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脾气
不知卫凋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得意的摇着扇子,道“倭寇的长枪,也比咱大明的长枪长很多,明军在与倭寇的作战中,其实吃长枪的亏也很多,只不过倭刀的光芒太盛,看上去更加引人注目,这才忽略了长枪。”
程溁缓缓饮了一杯茶,道“说得有理,继续。”
眉飞色舞的卫凋,侃侃而谈,道“说起鸳鸯阵,属下可是深有感触。”
说着用手沾着杯里的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九里村地图,继续道“咱们应集中兵力打歼灭战,防御也要重积极主动,而不是机械地死守,在防御中伺机反攻。”
程溁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道“本郡主也正有此想法,听过卫凋家里是大匠传人?”
卫凋一想到家中冤死父的亲,上吊自尽的母亲,独留妹妹在家做点小手艺维持生计,心中便是百感交集,他最不喜欢被人说是匠人后,他家不过就是给贵人做坏了件东西,便几乎被抄家灭门。
仿佛那一日,整个世界都变了,所有人的嘴脸也都变了,他和妹妹被人恶鬼弃的,忽然之间猛地想到此伤心事儿,顿时犹如走火入魔,冷冷道“郡主,可不能因为我卫凋是卑贱的匠人后,就瞧不起我!”
苜蓿即刻挡在程溁面前,怒道“放肆!”
卫凌恨铁不成钢,低喝道“闭嘴!”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单膝跪在卫凋一旁请罪。
在船梁上的谢迁,陡然间,眸中闪过一抹戾色,顺手捡了一块小木块,对着卫凋射了过去。
卫凋应声跪在甲板上,这会儿也醒过味来了,连连磕头,道“郡主赎罪,属下知错!”
心中不禁暗骂,他刚刚竟对着,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溁仙郡主犯浑,真是该死!
程溁对于心里有问题的人,也算是宽宏大量,淡然一笑,道“起来吧,说抱歉的该是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卫凋听了这话,心中一冷,眼眶发红,道“郡主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放弃我啊!”
程溁挥挥手,息事宁人道“起来吧,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猛地一抬头,便瞄到谢迁在船梁上,悄然对着她卖萌的努努嘴,做了个求表扬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暖暖的,悄然在身侧,对着谢迁竖了个大拇指。
心道她就知道,谢迁是这个世界对她是最好的人,看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
谢迁在舱梁上,仔细瞧着程溁,刚刚由于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并未注意到,这会儿再一瞧,竟发现他家溁儿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
回忆起与他在河洞中,偷瞧那水晶棺中气色红润,体型丰满的程溁,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瘦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再往下瞧去,那穿着木底莲鞋的脚步,竟有些虚浮。
谢迁顿时明白了,刚刚程溁摔跤并非因为大意,而是脚下无力。
陡然间,谢迁便忍不住了,眸子一暗,运着如影随形,快速跳到船窗外,不远处的河水里,假装落水昏迷不醒。
谢迁速度快得,连程溁这个偷瞄他的人都没看清,人就这么忽然消失了。
转眼间,便听外面巡逻的亲卫组长卫寅,高呼道“看那水里,飘着的是啥?”
其余的十大亲卫,卫辰、卫午、卫申、卫戌、卫丑、卫卯、卫巳、卫未、卫酉、卫亥,等众组长,即刻严阵以待,有的负责注意水下,预防有匪寇暗兵,有的拿着程溁特制的望远镜瞧着远方,以防不测……
卫凌即刻往水面瞧去,道“好像是个人,看漂来的方向是匪寇那头儿!”
正在指挥舱里搜索谢迁身影的程溁,顿时心头一颤,明白了消失不见的人去哪了,暗骂这个混小子,真是个疯子!
但脚下未停,扒在船窗一瞧,顿时认出那身衣裳,可不就是刚刚跟她求表扬的,那人穿的。
程溁脸色一沉,焦急道“去,给本郡主捞上来!”
主舱里的秦刚快步跑到甲板上,瞥了一眼那水中的不明物,道“不能捞,那可是从匪寇处漂来的,不说是个死人晦气,就算活着,也是个奸细!”
程溁蹬着小短腿也来到甲板上,对着秦刚翻了个白眼,小肉手一挥,道“卫凌去,亲自给本郡主捞上来。”
秦刚一听这话,怒道“咱家说不能捞就是不能,来人啊,给咱家将水中的人,乱箭射死!”
卫凌对秦刚的话仿若未闻,即刻拱手道“是,郡主!”话落便纵身跳入水中。
程溁这个火气憋在心里,是蹭蹭往上冒,冷笑着点点头,瞧着周围都是自己的亲卫,缓缓走到秦刚后面,对着毫无准备的秦刚,猛地抬起穿着木底莲鞋的脚,就是一脚狠狠踹下。
秦刚瞬间落水,惊呼道“啊,噗噗!救……”话还未说完,便连呛了几口河水。
秦刚在水中不停挣扎,手中狂抓着,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水花飞溅,水晕一圈一圈荡开。
程溁瞧着不识水性的秦刚,狡黠一笑,蹲下身,低声道“本郡主早就想修理你了,你不犯井水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还往枪口上撞,真是自讨霉趣!”
话落瞧着秦刚不断往下沉的身体,佯装慌乱,惊呼道“啊!救命啊!救命啊,秦公公落水了!”
刘敷与紧随其后的余子俊,这才姗姗来迟,瞧着水中挣扎的秦刚,哭喊救人的程溁,还有整艘船无动于衷的亲卫们。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想要开口让人去救,才想起他们上战船时,随从皆被亲卫拦下了,一时竟无人可使唤。
程溁瞧着余子俊要脱了鞋子下水,赶紧给一旁的卫凋使了个眼色。
卫凋会意,即刻纵身一跃,足尖轻点,身上尚未沾水就将秦刚,如小鸡子似的提溜起来,一把丢到甲板上。
秦刚刚想要踹卫凋,却突然被丢下,瞬间失力瘫坐在甲板上,哆嗦着手指着程溁,道“咳咳!咳咳!你!”
程溁眨着水汪汪的眸子,一脸关心,道“秦公公身体为重啊,感谢的话您就不用说了,本郡主心里懂了便好!”
秦刚被气得只觉口中一股腥甜,嘲讽道“溁仙郡主真是好本事,朗朗乾坤下,竟也颠倒黑白?”
程溁一脸无辜,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一眨,语气中满是无辜,道“秦公公在说什么,溁仙不懂。”
秦刚厌恶的瞪着程溁,一脸嫌弃,不由得怒道“咱家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是程溁这个小妮子,踢咱家下水的!”
苜蓿低喝道“放肆,竟敢侮辱郡主娘娘!”
程溁将苜蓿拉在身后,目露委屈道“秦公公落水,这才怒火中烧,溁仙懂,可为何要诬赖是本郡主,推秦公公入水?秦公公既然如此努定,那便是亲眼所见,可敢对天发誓,说是亲眼瞧见本郡主,将秦公公推入水的?”
秦刚瞥了一眼那事不关己的刘敷,艰难道“咱家……咱家……没瞧见,但咱家身后只有你一人!”
心道若是程溁要找人证,他便说船上的人,都是程溁的人,自会听从程溁的安排,可如今却要发誓,他手上可有不少人命,这他可着实不敢。
程溁佯装不平,低喝道“既然秦公公不敢发誓,那本郡主便先发誓。”
苜蓿即刻跪下磕头,劝道“郡主不可!”
被卫凌“救”上甲板的谢迁,忽然醒了过来,冷冷道“秦公公再尊贵,还能高过圣人亲封的从一品郡主不成,堂堂溁仙郡主还要向一个奴才解释不成?”
程溁将跪下磕头道苜蓿拉起来,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
将一朵小白莲演个彻底,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程溁是被冤枉的。
随即程溁委屈的摇摇头,举起小肉手,朗声道“我溁仙今日对天发誓,若是我程溁亲手推秦刚入水,此刻便降下天雷,劈死我。”
心中得意道呵呵!当然不是她亲手推的,因为是她亲脚,用踹的!
谢迁即刻会意,对着那狡黠的程溁,露出一抹笑意。
刘敷与余子俊对视一眼,相信了程溁的‘誓言’,微微点头,道“既然水落石出了,秦公公便消消气,赶紧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谢迁不顾自己浸透的衣裳,道“慢着,刚刚这么多人,可是亲耳听见秦公公叫溁仙郡主为‘小妮子’的!如今想要息事宁人不成?”
程溁努力忍住心中的窃喜,挤了两滴眼泪,哽咽道“呜呜!我溁仙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又没有家族支持的郡主,谁瞧着溁仙不……不顺眼,也都能放手里捏吧捏吧,呜呜!”
她最喜欢谢迁给她撑腰,保护她的感觉。
谢迁缓缓走近秦刚,浑身散发着戾气,冷冷道“这世上岂有这般道理,秦公公不慎入水,心里有火气,在下也是可以理解,但今日想辱骂郡主便辱骂郡主,骂完之后连句道歉也没有,想走了就走,日后是不是也敢辱骂当今圣人?”
就算是见惯了生死的秦刚,感受着谢迁的威压,也不由得腿脚发颤,心知遇到硬茬子,磕巴道“那……那你们……想让咱家如何?”
谢迁无视秦刚的让步,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按照大明的规矩,秦公公辱骂郡主,诋毁郡主又该如何?”
猛地,程溁瞅见秦刚对谢迁没有办法了,就对自己投来灼灼求救的目光,微微蹙眉,道“迁表哥,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迁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道“既然郡主宽宏大度,在下也不枉做小人了。”说着大步流星的进了指挥舱。
程溁对着众人俯身行礼,也紧随其后进了指挥舱。
就在众人离开的那一刹那,程溁只听“噗通”一声,回头一瞧。
但见秦刚再一次从甲板上,一头栽进水里。这回程溁心里犹如流淌过一股炙热的暖流,若是旁边没人定会开心的抱着谢迁咬两口。
呵呵!程溁自从做了灵狐,就不喜欢亲亲了,改喜欢咬人,来表达亲近。
谢迁迅速换上,程溁让人递上来的盔甲。头上戴束发银冠,身穿一副钓嵌莲花榆叶银铠甲,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足穿铁网靴,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如战神般高贵不可侵犯。
待程溁缓过神,这一瞧啊!顿时,秒变花痴,笑得露出小虎牙,眸子里冒着爱的泡泡,直勾勾的瞅着谢迁。
心道哎呦喂,我去!这个男人不是狐狸精真是可惜了,穿上盔甲竟阴隐透着着儒风,真是对她胃口,忽然想起那首诗词。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
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带火遗金斗,兼珠碎玉盘。
河阳看花过,曾不问潘安。”
谢迁早就瞧见程溁爱慕的目光,却佯装没有瞧见,但心里受用极了,早已将刚刚那狡黠程溁,瘦身纤体的事儿忘了。
淡淡道“这群匪寇身手虽不错,但喜欢单打独斗逞英雄,这便是咱们的突破点。”
扫了一眼,一个个站得笔杆条直的亲卫,继续道“我明军格骄兵惰、纪律松弛、兵不习战,遇上好勇斗狠的匪汉们,自是吓得腿软,未战便输了气势。”
众亲卫见了谢迁,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也不管听没听懂,齐齐昂头挺胸,道“是!”
谢迁微微点头,瞧了一眼卫凋,道“此次以鸳鸯阵为主力阵形,卫凋选其老而坚实的大毛竹,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再留四周尖锐的枝桠杈,做成每支粗二尺,长一丈五六尺的狼筅,速速做来,越多越好。”
心道这卫凋竟敢对他的溁儿犯混,是该修理一下了。
这会儿卫凋对着谢迁,是不敢带出一点玩世不恭,也不管任务能否完成,便认真的点头,道“是!”
谢迁连个眼神都没给卫凋,对着一旁的卫凌。
淡淡道“卫凌继续训练亲卫们,以十一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匪寇的重箭、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
再二人为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
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再跟进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长枪手未刺中敌人,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最后一名为查缺补漏、随机应变。”
卫凌瞧见主心骨回来,不禁眼眶发红的对着谢迁,拱手道“是!”
话落,又对着程溁拱手,随后即刻退下。
程溁眯着眸子,瞧着如打了鸡血似的亲兵们,曾经以为自己是只灵狐,这郡主亲卫才听谢迁安排。
但如今看来,亲卫队对自己这个郡主是感激。对人家谢迁,那才是佩服到骨子里。
她心宽的很,才不会嫉妒呢!嘿嘿,反正谢迁也是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时但听谢迁,讲解道“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
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
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这种变化了的阵法便是称变鸳鸯阵。”
随即,程溁刷着存在感,插嘴道“迁表哥果真见解独到,此阵运用灵活,正好抑制住了倭寇优势的发挥,咱们定会每战皆捷。”
谢迁对程溁的追捧,心中甚为得意,但脸上不显,依旧淡淡道“人用盾牌遮蔽全身,刀枪丛刺必不能入,故人胆自大,用为前列,乃南方杀匪寇之利器。”
程溁背着上辈子学的文章,对着谢迁得意一笑,朗声道“得人而用之则可以制人,不得其人则制於人矣。干将、太阿之利,使童子而持於国门之外,则必有袒背而夺之者。
何也?其所能乖其所使矣。凡用狼筅,须要节密枝坚,杪加利刃,要择力大之人能以胜此者,勿为物所使矣。”
瞧着众人都在听,程溁继续朗声,道“然后以牌盾蔽其前,以长鎗夹其左右,举动疾齐,必须钗、钯、大力接冀。然筅御而不能杀,非有诸色利器相资,鲜克有济……若精兵风雨之势,则此器为重赘之物矣。”
苜蓿捂嘴偷笑,俯身道“郡主,咱不闹,咱出去溜达溜达吧!”
说着不顾程溁的惊讶,便将程溁拉了出去玩了。
程溁不愿意离开美男,不情愿的嘟囔道“我没闹啊!”
苜蓿哄着程溁往外走,道“乖,郡主没闹,没闹,咱出去捉鱼鱼啊!”
程溁不满的瘪瘪嘴,心道好吧,她是有些哗众取宠了,可她只想谢迁多看她两眼,吸引点美男的注意力!
瞧着程溁不愿离开自己的那小表情,谢迁心里舒服极了,他就说嘛,他家溁儿就算换回人身,也依旧是对他特别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