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忍功了得
暗骂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程溁这样一想,睁眼一瞧,果真见程月仙在心中变成了一只狰狞可畏的恶犬,且狂吠不止。
哎!一想好像自己是矫情了啊,人家背景这么雄厚,和自己这如浮萍一般,没根没落的人哪会一样,顾忌方方面面。
需要顾忌这么多,说句话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是啊!人家程月仙可是金陵的‘小公主’,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死活关她程溁什么事儿!
对伤害自己的人回击,是人生最初也最珍贵的棱角。
这样想着程溁便淡笑不语,微微摇头,在臂间五丈余长披帛随风飞舞中,漫步离开,大雨已至她的雩祀便完成了,后面的事本就与她程溁无关了。
早时谢迁趁着众人还惊魂未定,便去收走避雷针和铜线,这种证据绝不能被人发现。
茶楼里,文人骚客齐齐下了茶楼,走在雨水洗过的大街上,向湖心亭走开。
但见壹十七、八岁面如冠玉的男子,此男丰姿奇秀,神韵高贵华美,身着紫金线绣着牡丹紫衣,咋一瞧便觉得高不可攀。
此男眉毛一挑,眉梢眼角透着几分邪魅狂狷,疑问道“这姝丽的溁仙乡主,竟是程府的血脉?”
说这话的人可不正是英宗第七子,两岁时便被封为吉王,钦点莴嫩娘为南直隶第一美人的朱见浚嘛!
另一,头戴雕花白玉簪,身如玉树的浊世贵公子,回过头,解释道“殿下,您咋才知道,圣旨都写了,溁仙乡主乃兵部尚书程信之孙女,褆躬淳厚,垂训端严,亲友姊恭。”
若是程溁见到此人定会认得,不正是与他一同长大的李东阳之弟李东明嘛!
吉王朱见浚稳稳迈着鹰爪皮四缝黄金靴,不满的憋憋嘴,道“都被她堂姐这么指着鼻子骂了,还能这么有修养的回以一笑,慢悠悠的避开,啧!啧啧!要是我这暴脾气,早就抽她娘的了!”
李东明摇着折扇,笑道“这就是为啥人家没有根基,却还能一步步爬上乡主之位,而殿下您是两岁时靠着卖笑,封王的大纨绔!不过这程月仙的名声不是极好嘛,如今看来,水分真是太大了!”
朱见浚将李东明一揽,一副哥俩好的神情,应声道“可不是!溁仙乡主可是有皇兄亲封的圣旨,程月仙不过只是无品级的世家贵女,按理说见了乡主还应行礼问安呐!”
李东明将朱见浚推开,嫌弃的摇头道“这程家可真是不通礼数,啧啧!且程月仙长的也没传说中那般俊俏,顶多就是清粥小菜罢了!”
朱见浚风流倜傥的将锦袖一甩,嘲讽道“那是和溁仙乡主比的,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生辉?单看程月仙还是清秀佳人的呐!”
李东明风姿潇洒的微微点头,勾起一股坏笑,道“对对对!不能站在一起比,哈哈!怎样殿下?溁仙乡主是不是比你钦点的莴嫩娘还姝丽?”半年不见小溁儿又变美了,真是让他好是不舍,不过远远瞧着谢迁那冷冷瞧来的冰块脸,这个旖旎的念想便不敢再滋生。
朱见浚爽朗一笑,道“自然,小子,本王愿赌服输!”此次真是不需此行,本是陪着皇姐、皇妹游玩散心,却歪打正着竟亲眼瞧见程家内斗,程克勤嫡次子被五雷轰顶劈成焦炭,可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银铃马车中,程溁虽面上淡笑不显失仪,但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委屈、尴尬、憋闷……
虽自我安慰过了,但还是有些堵心,反正就是不舒服,谁让自己无权无势,又遇上朱见深这耳根子软的皇帝。
费尽心思讨好帝王家,封了个乡主,但也是个没根基的,让人欺负,还要为了面子生忍下,便越想越委屈,越琢磨越不公平。
在马车里缩在一角,偷偷的嘤嘤哭了起来,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哽咽,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她也希望像程月仙那样肆意妄为,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不敢,也不能。她不过是个无缘阳光下嬉戏的姑娘,每天都要担心林淑清的手段。
若不是今日她命好,有谢迁帮自己按上避雷针和导线,否则被赤色五雷轰顶妥妥的就是她程溁,那她则陡然名声扫地,死无葬身之处。
在银铃的掩盖下,骂了几遍“你妹的……”心情舒畅多了,这刚一撩开车帘透气,猛地一瞅,刚好瞧着酒楼门口,林淑清满是狰狞怒视着自己的银铃马车,那视线实在太有穿透力了,不禁将程溁瞪得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还好她程溁心理素质好,若不然非要被吓得做噩梦。十成十林淑清将程圻的死,算在她头上。
不禁暗骂你妹的!明明是你林淑清动得手脚,想让李孜省引雷劈她程溁,她不过反其人之身,最多不过是自卫反击,劈死你次孙程圻,纯属你们自食恶果,凭什么来怪她!
不过谁要是想着和混人讲道理,那不就是比混人还混?她程溁可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这样想着便在马车上,对着林淑清有礼的点头一笑。
在林淑清眼里程溁这一笑,分明是在示威,程圻虽是次孙实则是她的嫡长孙,程壎不过是通房丫头生的,记在儿媳李莹名下充当嫡长子,李莹面上一视同仁,实则最爱的还是次子程圻与幼子程堂。
李莹其父大学士李贤虽病故,其妹嫁的孔弘绪,少年得厚遇,又恃岳父是大学士李贤,所为多“过举”,滥杀无辜。
成化五年时,便因宫室逾制,被金陵科道所弹劾,夺爵废为庶人,令其弟弘泰袭。但那毕竟是孔圣人的子孙后代,朝廷依旧给其颜面,她林淑清也是有三分忌惮。
李莹又与那内阁学士焦芳妻吕氏是忘年之交,焦芳若是一怒,牵扯了程克勤的官途可就不好了,看来只能转嫁李莹的怨恨,令其怨恨程溁这小贱人了,于此同时她林淑清也要同幼孙程堂亲近些,若不然这程家在自己手上恐怕不稳。
驱马追上的谢迁,刚好瞧见林淑清怒视着程溁,即刻用身子挡上林淑清的怨气,心道,这毒妇就会欺负他家溁儿,溁儿明明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世上竟还会有人这么不开眼,无奈的摇摇头。
程溁瞧着谢迁既伟岸又力挺自己的背影,瞬间便觉得心里满满的,情绪大好,她程溁是没有雄厚背景,但她有谢迁这个宠她、爱她的男人,如此想着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重新找回了自信,瞧着两边酒楼、茶室对谢迁暗送秋波灼灼的目光,便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竟能早早的走进如此优秀男人的心。
得意的程溁并未发现,人群中那些男子瞧自己那更加灼热的目光。
众人为了庆功一同前往午时的酒楼,先行一步的梁芳拿着圣旨,等在酒楼前,掌柜的也是个有眼色的,早就提前摆好了香案,软垫。
梁芳站在人群之中,淡淡瞧着本应烧成焦炭,却完好无损回来的程溁,霎时间心中流过百种滋味,他梁芳也是坐在酒楼里亲眼瞧着,那赤色五雷对着程溁所在的八角湖心亭奔腾而去,但竟莫名其妙的劈死十丈余远,程圻所在的高台之上成了火海凌云,这便是天命嘛?
一旁的李孜省也重新换好衣裳,站在梁芳身后,仔细瞧着程溁的面相。
鹅蛋脸上薄薄的刘海下,隐约可见四指宽饱满的额头,眉毛清秀、眉心无纹,田宅宫高广。黑眼仁大于白眼仁,目光清澈。
口形端正,樱唇皓齿仰月口,人中上窄下宽,正面几乎瞧不见耳。粗略一瞧此女竟品性端正、天真善良、乐观向上,他李孜省不相信世间会有这般美好女子。
遂寻好角度侧脸瞧程溁,耳轮红润,耳廓分明,耳垂珠朝口。鼻翼饱满、山根高度与上眼睑持平,鼻准头圆润做事圆滑有度,女鼻主夫,嫁贵夫。
细看之下,竟又在程溁右眉尾里藏着一颗黑痣,这可是“眉里藏珠,大贵之相!”注定借着喜上眉梢的贵气成就大事。
综合来看此女本命非富即贵,智慧伶俐,且思虑甚远、心有城府、才艺超群、心胸宽广,且有贵人鼎力相助,注定富贵荣华俱全。
看来当真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摸着包裹里的溢出莲花香气的大氅,不由得脸色一暖。
梁芳脸色郑重的举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溁仙乡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
着即加封为从二品县主。
赐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褙子、钑花金坠子,翔凤褾,金凤罗十六幅,犀轴。
金陵大雨,解百姓旱情,为朕分忧,此行深慰朕心。
特赐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青鹤瓷九转顶炉、攒金丝弹花软枕、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金丝八宝攒珠髻、赤金盘螭巊珞圈……
钦此!”
李东明从后面过来,撞了谢迁一下,低声笑道“这小溁儿半年间竟能以,从五品的乡君摇身一变成了从二品的县主,真是不简单。”
回应李东明是谢迁的冷漠,他早就瞧见如同纨绔的李东明了,但他谢迁不愿搭理风骚的此人,专会招蜂引蝶,麻烦的紧。他家溁儿,在众多仇家中还能杀出重围脱颖而出,自是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这还用的着说嘛,有眼的人都会看!
将圣旨交给程溁的梁芳,随即不经意一瞥,刚好瞧见踱步而来的朱见浚,后面跟着一群女子。
即刻褪去官威,换成狗腿子模样,笑道“奴才拜见吉王殿下,广德公主、嘉祥公主,主子们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溁这一听,顿时一愣,这堆龙子凤女的来金陵做什么!
面上随着众人行礼问安,但脑海里赶紧翻开印象里的明史,貌似这两位公主全都短命。
广德公主,母万宸妃。成化八年下嫁樊凯,年仅二十八岁薨。
嘉祥公主,母刘妃。成化十三年下嫁黄镛,婚后六年薨。
至于吉王寿数到是挺长,七十二岁薨,谥号简王,但终其一生却无子嗣,最终找兄弟们过继了个儿子继承王位。难道这朱见浚年轻时被莴嫩娘掏空了身子,这才……咦?这面色瞧起来也不像是纵欲过度的男人啊!
朱见浚嘴角挂着一抹魅惑的笑意,道“本殿下与皇姐、皇妹是微服私访,不可多礼。”
身着暗金薄纱裙的嘉祥公主,拉着身后的程水仙,想着喝了一肚子茶水,急切道“是啊,早就该用晚膳了!”说着对着站在程溁身后的谢迁暗送了秋波。
头戴银珊瑚白玉珠,身着蓝边轻纱百花腰裙的广德公主朱延祥,被凌婳蝶扶着,隐晦的瞧着谢迁,摆出凤仪道“皇妹不可无礼。”
她广德若是晚嫁樊凯一年多好,偏偏皇兄要在她满二十岁前,十九岁就令她嫁人了。这倒好,上一年刚成了亲,今年就遇上真的令她心动的男子,心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朱见浚偷瞄着他皇姐和皇妹,心道,嘉祥还好说,虽是姑娘家这般行事不符合闺训,但毕竟未婚。
但这广德眼神可不对,这是要养面首的节奏啊!他俩可是同母的嫡亲姐弟,虽他也瞧不上樊凯,但大明的公主改嫁,或是养面首,那则是天大的丑闻啊!他这好心带着姐妹二人散心,要是出了这龌蹉事儿,御史台不是又要疯了!
正待吉王走神时,更衣后的林淑清带着程月仙下了马车,一同拜见了吉王与两位公主。
程溁觉得今天运道可真背啊!她不过就是想吃顿压惊的宴席,这群人是来倒胃口的吧!两个公主明目张胆的勾引她家谢迁,她程溁人微言轻,又名不正言不顺,着实不方便出手管。
这程月仙和程水仙也还好说,那林淑清你家亲孙子都被雷劈死了,您老怎么还会有心思吃饭,不是应该茶不思,饭不想的痛彻心扉嘛!
心里冒着酸气的程溁,就这样上了饭桌,待她脑子清明时,才发现大堂内,男女中间用丈余长的屏风分开。
而被孤立的自己,不仅身边连挨着坐的位置皆为空,且还做在最尾,也就是一桌最没地位,最卑微的位置上。
这是谁排的座?那无品阶的程月仙与程水仙,竟也排在她前面,还有那个妾转正的林淑清却坐在公主中间。
这种货色竟也比她程溁尊贵?哎,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她一个现代人和这群老古董计较什么。
汪直与梁芳由于宦官的身份,各自单独在隔间用膳。
谢迁不愿再借用谢家长子的身份,便未用世家子弟的身份与吉王一同用膳,他心知凭他谢迁如今仅秀才的身份,还未有资格与吉王共餐,同程溁打了招呼,便去喂乌漩了。
飨宴时,程月仙与程水仙对了个眼色,随即便开始饭前行的“沃盥之礼”,一个个身着华衣的丫鬟依次鱼贯而入,手中端着金盥、金碗等物。
唯独将独程溁晾在一边,更没有丫鬟伺候。
如此一来不仅程家女与二位公主得意了,就连丫鬟们都用鄙夷的神色,瞧着程溁这个新加封的县主。
程溁脸上依旧淡笑,谁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心道这绝对是众人逼迫她离席的手段,只要她程溁掉头一走,有受委屈,或气哭等举动。这林淑清便会借着自己不敬皇族,失仪等各种罪名,处置自己。
待那时,她程溁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此招虽不入流,也下作,但用来对付春风得意刚晋封,且又涉世未深十二岁的小姑娘,绝对是无往不利。
正进退两难时,单间内的汪直令锦衣卫端来一应物件,程溁这才得以盥洗,兼漱口,暗自赞叹汪直的贴心。
上菜前林淑清又指挥着丫鬟们将苹果削皮,切块摆入泥金小碟,给众贵女送上。
豪无不意外的,唯独程溁身旁没有丫鬟侍奉在侧。
程溁对着林淑清淡淡一笑,拿起眼前的苹果和水果刀,优雅的削着果皮。
暗道没关系,姐自给自足。嗯!这苹果不错,不愧是给公主吃的,当真是上品,那叫一个甜!
好不容易等到开饭,却发现人家都有贴身丫鬟,给她们用公筷夹菜,但她程溁却连给夹菜的丫鬟也没有。
她程溁自幼就没有用丫鬟的习惯,衣裳谢迁给洗,帮着洗碗筷的也是谢迁,就算吃饭没人的时候也都是谢迁给喂到她嘴里。且她‘三寸金莲’的秘密也不能被人发现,她心中最信的人便是谢迁,是以外人她用不习惯。
如此想来谢迁整个壹三陪,陪吃、配玩儿、陪暖床,这一想不禁都将自己逗乐了,如沐春风的笑着,用公筷夹着自己跟前的菜色。
先来碗牡丹头金丝燕窝汤润润喉咙,又夹了筷子鲥鱼,嗯!味道不错,竟比中午吃的还有精致。
随后舀了碗,用鱼翅、黄唇胶、蛤蜊和鲜虾等,多种贡品食材制作的“一品锅”,优雅的放进那小嘴里,嗯!此菜实属珍馐美味,绝好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