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笑春风
伴着悠扬的笛声,程溁甩了甩衣袖,清唱道“惊鸿初见云鬓犹未绾,
素纱半遮芙蓉面。
飞花如梦伊人舞翩跹,
灯火阑珊你一笑嫣然。”
谢迁宠溺的瞧着程溁,心中泛起柔柔的涟漪,唱道“秦宫汉阙繁华似云烟,
明月空照哦金樽浅。
独自凭栏妩媚了千年,
风情万种更与何人言,咳……”
程溁含情脉脉的瞅着谢迁,羞涩的唱道“心弦悠悠谁拨乱,一念花开共婵娟……”
女华瞧着那依稀可见芙蓉仙子面庞的程溁,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上古的那一日,性情高冷的自己,没有任何仙子愿意与之交好,导致自己渡劫差点殒命。
唯独仙缘奇佳的芙蓉仙子,愿意为自己护法,这也给她女华在日后修仙中,加倍努力的同时,增添了一缕缕的人情味儿。
一曲唱罢,程溁瞧着女华渐暖的脸色,俯身行礼,关心道“女华姐姐,为何住在如此苍凉满目苍夷的女神湖中,按理说女华姐姐也是博览群书的,应知此处风水多不好啊?”
女华绘心一笑,道“呵呵,本……我是女华,何惧什么风水?”
花担心程溁失言,惹怒女华,那般文曲星君不又该有麻烦了吗!
是以急忙解释道“风水一词来源于魏晋时期郭璞所著的《葬书》,葬者,藏也,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程溁笑得甜甜的,道“也就是说,道德水准越高的人,福分越大。我女华姐姐是有大功德的好人,遂也就不用担心我口中的风水了,对吧?”
花望着窗外,回忆道“传说大唐风水师杨筠松,在山中遇到九天玄女,得其所授,方才精通风水,成为一代大家,所以,杨氏风水真传一脉的门人,他们供奉的祖师便是九天玄女,但世人有所不知,九天玄女手中的书册,可是秋菊仙子送的呢!”
程溁懵懂的瞧着,今日特别话多的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秋菊仙子真厉害!”
一旁的女华沉浸在回忆中,想起芙蓉曾也说过同样的话,但待她收拾好一应物品后,芙蓉却转世投胎不知所踪了。
不禁心中染上伤感,起身道“好了,小溁儿也是关心姐姐,罢了,罢了,今日我女华,便改改这花神湖的风水。”
话锋一转,瞧着程溁期盼的目光,继续道“不过,若是收整好后,小溁儿可要留下陪姐姐小住几日,接受仙曲韵律的滋养。”
话落,女华不待谢迁拒绝,立时念起法诀,灵气凝聚于手中,像雾气一般朦胧,随即手腕一翻,化指为兰,双手缓缓推开,那秋色的光芒便扩散在整个花神湖。
瞧着众人被自己的灵气吹得衣诀翩翩,女华嘴角微微勾起,千年前芙蓉也是这么瞅着自己施法的呢!
与此同时,光华射下后,将整个女神湖罩住。
渺渺茫茫出碧霄,园内吹花带叶飘,乾坤昏荡荡。但见湖畔上的芭蕉树被连根拔起,一齐遁入湖水之中。
日月暗沉沉,淅淅潇潇卷起低空的浮云,秋色的灵气遮天蔽日。转瞬间,湖畔上的芭蕉树,便通通换成了秋菊。
各色秋菊怒放开来,眸之所见,鼻之所嗅,均是秋菊,远远望去仿佛是花的海洋,红的像火,黄的像金,白的像雪,粉的像霞,争相开放,美如仙境。
满目苍夷的女神湖,一瞬间便是满满的生机盎然,不见一丝枯黄苍痍。
那些往日的记忆,在时光的荡涤下,增添了别样韵味。
谢迁前几日为了给程溁求医,不得不宣布了,自己便是“谢六步”本人,但名医没几个,倒是姑娘们一个个来暗送秋波。
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谢六步,其大名可是在整个大明,成为神话一般的人物,毕竟没有几个文人,有胆子敢带领五百亲卫队,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大战一万二千余穷凶极恶的倭寇。
关键在于,众人本以为必败的战局,却奇迹般大胜了,我方竟无一人伤亡,敌方倭寇却是片甲不留,死的死,伤的伤,俘的俘……
本就才学出众、谈吐优雅,举止有礼的谢迁,又有谢六步的才名在外,因此无论是美艳花魁,还是自命清高的闺阁女子,皆如过江之鲫,羞涩的眉目传情、丢手绢、抛绣花包,各种花样来表白爱慕之意。
甚至有几个胆大妄为女子,竟是夜半三更的爬窗扒门。
虽程溁去花神湖小住,但提前下令,命卫凌等人,皆是日夜“保护”谢迁安危。
贡院路,锦鲤楼。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
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摞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
一旁的书案上,燃烧着几只火烛。
谢迁坐在一旁,手持狼毫行笔迅捷,提笔有力,发力沉重。行云流水间,落笔如云烟。
不过片刻,那一张张宣纸上,便出现规整的台阁体字迹,一篇篇八股文应运而生。端的是“公子颜如玉,执笔绘丹青,皎胜云间月。”
此时,月上中天,那乘双亲赴省城探亲,陪着表兄程廷珙乡试,扮做书童的女子,换上赤金裙,描上青螺眉黛,画上花钿,转身一变成了妙龄闺秀。
但闻暗香流动,从谢迁房间开着的窗内,忽然跃进一豆蔻女子,此女貌美如花,穿得如水蜜桃般诱人。
对于这般爬窗女子的深夜拜访,谢迁这几日是不得不习以为常,乍看之下,竟觉此女有几分眼熟儿。
白日忙于追查妖道枇釨的下落,夜里勤学不懈读书,稍微喘口气儿的功夫还要思念程溁,一刻不得闲的谢迁,竟是一时未想起在哪儿见过此女。
想了一会儿,瞧了又瞧才认出,这是林淑清的外孙女。
碍于凌婳蝶与程溁的那点儿亲戚关系,谢迁压下想将人踹出去的冲动,以礼相待着。
忆起此女来历后,谢迁的眸光落在手中史册上,淡淡道“凌姑娘,夜半三更,孤单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
话落,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继续道“卫凌,送客!”
但屋外哪里还有卫凌等人的身影。
不待谢迁再次说话,凌婳蝶痴迷的瞅着,那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气质的谢迁。
娇羞一笑,在屋子里扫视一番后,朝着屋中饮了一半的杯子走去。
谢迁见此女竟无视自己对其的拒绝,还要给他端茶倒水,暗道那是他家程溁的专用杯,是一般人能碰的嘛!
陡然,脸色一沉,伸手一拦,严正诃斥道“凌姑娘,您云英未嫁,理应当洁身自爱,举止庄重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好不容易得了亲近自己爱慕之人的机会,凌婳蝶哪里会收手,拿起手中的帕子半遮着脸,娇羞道“多谢迁哥哥为婳蝶着想,我也知晓这般着实不堪,但婳蝶是真心想要……照顾迁哥哥的。”
谢迁没给凌婳蝶一个多余的眼神,冷冷道“如今您深夜私自来会在下,岂不是让人觉得,您父母家教不严?”
心道若是凌婳蝶的名声坏了,定会连累整个程家姑娘的名声,乃至程溁的闺誉,毕竟在外人看来,是有姑表亲的血缘在。
听了这话,凌婳蝶又羞又急,抿唇道“婳蝶也自知聘者为妻,奔着为妾。但只要能有机会可以默默注视着迁哥哥,且不说为妾,哪怕是仅做个贴身丫鬟,婳蝶此生便无憾了……”
说着凌婳蝶便眉目含情,咬着唇,上前几步。
谢迁连连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略染薄怒,道“你乃世家贵女,非小户女子,则更应自尊、自律、尊闺训,竟敢如此不知羞耻!”
发觉自己声音略大,担心引来不相干的人,立时,压低了音量,继续道“未免犯下遗恨终生的错事,你还是速速离去的罢!”
心道若是被他家程溁得知,自己竟在夜半三更被人登堂入室,定会误会于他的。且不说冤枉了守身如玉的他,若是害得程溁生气,不理自己了,他又该有多委屈!
凌婳蝶紧紧蹙着眉,想起《礼记》中记载,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良贱不婚的事儿。
是啊!在大明私相授受的女子,是没有资格为妻的,双方家族皆只认为,这种轻浮女子只能为妾而已。
但凌婳蝶注视着那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一身正气的谢迁。是那般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眸子是那般清冽、深邃。颀长的双臂、横阔的胸膛,是那样健硕有力,无一处不散发着万夫难敌之英气。
已然沦陷进去凌婳蝶,还是在心中,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随后,抬起手解开身上长裙的衣扣。
楚楚可怜的含泪,道“婳蝶绝不是轻浮的女子,但……婳蝶实在是心悦迁哥哥这般君子。这些闺仪、闺训,我凌婳蝶通通都不在乎,这辈子婳蝶只想做你谢迁的女人!”
谢迁急忙背过身,想着先将人糊弄离开,遂劝道“凌姑娘,男人内心尊重、敬爱的是端庄贤淑的女子,而不是轻佻、率性而为的人。你且快回去,今日我就当没有见过你,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心道这凌婳蝶可真是林淑清与浊山龙结晶的孽种,程克慧亲生的独女,果真是匪性难驯,不仅深夜爬窗进来,这会儿又这般模样。
凌婳蝶听了这话,以为谢迁对她已然动心,是以心头不禁一喜,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衣裳一把丢在地上,露出大红色的肚兜,欲要从背后揽住谢迁。
与此同时,凌婳蝶眼泪如泉涌出,哽咽道“迁哥哥,婳蝶知晓迁哥哥爱慕溁仙郡主,婳蝶也不敢妄想娥皇女英的典故,此生只求在迁哥哥心中,留下小小的涟漪,今生便无憾了。”
陡然间,谢迁怒气上涌,暗道什么阿猫、阿狗,竟敢与他家程溁做比。
随即,微微抬了抬脚,但不得不放下。
此时,谢迁相当想将凌婳蝶踹出去,但无奈要顾忌自己的清名,毕竟夜半三更时,一个的女子被踹出门,他就是有八张嘴解释,也会被众人的口水淹死。
是以谢迁一退再退,在凌婳蝶的步步紧逼下,退到书案前。
隐忍着怒气,道“倘若谢某也不顾礼义,与你苟且。岂不是毁了你的贞操,使你终生蒙污,而且败坏你家名誉。如此缺德之事,天理难容,谢某是万万不可为也。”
凌婳蝶哭得梨花带雨,娇声道“只求迁哥哥给我一次,今生今世婳蝶只愿做迁哥哥的女人。过了今夜,婳蝶自愿带着这份回忆,落发为尼,绝不会赖上迁哥哥,更不会给迁哥哥添任何麻烦的,呜呜!”
谢迁不愿再教诲其幡然醒悟,厌烦极了这的女子纠缠,立时,从窗子纵身一跃,运着如影随形,离开此是非之地。去了天字壹号房,程溁那空着的雕花床榻。
嗅着屋内令他安心的淡淡莲香,总结着新的驱女经验。
心道若是被溁儿得知方才之事,他都不敢想象,他家程溁会如何气他、怨他。
茅厕内,卫凌、卫凋、卫冶三人吃了小二送的晚膳,齐齐拉肚子。
待回来时,只见谢迁的房中,有一女子,一面呜咽哭泣,一面失控的怒砸屋内之物。
凌婳蝶余光瞧见进屋的三人,连忙穿上丢在地上衣裳,欲要离开。
卫凋早就见惯了,这群狂蜂浪蝶的女子,熟练的挡在凌婳蝶面前,道“等等!”
凌婳蝶怒不可遏的将火气撒在,拦路之人身上,道“放肆,狗奴才竟敢拦本姑娘?”
卫凋不怒反笑,道“巧了,我家郡主早已放了我等卖身契,除去了奴籍,早已不是什么奴才了。
不过退一万步讲,我卫凋就算是奴才,也只是我家溁仙郡主的奴才,与您……啧啧!凌大小姐是没有一文铜钱的关系!更何谈劳什子放肆不放肆?”
卫凋本就出身市井,将泼皮的功夫学了八成,又在程溁的调教下,增长了学识。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凌婳蝶眸中充满蔑视,仰头道“若本姑娘今日定要走呢!你又能如何?”
卫凋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道“呵呵,若是想明日整个杭州府的人都知道,凌大小姐不顾礼义廉耻的投怀送抱,还被拒……”
顿时,凌婳蝶气得涨红了脸,打断道“你究竟想怎样!”
卫凋伸手比了个要钱的动作,笑道“呵呵,没多大事儿,就是给咱们十万两雪花银,作为封口费,那般保证弟兄们将此事守口如瓶。”
凌婳蝶被惊得张口结舌,怒道“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卫凋想起,程溁在定金额之时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蹦一蹦,能够得到金额。
随即,将脸凑了过去,邪魅一笑,道“对啊,我们就是再抢,看你这态度多么不好,将屋里的东西都砸成什么样了,再加五万两白银,物品损失费,总共十五万两白银!”
出身将军府独女的凌婳蝶,别看长得瘦瘦小小弱不禁风,但可是自幼习武。
这会儿怒火攻心,也顾不得隐藏了,猛地出招,将袖中的牛毛毒针,从袖中甩了出去,另一只手,狠狠对着卫凋一掌劈了下去。
同时,怒道“本姑娘才不信,你个小小奴才子,还能有这个本事,令整个杭州府都知道此事,呵呵!你若是管不了自己的嘴,本姑娘便花十五万两白银,买你的狗命!”
卫凌平地跃起,足下几个借力,飞身将卫凋拉走,二人险险避开冒着青光袭来的牛毛毒针。
与此同时,卫凌右足一蹬,身子迅速回转,拔下凌婳蝶头上的金步摇。
卫凋吃惊的瞧着,被一掌劈断的雕花红木栏,与插着满满牛毛毒针的红木柱,不禁后怕的抹了一把额头上,因意外而溢出的冷汗。
随即,卫凋挺了挺胸膛,举着金步摇,道“我家郡主说了,凌姑娘若是不给银子,明日我们便去官府告你,弄得人尽皆知。
咱们本不忍心,毁姑娘家的闺誉,害其一生,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便给你这种人,花钱买个教训吧!”
卫凌忍功再是了得,也咽不下弟兄在眼下差点被杀的气,猛地想起程溁教的话术,冷冷道“在下有一首打油诗,还请凌姑娘鉴赏,若是觉得不错,明日街头乞丐便会人人传唱!”
卫凋扫了一眼脸红的卫凌,心头一暖。抢先道“生平不见凌婳蝶,要说风流也枉然。
腿毛长腋毛浓密,一根一根又一根。
满发虱子与跳骚,一窝一窝又一窝。
黑痣长在胎记上,一点一点又一点。
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
披头散发,正欲要遁走的凌婳蝶,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回首道“你够了,我给,我给!”
卫凋扶着墙,痞笑道“早点儿懂事儿多好呐,挣扎个啥劲?”
心道这种事儿,还是他卫凋在行,别人不行啊,不过今日可真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