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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命理

      阴沉沉的夜空中,一改墨蓝之色,仿若被浸过鲜血似的赤红。夜空中悬挂着一轮血月,绿槐晚蝉萧萧,薰风入弦飒飒,素菊在阴风中摇曳,坠在湖面之上。
    随即,花从厨房拿出筷子等物,又用牛眼泪和着谷腥草汁,做成了粘稠的药膏,敷在程溁与谢迁的眸子上。
    随后花唇间微动,一串梵音从口中徐徐而出,同时又将筷子立在一旁的湖水中,令程溁亲自问是哪位女校书的堕胎婴灵。
    程溁也不知婴灵是谁家堕胎的娃儿,蒙着先后说了寻羽、杉羽的名字,筷子未能立住,后来又换了一个莴嫩娘的名字,筷子这才立住了。
    程溁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思索着问道“是不是没钱花了,给您烧点纸钱,别缠着我了,成不成?”
    谢迁听罢,不禁脸色一缓,他家程溁果真淡定,开口便是傲娇的糊弄鬼呢!
    但见那筷子依旧立着不动,程溁强壮着胆子,又问道“是我放你们出来的,无论是不是刻意,也算对汝等有恩啊,为何反而要跟着我,还要害我性命,却不去找你们的娘亲报仇?”
    登时,乌云遮月,天昏地暗,竟是平地起了宽丈余的龙卷风,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大树被地龙卷风连根拔起,就连庭院也摇摇欲坠。
    湖面如烧得滚开的水,连连翻腾,一眨眼的功夫,清澈的湖水已变成赤红色。
    从水面上浮出数百只眼眶撑得很开,圆凸的血瞳无神地瞪着,嗔目切齿的婴灵,发出震耳欲聋的诡笑声,在耳边回荡,大作萧杀般的齐齐向程溁扑来。
    黑暗中仅闻见诡异笑声的程溁,看不清周围,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一阵阵冒着凉气,宛若有无数双凶眸都在盯着自己,不由惊得心怦怦直跳,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也不敢凝视湖中,低着腰逐渐蜷缩。
    谢迁运着如影随形,身法轻盈上前,立时将腿软的程溁挡在身后。
    婴灵张开的大嘴发出一股恶臭,脸皮像千年古树的皮,宛如干尸,那两只黑洞洞的血瞳,还在瞪着谢迁身后的程溁。
    但见女华灿然生光,周身散发着秋色灵光,纤纤玉手结成释迦五印,在婴灵即将冲到谢迁面前时,岸边的素菊幻化成一根根银针在灰尘大道上卷成螺旋,直直对着面露狰狞的婴灵极速而去。
    婴灵自是在女华手上过不了一招半式,齐齐被千万枚素菊针逼退回湖面之上。双腿仿若是被抽了筋的婴灵,脚下一软,瘫倒在湖面上,是上也不行,下也不能。
    素雅飘香,秋气环绕的女华,宛如不污不垢的菊般淡看浮华,被无法比拟的灵气环绕,宛如一抹天边飘动的素云,令众婴灵不可逼视。
    随即女华对着一旁的素菊花丛微微一揽,秋色光芒将整个花神湖笼罩起来,停下还在逼近婴灵命门的素菊针,眉黛微挑,递给程溁一个眸色。
    程溁即刻会意,喘了一口大气,从谢迁身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底气十足的叉着腰,冷笑道“尔等若是不想飞灰湮灭,便速速将本郡主的问话答来!”
    被逼退的婴灵,这才愿意回答程溁的问题,筷子在水中动了起来,划着赤红的光芒,写道夙愿为人!
    霎时,程溁脸色一沉,摸着腕间的莲花佛珠,暗道原来如此,这些婴灵定是想害了自己后,便占了自己的肉身再世为人。
    不禁将心中那泛滥的同情心收起来,瞧向站在自己背后的女华,当下胆子就肥了起来。
    昂着头,狐假虎威道“本郡主是没什么本事,但我家姐姐的实力,汝等也瞧见了,趁着本郡主这会儿还能有商有量,赶紧的,麻利点儿!”
    筷子瞬间又动了起来,在赤色水中的波纹再次凝聚,写道报仇!
    程溁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摆手道“不可能,本郡主是不会助汝等婴灵杀人害命的!最多帮汝等念念经文,至于来世沦落在六道中的哪道,就看汝等的造化了!”
    瞅着婴灵们的不情愿,程溁眸子滴溜溜一转,继续道“大不了,本郡主再麻烦点,将你们的尸骨找到,好好安葬了!”
    婴灵们虽不愿被敷衍过去,但也不愿将毕生修为被女华毁于一旦,无奈的应允下。
    女华唇间微动,纤指结成法印,将素菊针收回到花丛中,秋色的光芒也随之敛起。
    陡然间,立住的筷子倒了,数百婴灵齐齐奔着婉君入云阁的方向而去,湖面也变回原本的清澈,旋转而上的阵阵阴风也停了。
    女华踏着菊花丛,漫步上前,笑着打趣道“呵呵!郡主您小算盘打得可真好呢?”
    程溁担心这群不甘愿的婴灵去而复返,再来缠着自己。
    打着小报告,抱怨道“女华姐姐,溁儿真担心这群婴灵言不由衷,说一套做一套,万一那样子可咋办呢?人家本想着糊弄一下鬼的……哎!一想起来婴灵要杀我的事,溁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姐姐说我咋就这么招鬼怪惦记呢?”
    女华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转身,望着天边的一卷残云,淡淡道“溁儿的八字绝不是壬午年七月十九日的。”
    程溁摇摇头,皱着额头道“人家的确就是天顺六年七月十九日生的呢,我娘亲说了,临产那几日,可担心溁儿赶在七月十五鬼节出生咧,长辈们说鬼节生的娃儿都不吉利,要被丢掉的呢!”
    女华的眸子闪过一道暗芒,但面色不显,笑道“好,好,好,溁儿乖,溁儿最有福气了!”
    女华袖中的纤手,微微一动,掐指一算,暗道壬午年七月十九日申时出生的女娃儿,绝不会在山野长大,且还受长辈打压。就算是生而卑贱之人,幼时也定会受其家族培养庇佑,又哪里会像八字偏弱的程溁,如此“散养”。
    过了一会儿,程溁气消了,反思一下自己,想着那婴灵也着实可怜,笑问道“女华姐姐,要如何才能超度那婴灵呢?”
    女华淡淡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堕胎者需立志不移,持久不懈心诚的抄录百部地藏经,作为功德回向给婴灵。
    其后念千遍地藏经,再念普门品,请经旛挂在有风的高处即可,待业障消了,自然可超度那婴灵,再得子女。”
    程溁想着那不找生母报仇,反而追着自己的婴灵,问道“为何那莴嫩娘如今还如此风光呢?”
    女华无奈一笑,道“时候未到罢了,莴嫩娘不过在大运上,这会儿已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旁的谢迁,抬手捋了捋程溁额角的碎发,柔声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善良也是要有智慧,有原则的,否则善良不仅帮不到别人,反而会害了他人,且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他人。”
    暗道他谢迁这辈子最担心的莫过于程溁的善良,还有泛滥的同情心,几日前牙疼那次不就是掉入圈套里的例子。
    女华抬手捏了捏程溁那懵懂的小脸,道“不错!物虽天成,但必将历经磨难;人非厚重,奈何多少坎坷。”
    程溁不禁多愁善感,感慨道“权贵子弟见过多少美貌佳人。光靠一张脸,就能令其用大红花轿抬进门吗?
    那些嫁得好的女校书,日子也未必会越过越舒心,嫁得不好的,直接便会苦不堪言,后悔终身。
    这些烟花女子因身份只能作为妾室,仅有赎身的银子,连彩礼都没有,也会因下九流的出身,日后在父家毫无地位。
    遭正室嫉妒其美貌抢了宠爱,被长辈嫌弃,觉得自己儿子因这红颜祸水,忘了功课,疏忽了立业。
    待到色衰而爱迟,便会生邪念,夫妻同床异梦。这女校书就像是那种不要钱的东西,怎么糟蹋都不心疼。
    哎!其实自己攒够银子赎身,再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好人嫁了多好呢,非要这么现实做什么?”
    谢迁听了程溁的比喻,面带着笑意柔情,心中担心顿时大大减少了,还能想着用节俭的本性来做比娶妻纳妾,这世上也没谁了。
    花微微点头,淡淡道“人一旦过上了好日子,便再也过不了苦日子了!”
    女华淡淡瞧着肩头三花聚顶的谢迁,道“小溁儿你要万分小心,人受到惊吓心气便会虚弱,阳气也会跟着波动,易招邪祟,遇事多学学谢迁,看看人家是如何处理的。”
    程溁努努嘴,道“人家那是本能反应,这世上谁见鬼不怕啊,关键还是那种长得丑的厉鬼。”
    一旁的花双手抱臂,道“郡主,别人虽有怕,但没您这种易招邪的体质,您了还是辛苦,辛苦,改改吧!”
    程溁一脸愁容,道“好吧,溁儿尽量改改吧!但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一切善心改之,溁儿还是多做点善事来得快些呢!”
    谢迁上前一步,挡在花前,道“溁儿说的是,未生恶令不生,已生善令住。”在他谢迁心里程溁就是最好的,改了便不是原来的自家溁儿了。
    女华意念一动,抬起玉手放在程溁头顶,加大了阳火的势头,道“若是改不了,便也罢了,大不了多接触那些有大运之人,这般小溁儿也会多些好运道呢!”
    暗道火里生莲之象,似险非险,她女华这挚友今生又是个命运多舛,怪杰之人呐!
    程溁忽然想到横死的程月仙,问道“对了女华姐姐,我听说程家的几个姑娘都是同一日生的,为何命运却如此不同,我们当时可都是在程府前后脚出生的呢,连接生的产婆都是一个呢!”
    女华迎风而立,淡淡道“世上绝不会有两人命运相同,但有可能会类似。
    父母、配偶、子女的八字,姓名的配合,以及其高矮胖瘦、婚期、饰物、读书涵养、勤奋程度、户籍地、祖坟、家居风水。
    乃至前世因果、今生的行善积德、作恶受报……皆会影响到其人一生命运。”
    程溁垂头叹气,道“哎,好复杂的样子呢,先说眼前吧,如何令那婴灵不再缠着溁儿呢?”
    花指着湖面,道“刚刚你女华姐姐已经警告过婴灵了,它们断然不敢再纠缠郡主了,剩下的事儿自是也不难,郡主用了这花神湖的水沐浴后,跨个火盆便可。”
    程溁不愿听从花的安排,侧过脸,神秘兮兮笑问道“女华姐姐这花神湖的水,不是常年淹死人吗?这样沐浴会不会……”
    花上前一步挡住程溁的视线,道“郡主如今不是计较此事儿的时候,还记得传说花神湖是文曲星君封印芭蕉精之处吧,这花神湖也不是本来就存在的。
    乃文曲星君的心头血所化,专门是去除晦气,镇压邪祟的圣水湖畔,比什么无根水都要好得多,只不过世人身上多少有些许贪欲,才会在芭蕉精的诱惑下殒命。”
    程溁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点点小脑袋,道“哦,知道哩!”
    女华微微摇头,淡笑道“小溁儿也别计较什么,花最喜的便是花中之相芍药花,文曲星君又是天上人间之相,是以这花便将文曲星君视为仰慕之人。”
    程溁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在大明文人均会将文曲星君作为偶像。
    想着小脑袋又扭了过去,瞅了瞅天生丽质,言谈举止飘逸的女华,心里美滋滋的,真正的美人何须故作姿态,搔首弄姿,只便静静站在那里,便是美到令人窒息。矜持文雅,这才是女子应有之美,这是她程溁的偶像呢!
    谢迁瞅着走神的程溁,宠溺的笑道“事不宜迟,咱们将婴灵的残体找出来,好好安葬了吧!”
    话落,谢迁背上程溁,同花一起回到婉君入云阁。
    夜空缀满了灿烂的点点繁星,冷落的街道上,没有风声,也无虫鸣,时不时有一两声犬吠,打更人寂静无声的走着。
    “咚!咚!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程溁对着谢迁使了一个贼兮兮你懂的眼神,当下便将随身携带的浓缩迷药,分给谢迁、花迷晕阁内众人。
    花瞧着身如玉树,一尘不染的谢迁,那熟练翻箱倒柜、掏衣袍的动作,不禁心头一紧,举着迷药,问道“郡主这是从哪来的?”
    程溁不以为然,笑道“呵呵,习惯了防患于未然,不带个一、两斤迷药,都不敢出门!”
    瞅着花异样的眼光,程溁拍拍胸膛,斩钉截铁的笑道“哦,呵呵!花大夫别误会,咱们这是劫富济贫,只‘拿’阁内掌事与当红女校书的财物,那些苦日子的姑娘,本郡主是贼亦有道,绝不会动其一针一线的。”
    花瞅着程溁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又瞧了瞧谢迁那与有荣焉的姿态,也不好再替谢迁叫屈,暗道堂堂文曲星君竟这般熟练的做这种勾当,真是令仙界汗颜啊!
    心中想着,但花面上没有丝毫表露,学着谢迁的动作,先迷晕房中文人骚客,找到各自污秽之处的罐子搬到外面,随后又迅速将衣裳里的银钱搜走。
    谢迁跨着大步先进了婉君入云阁掌事云霞光的屋内,将其用被子遮住,点了烛火后,才让程溁进屋。
    程溁经验丰富,当下便去了厨房,寻来几个大竹筐,让花般进去。
    随即自己兴奋的蹬着小腿儿快步进屋,环视一圈后,道“迁表哥先去房梁上瞧瞧。”
    谢迁点头,随即提了一口气,纵身一跃上了房梁,宽大的红木房梁上竟无一粒灰尘,借着微弱的烛光,发现几只镶着珠宝的红木匣,随手拿了起来,扫了一圈房梁再无其它,这才跃了下去,递给下面美滋滋的程溁。
    程溁接过后,直接装在竹筐里,等回去再瞧,笑眯眯的使唤谢迁再翻柜子,提醒道“要特别注意敲敲有没有夹层哟!”
    说着,程溁爬到床下,又翻出几个上着铜锁的红木箱子,让谢迁通通搬了出去。
    随后程溁用快夸我的小表情,瞅着谢迁,笑道“云霞光不愧是杭州府第一掌事,实在是太富有了,这么多珠宝玉器,仅靠咱们是搬不走的,迁表哥有没有办法,让后院的马儿不出声,悄悄的给咱把东西拉走?”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宠溺道“溁儿放心。”
    程溁笑得杏眸眯成了月牙,道“那迁表哥先去后院与马儿拉拉关系,溁儿去将莴嫩娘的闺房也扫荡一遍!”
    谢迁最喜爱程溁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面带笑意柔情,道“好,依溁儿的。”
    程溁对莴嫩娘房中的摆设还算熟悉,待打开装得满满的雕花大衣柜,竟是一匹匹各色的绫罗绸缎,又寻了几个竹筐装满。
    后从大衣柜底层翻出几匹压箱底的细棉布,把布扯成包皮,快速将书柜上的《乾坤万年歌》、《推背图》、《马前课》等书籍、名画、古董,通通码放在包裹里。
    最后从梳妆台的夹层里翻出一些银票,连着金银首饰,也顾不上看了,一起打包。
    哼哼!估计是私库,这些大部分都是那群纨绔子弟送的,一股脑的全进了大竹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