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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女华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听到这里,程溁眸动念转之间,期盼的问道“那文曲星得到佛祖点化下凡后,找到芙蓉仙子了吗?”
    花微微摇头,道“毕竟是残魂,又有佛祖座下的莲花为本体,早以失去芙蓉仙子本有的气息,不仅原本的仇家,找不到芙蓉仙子寻仇,就连众花仙也寻不到芙蓉仙子。”
    余光扫了一眼目露冷凝的谢迁,话风一转,继续道“但执念毕竟也是姻缘,这世间若是只有一人能寻到芙蓉仙子,那也只能是那痴情的文曲星君了。”
    本是挺伤感的谢迁,听了这话心头一松,再一瞧程溁滑稽的模样,不禁心里一暖道“还请花大夫,快些为小六开方子吧!”
    随即,花封印了程溁的痛感,道“花某自认有几分医术,但郡……小六这不是病,而是被下了咒,这天下除了那下咒之人,唯有一人可解此咒法。”
    谢迁连忙起身,焦急的问道“谁?”
    花微微皱眉,道“此人便是住在花神湖心避世的女华,女华性情极其孤傲,且在湖心处布下法阵,不说极难寻到此人,就是寻到了,也请不出山。”
    瞅着谢迁脸色一沉,立时,话风一转,继续道“但此人与荣家有莫大渊源,小六又是荣家的血脉,不防一试。”
    想他花与女华也算是故交,自是可走入法阵,但他与墨漪在湖心守了许久,却都未见过女华一面。
    程溁双手抱臂,抚着鸡皮疙瘩,担心道“花神湖,那不是每年都要淹死九人的大凶之湖吗?”
    花陷入回忆中,道“非也,文曲星君乃上也、尊也、长也,花神湖便是文曲星君封印芭蕉精之处……传说……秋菊仙子为了友人芙蓉仙子之故,便再未回过天界,一直留在花神湖。”
    程溁缩在谢迁身后,道“既然秋菊仙子留在花神湖,那为何还会有那种……就那种传说?”
    花眉目之间略染惆怅,道“芙蓉仙子性子活波讨喜,与灵力高强,却又生性淡漠的秋菊仙子,刚好极为互补。
    遂极为投缘要好,待芙蓉仙子步入轮回后,秋菊仙子的性子便更冷了,不禁借酒消愁,这一醉便是千余年,这才给了那芭蕉精,偷偷吸取童男童女精魄,冲破封印逃走的机会。”
    程溁在变回人身的那一刻,某些记忆早被花清除了,自是不知花的身份。
    瞧着花信誓旦旦的模样,莫名其妙的摇摇头,道“说的就跟真事儿似的,为什么花大夫不行,女华却有办法?”
    花本就是话不多的人,但有谢迁在,也不敢表现出对人家大宝贝的不耐烦,遂解释“女华性冷,遂好静,便博览群书,对于圣人鲁班所著的《鲁班书》颇有心得……”
    顿时程溁眸子一亮,道“传说《鲁班书》上册是道术,下册是解法和医疗法术,在开始修习时要从,鳏、寡、孤、独、残中在任选一样,因此又称《缺一门》。”
    一旁端茶进来的卫凌,不禁想起传闻,道“在民间有这样一个传言,那就是《鲁班书》不能全部看完,看全了就会失明。”
    卫冶紧随其后,提着新鲜瓜果进来,诧异道“为什么?”
    被封了痛感的程溁,顿时忘了刚刚的痛楚,双眸炯炯有神,滔滔不绝道“传说当年鲁班祖师爷刚刚新婚不久,便被征召到国都干活,因为特别想念新婚妻子,祖师爷就做了一只木鸢。
    人只要骑上去念几句咒语,木鸢就能载着他飞回千里之外的家里,与妻子相聚。
    他的妻子对此特别好奇,有一次,趁祖师爷回家后,偷偷地骑上木鸢,依样画葫芦地念完那几句咒语,木鸢便飞上了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一向深居闺阁之内的祖师娘好不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时祖师娘已身怀六甲,正在空中飞翔时,突然分娩,污血流出。
    然而木鸢原本是祖师爷用秘法制成的,一受到血污,法力顿时消失,而祖师娘就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连同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儿,一并摔得粉身碎骨。
    此情此景是惨不忍睹,知晓此事的鲁班祖师爷后悔不已,于是诅咒天下所有学习《鲁班书》的人,也要同他这般。学了会断子绝孙,或克父母,或刑克族中兄弟姐妹。
    是以待到了后世,这《鲁班书》便成了泄露天机的邪书……”
    谢迁瞅着生龙活虎的程溁,嘴角微微勾起,道“小六就是博学多才,但正法用之邪亦邪,邪法用之正亦正。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伤了人,其实并不是刀的错,而是持刀的人,存有伤人之心。”
    说着从柜子里,取出程溁的素锦大氅,继续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
    这时天色已大暗,去花神湖的路特别黑,附近没有一丝烛光,茂密的树枝将星空遮得严严实实,更是不漏一丝月光。
    程溁听了花的话,为了表达诚意,徒步走去。
    四周除了几人的脚步声,连只虫儿、鸟儿叫都没有,寂静得可怕
    心里有点寒寒的程溁,就想低头猛踩脚踏冲过去。
    就在此时,这段路上除了她与谢迁、花,竟听到后面也有踩脚踏的声音,程溁猛地回头,却又看不到什么。
    这种情况连续出现了数次,且在路过一片林间的时候,她看到那里有一群白衣人在聚会。程溁只觉得自己,遇着了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心里是越想越怕,瞬间感到有一股寒风幻成手,冷冷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跃而起,给谢迁来了个熊抱。
    谢迁将手中提着的大红灯笼,迅速交给花,一把将吓得瑟瑟发抖的程溁,稳稳揽住。
    随即顺着风向一瞧,赶紧捂住那双瞪圆的眸子,道“溁儿别看!”
    程溁忍住吓得想要打颤的小腿儿,道“迁表哥,你捂着溁儿的眸子,人家更会胡思乱想,会比看到的,更加……”
    谢迁将那遮眸的手放下,但却将程溁拥得更紧了,给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儿里,喂了一颗滋养元气的九蒸九晒黄精黑芝麻丸。
    程溁趁机依偎在谢迁怀里,心道这样抱着也好,还省了自己的力气呢!
    花瞄了一眼,谢迁那责怪的神色,无奈道“咳咳!女华爱清静,不喜别人来打扰。”
    指着那白衣幻影,继续道“那不过是女华设下的障眼法,糊弄那些俗人的。”
    有了谢迁给撑腰的程溁,开始适当的欺负起花,翻了个白眼,道“哼,说得自己跟得道高人似的,咱们本来就是凡人……烦人,好不好!”
    花瞅了一眼谢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的“咳咳,前面便是了,郡主您请吧!”
    程溁磨蹭的从谢迁身下爬下来,不情愿道“人道以我爱唏嘘,无人知我是牙疼。”
    花并未搭理爱唏嘘的程溁,趁着谢迁分神,悄然从发间拽了一根青丝。
    唇间微动,将这根青丝迅速幻化成一朵白芍药,刹那间,此白芍药便如孔明灯似的没入湖心深处。
    不久后,瑟瑟几响,树木杂草分开,露出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
    四处芳菲溢出,石子路两侧,乃至眼前所见皆是菊花,为黄,为白、为蓝……
    待几人步入花海深处,程溁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是吓得,而是冷的。
    忍着朔风时不时的,抽打在身上的寒意,继续往前走。
    待到了鹅卵石路的尽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旖旎之景。
    一股雾气腾腾的温泉,从青色小山脚下的水车上,涓涓流入碧色莲池,一株株水芙蓉稀疏的睡在池上,不远处,还有一颗硕大的芙蓉树。
    再往里一瞅,月亮门似的雕花大木窗,精致而内敛。秋色帐幔下坠着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无息轻摇。
    一身着秋色千水裙随风翩翩,一双纤手皓肤如玉,左手扶花,右手纤指执银剪,正修剪着凌乱的素菊,几枝剪下的残花,躺在如水的云罗绸上。
    那倩影稍稍侧过身,对着走来的几人微微点头,一绺乌黑的青丝,如飞瀑般飘洒下来,美目流眄,眉如墨画,秀挺的琼鼻,如冰玉般晶莹的雪肌,神若秋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浓浓书卷的清气。
    程溁也不认生,微微蹙着眉,朝着花树,蹬着小腿儿,绕了过去,仔细瞧了又瞧后,惊呼道“静?”
    花担心女华的脾气,会怪罪程溁的无礼,即刻挡在程溁前面,告诫道“郡主不可无礼!”
    女华微微一伸手,便挥出一道隐形的气流,将花狠狠挥开。
    谢迁上前一步,同时将内力倾泻于双手,这才将连退数步的花扶住,花对谢迁微微点头,以表谢意。
    女华没去搭理那两个男人,凝神瞧着程溁,微微点头,道“像,像极了,汝便是荣氏血脉?”
    程溁觉得这个高冷,却又容色绝丽的女子,像极了上辈子的闺蜜,就是在上大学时,住在同一宿舍多年,又一起勤工俭学,憧憬未来的闺蜜。
    是以并未被女华浑然天成的寒意吓到,反而觉得亲切,肿胀的脸,也不妨碍她的笑容。
    咧着小嘴笑道“我娘亲姓荣,所以我也是荣家血脉。”
    女华凝神瞧着程溁的元神,却非常的模糊,根本看不出来其来历。
    也难怪女华瞧不出程溁的元神,先穿越,又死了几回,沾染了佛性,又从狐变回人,沾染了灵狐之气,如今又有花的灵力,程溁的气息更是杂乱。
    女华虽看不出程溁的来历,但也觉得程溁有种特别的熟悉之感,道“汝认得本……吾?”
    程溁觉得这是讨好的机会,眸子滴溜溜一转,道“《太平御览》卷九九六引《吴氏本草经》记载菊华一名女华,一名女室。
    唐·张贲《和鲁望白菊》诗雪彩冰姿号女华,寄声多是地仙家。
    溁儿说清高是女华,生长出荣家。欲泛无名酒,长餐当紫霞。是以我早与女华姐姐神交已久。”
    女华一听这话,觉得程溁更像芙蓉仙子,那个嘴甜讨喜的性子,不禁心头一喜。
    暗道难道十二因缘法之中,还能让她女华再见故友一面!
    但脸上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丝毫喜怒,道“瞧着汝脸,这个肿胀的样子,看得吾也不喜。”
    话落,伸出宽大衣袖下皓肤如玉的手,指着不远处的高树,继续道“瞧见那株芙蓉树了吗?吃了那树上的芙蓉花,汝的咒便解了。但必须汝自己去摘,不可借他人之手。”
    程溁昂着小脑袋,无奈地望着那株参天大的芙蓉树,只觉得高不可攀,本能的回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谢迁,心道她要是会轻功,那该多好呐!
    女华顺着程溁的目光,凝神一瞧,立时,便发现谢迁便是文曲星君的转世。
    对于上古花仙女华来说,自是阅尽世间沧桑,一眼便瞅出谢迁对程溁的爱慕之心。
    刹那间,便应验了心中所想,程溁便是她那苦命的挚友。
    霎时,女华便被涌来的美好回忆袭卷着,更是舍不得再为难程溁了,微微挥了挥衣袖,瞬间产生了一股暖风,吹在那株芙蓉树上。
    立时,芳草落英纷纷飘下,芙蓉花如霏雪般,乘着暖风婉转而下,如漫天飞雪般落下的粉黛色芙蓉花,刚好落在程溁那仰着头张着的小嘴儿里。
    还尚未醒过味儿来的程溁,只觉喉咙中淡淡一瑟,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融化在口中。
    转眼间,本是被封了痛感的喉咙,也恢复了知觉,肿胀的脸也消了下去。
    程溁伸着小手欣喜得摸了又摸,确认自己的咒解了,顿时心花怒放。
    心道这清冷绝俗的女华姐姐也不高冷啊,方才还吓唬自己,让她去爬树,就她这小短腿,弄不好就是摔死的节奏,人家对于自己的小命儿,可是珍惜的很呢!
    随即,小跑着上前,对着女华憨憨一笑,声音甜甜糯糯,道“多谢女华姐姐!”
    女华忽然想起曾经的芙蓉仙子,便是众神中,最爱躲懒、最小气、最贪睡的仙子,不然堂堂上古仙子,怎会被几只妖精联手灭了,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改善。
    心思百转之后,遂问道“仅有口头答谢吗?花看诊不是还收诊费呢?”
    程溁那双水汪汪的杏眸一眨一眨,惊讶道“啊?”
    心道这漂亮姐姐,竟然这么俗,提什么钱,提钱多伤感情。
    眸子滴溜溜一转,笑道“女华姐姐院中满是素菊,可见是多喜爱花中四君子的菊花,是以姐姐也定是清寒傲雪的品格。溁儿若是用铜臭味的俗物报答女华姐姐,那才是辱没了女华姐姐的品格。”
    笑得露出小虎牙,继续道“快乐才是无价的,为博姐姐倾城一笑,溁儿给姐姐献首歌儿吧?”
    女华瞅着程溁那既熟悉,又狡黠的小表情,扶额一笑。
    她女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投胎转世了,竟还是这么小气的性子。
    也不知人家芙蓉仙子,是如何掌管着天下花卉开败的,难不成是凭着那响彻天界的姝容,或是那暖暖的微笑?
    但耳中听着那甜甜的声音,心里却是舒坦极了,莞尔一笑,道“只唱曲儿可不行,女华姐姐治病,可没花那般便宜呦!”
    随即,抬起握着团扇的纤纤玉手,指着一旁正瞅着程溁,宠溺着笑的谢迁,道“除非你俩一起唱。”
    心道这数万年间,她女华都未曾瞧过,比她还冷的文曲星君献艺,这次她定要大饱一下眼福,毕竟文曲雅性才是文曲星君该做的事儿。
    花瞧着女华的反应,也验证了心中所想。
    暗道其它花仙,盛开时哪个不是花团锦簇,开得水灵灵,一瓣瓣的。唯独这芙蓉花开的花萼呈管状,花丝长仅半寸余。
    树冠开展,小枝上还有棱角,托叶线状披针形。小叶、小花的,既贪阳,又早落。
    这芙蓉树还不耐阴、寒、涝,着实娇气得紧,这芙蓉花也真真是,像极了那芙蓉仙子,爱躲懒的性子。
    也不知民间为何,会将芙蓉树称为合欢花,还用来寓意永远恩爱、两两相对、夫妻好合等事儿,明明他芍药花更大更美嘛!
    程溁不知他人心中所想,一听不用花银子,心里顿时踏实了。
    笑得将眸子眯了起来,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儿,甜甜道“那溁儿便献丑了。”
    说着给谢迁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咱们唱一念花开。”
    谢迁对程溁是无限宠溺的,只要程溁高兴,别说唱曲了,就是练兵布阵,十八般武艺操练起来,他也心甘情愿。
    随即,花从腰间,取出随身的白玉笛,轻轻放在口边,两唇微起,旋律翩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