!赶紧把棺材钉上,留一个小缝隙就好,要不就憋死了。”
    程溁听着这母女三人的话语,也不急着醒过来了,她觉得娇养的自己,定是打不过人家做惯农活的妇人,何况还是以一敌三,弄不好还要把自己灭口了,她惜命的很,自是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啊,守着山匪近点的村民都这么歹毒,看来逃跑要从长计议了,哎!再也找不到如伏虎村,那任她偷菜的一片乐土了。
    蒲五娘抬着程溁的腿放进棺材里,猛地一低头,道“咦?别看这小六穿的是布衣,但这荷包却是丝绸的!”
    蒲四娘一把将荷包抢了过来,道“可真漂亮,上面绣的是荷花和蜻蜓,好别致,针脚也细腻。”
    霎时,蒲五娘又将荷包快速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警惕道“你别动,那是我先发现的,你怎么可以和妹妹抢东西!”
    聪明如蒲四娘,给躺在棺材里的程溁搜了遍身,粗鲁的撸下莲花佛珠,道“好好好,不和你抢,呵呵,这是串珠子可真精美。”
    蒲五娘把程溁的荷包塞在怀里,抬手则抢了莲花佛珠,瞧着道“这手串竟是如此通透,就如传说中的水晶一般,且每颗珠子里面都有荷花,溢出火彩。盛开的,含苞待放的,就连每朵荷花的形态都不一样,好美啊!”
    蒲四娘疑惑,道“这宝贝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布衣的小六,怎会有这种漂亮特别的手串?”
    蒲五娘不满的歪着嘴冷笑,道“咱们是乡下人见识自然少,备不住城里人都是带着些玩呢?”
    以此同时,蒲母双手捧出从程溁衣巾里摸出的银子,笑道“哈哈,你们看这是什么?”
    蒲四娘顿时两眼发直,道“竟是银元宝!我这辈子只见过碎银子,还没见过整个的银元宝呢!”
    蒲五娘将银元宝放在手中,摸了又摸,道“加在一起共有十二两一钱的银子,咱们发财了,娘!”
    蒲母笑着,嘱咐道“五娘、四娘,小六身上的东西都被娘找出来了,快把棺材钉钉子,晒谷场上还有官兵等着了。”
    蒲家母女三人急忙将棺材钉死,便把门锁上,立即去了晒谷场。
    东边天空正升起霜白的月色,发出淡淡的光晕,残阳渐渐消退,蒲家村齐聚晒谷场。
    村长瞧见这母女三人过来,忍不住上前数落,怒气冲冲道“蒲寡妇就等你们娘三了,躲屋里做甚呢?快着,差爷都等着了!”
    一站在高台上的壮年衙役,冷着脸,拎着铜锣,大喝道“咚!咚!咚!都肃静,今天来训斥你们的不是我,是锦衣卫大人!这可是宫里见过圣人的大官!”
    王英对着下面的百姓挥挥手,淡笑道“乡亲们不要怕!昨日我家汪大人带兵剿匪,生擒了两千五百四十名无恶不作的山匪,立下奇功,如今还了百姓太平,皆是圣人的恩德,洪福齐天庇佑我大明百姓。”
    百姓们一听这话,齐齐跪倒在地,齐呼,道“吾皇万岁……吾皇万万岁……吾皇万岁……”
    王英微微一挥手,道“圣人定会感受到乡亲们的爱戴,本官今日前来不只是报喜,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请百姓们帮忙,我家汪大人在擒拿匪首浊山龙时,不慎将大宝贝落入悬崖,顿时心急如焚,即刻放下绳梯,从千丈高的龙王山飞身而下,寻找大宝贝,奈何到了谷底,这大宝贝却已被人救走!”
    蒲四娘在下面,低声,道“大宝贝?还能被人救走,是活的?”
    蒲五娘跟着嘀咕,道“什么样的东西,会被大官人当做大宝贝……”
    村长也差异,道“是不是被偷了?”
    衙役上前一步,怒目圆满,道“肃静!都听锦衣卫大人讲!”转过身,即刻换上殷勤的笑脸,道“大人您请!”
    王英微微点头,继续道“并非相亲们猜测的那样,这大宝贝绝不是被人偷走的,而是今日一早不慎丢失的,若有百姓救到这大宝贝,我家汪大人则奖白银千两,若是有人能信息,便赏白银百两。”
    随即话风一转,王英脸色一冷,厉声道“但若是有谁胆大包天,敢伤害这大宝贝,可休怪本官无情,白刀刀进,红刀子出。”话落徒手劈碎,身侧的杨木案子。
    村民们瞧着碎了一地的杨木残骸,更是惧怕锦衣卫这样的大官,又被王英散发出的官威这么一震慑,不由得心声怕意,双腿发颤,又是齐齐跪了一地,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程溁自从蒲家三母女出去,便在棺材里醒了过来,心中一万个不乐意。遂使劲踢踹着棺材盖想要趁机跑出去,空隙间便扯着嗓子大呼“救命”,奈何奋战多时,手肿了,脚也疼了,嗓子也哑了,棺材却依旧纹丝不动,外面更是一个人没招来。
    最后没有力气了,才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谢迁那样的人,微微一抬手这棺材便会被劈开吧,哪里会像她,竟被困住在棺材里!
    程溁摸了摸身上曾放着秘药荷包空空如也的地方,心里空荡荡的。腕上的莲花佛珠也被强行撸去了,还有她的这个季度的饭钱也被摸走了,这蒲家母女还给她起了‘小六’这样如宠物似的名字。
    气愤的在心中暗骂着“真是贪心又恶毒的坏人,抢了姐姐的东西,还要姐姐做替死鬼,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十二余两的银子足够三口之家过上十年,竟还不甘心,把她程溁钉死在棺材里,呜呜!气死姐姐了!”
    这时外面传来蒲家母女的说话声,由远至近。
    蒲五娘边走边低声,道“这小六虽穿着布衣,但身上的这些财物和气度,都透露出不简单。”
    蒲四娘扇着蒲扇,皱眉问道“娘,你说锦衣卫大人说的那个被救走的‘大宝贝’会不会就是小六?”
    蒲母的心揪成一坨,嘀咕道“锦衣卫说的那九龙山谷底,正是咱们捡到小六的地方,而却用‘大宝贝’代替,明显是不好明说丢了什么!”
    蒲四娘把门从里面插上,分析道“若丢的是个姑娘,为了保护其闺誉,便也说得通了。”
    蒲五娘皱眉,疑惑道“但若是个大活人,如何会从龙王山掉下来,还能毫发无伤?”
    蒲母不以为然,摇头道“那不过是锦衣卫的说辞,说不得小六是自己走失的,在龙藏浦失去踪迹,又恰好瞧见那死尸吓晕了过去!”
    蒲四娘坐在凳子上,问道“如今可怎么办?咱们都把小六钉死在棺材里了!”
    蒲五娘用葫芦瓢舀满水,大口灌了下去,冷笑道“还能怎么办?你舍得那莲花串珠?既然锦衣卫肯出千两白银来寻小六,便代表这小六远远比千两白银,更值钱!”
    蒲四娘被这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遂道“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值钱的?啊!难道是这莲花手串值一千两银子?”
    蒲母浑黄的眸中不安分的转了几圈,道“非也!什么时候听过锦衣卫会做赔本买卖,这莲花手串倒像是寺庙里和尚带的佛珠,但如此精美的佛珠为娘也不曾见过。”
    蒲四娘猛扇着蒲扇,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窃喜,道“也就是说这串莲花佛珠是稀世珍宝?如此咱们就更不能将小六还回去了!”
    蒲五娘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笑道“的确是,咱们已经把小六钉进棺材,反正莲花佛珠也在咱们手里,等这阵风头过去,咱们便拿着银元宝和佛珠去外边,到时咱们有了银子,就什么好日子都能过上了,还能买几个丫鬟伺候咱们,你我姐妹也能改回李姓,去寻大名鼎鼎的生父李子龙,哪里还用做这山野村姑,被逼着嫁什么龙王,和那山野村夫。”
    蒲四娘与蒲五娘奸笑着对视了一眼,道“而且若是把小六还回去,千两白银给不给咱们都不好说,五娘后天还要做龙王的新娘呐,没有小六,难道让五娘去喂金蟒不成。”
    经这一提醒,蒲五娘想起自己迫在眉睫的那事后,更是连连点头,道“如今咱们已没了退路,将东西藏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咱家也只能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让小六为咱家出一份力,谁让她是咱娘的干女儿,咱们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她小六理应投桃报李!”
    程溁在棺材里把这蒲家母女三人的话听个清楚,她刚刚还要天真的以为,她们会把她送回去,真是最毒妇人心,谁是谁的义女,问过她的意愿了嘛!还算计着把她去喂金蟒,又抢了她的财物,天底下还有比她程溁更倒霉的人吗?遇上的毒妇们一个赛似一个毒辣,真是遇人不淑,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可她却连棺材都出不去,又如何向外面报信呢?身上的荷包也被翻了去,连护身的秘药也没了。若是明白的告诉这三人自己是郡君,以这三人的毒辣,八成要将自己灭口。
    到时谢迁、汪直就算找到了自己,她程溁也成了冰冷的尸体,就算不灭口,留着她后天去喂金蟒,也会把她打晕,或者捆个结实,到时她就连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了,迷迷糊糊的就来个安乐死。
    就算事后谢迁为自己报仇了,又能怎样?不还是阴阳相隔。
    好渴啊!棺材里除了留下的一个小缝隙,其余整个不透风,这种热度真是上蒸下煮,看意思这母女三人把自己忽略的情况是最好的,给自己吃喝是不可能的了。
    程溁不由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抿抿嘴,想着早上吃的牛肉饼,热晕了过去。
    红罗著压逐时新,吉了花纱嫩麴尘。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龙王山崖洞,案子前,谢迁如玉的手指握着程溁昨日带的彼岸花簪,神色淡淡的,微微皱眉,看不出喜怒,实则内心早就波涛汹涌,汪直怕他出去冲动,走一步便跟一步,他的溁儿不见踪影,却要他在这坐等,他谢迁怎么可能坐得下去,也只有这树脂花簪上溁儿残存的味道,才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唯有汪直瞧出身边的人那眉梢眼角的戾色,他记得谢迁亲眼看见程溁落下山崖那一刻的神情,是如此决绝,如魔障了般,拼了命的往山崖下跳,若不是自己和众人死死抱住谢迁,谢迁如今又怎会坐在自己身旁,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谢迁,他汪直此刻的心,同样在地狱中煎熬着,程溁是为了救自己才坠崖的,如今只有等消息了。
    汪直瞧着王英推门而入,不待人站稳,急忙询问,道“可有郡君消息?”
    王英一脸沮丧,在谢迁的气压下和汪直期待中,使出最大的毅力,摇头,道“若是被百姓救了人,定是不敢与锦衣卫做对,将郡君藏起来的。”哪里还有半分在村中的威风,卑微的简直想钻进地缝里去。
    谢迁的目光瞬间失去了神采,心中被压着的大石更沉重了,不禁喘了口大气,询问道“程家可有什么举动?”
    王英摇头道“程家无任何举动,仿佛连咱们剿匪成功,押运众山匪回京都不知道。”
    汪直拍着桌子,低吼道“越是正常,便越不正常,圣人虽批了程信的辞呈,但如今还尚在交接中,程信还算是兵部尚书,如何会不知剿匪之事?”
    听了这话谢迁哪里还坐得住,即刻焦急,道“溁儿若是落在林淑清手上,倘若直接找程家要人,心狠手辣的林淑清定是不会给的,眼看天色马上就黑了,我即刻便去夜探尚书府。”
    王英忍不住提醒,道“也只能如此了,但程信身边有暗卫保护,咱们的人不好近身……”
    汪直心底同样担心程溁的安危,紧蹙着眉,道“这样吧!我即刻趁着这点余光去拜访程家,暗卫自会跟在程信身边。你们全部听从迁哥儿安排,就算将程府拆了也要找到郡君!”
    谢迁如玉的手将红色彼岸花轻轻的抚了又抚,在心中呐喊,道溁儿,等我,迁表哥这就来救你,管她说什么尚书夫人,就算大开杀戒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