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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暖阳和熙,宫门外的禁军站姿挺拔,朱墙绿瓦,朝场之大,可纳万人。
    姜卿儿思绪杂乱无章,这般恍惚地跟着李墨入了寝宫正殿,里头宽敞,帷幔精致,单几上摆放着盆栽。
    她坐在美人榻上,正因李墨此行去扬州,是私服前去,朝中上下以为皇帝正染了风寒歇息着,所以回来的阵仗也不大。
    宫女端来清水,李墨正立在一旁净着手掌的汗,众奴才个个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更不敢看向他带回来的这位女子。
    这里也让姜卿儿觉得陌生且不太自在,只好看向李墨的侧脸,棱角分明,三日来的路途奔波,下巴有些胡茬,看起来会有些粗粗的。
    “那个……”她忽然问道:“我为何在这里?”
    李墨接过干帕擦手,看向姜卿儿的面容,眉目精致,认真地看着他,那发髻上的流苏簪微微晃动,碧色罗裙尚为凌乱。
    他温和道:“那你想住哪里?朕还没赐你府邸呢。”
    姜卿儿蹙眉道:“我可以不用入宫。”
    李墨淡笑说道:“朕杀过的人万千,但不曾害过你,你不必怕什么。”
    “我……”姜卿儿不知如何反驳,她也不是怕什么,撇过身子。
    李墨面无情绪,令伺候着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待正殿里安静下来后好,
    他轻揽衣摆坐下来,看着姜卿儿的面容,“可是不太适应?”
    姜卿儿微启口,“我有什么不适应的。”
    李墨目光不移,看得姜卿儿心里毛毛的,停顿片刻,他说:“你别急,朕明日拟好封赏的圣旨,过几日去了燕家祠堂回来后,便命福如富宣读。”
    姜卿儿侧目瞧他,“这可是你说的呐。”
    李墨颌着首,“朕说的。”
    姜卿儿攥了下裙摆,试探问道:“那立后的圣旨……”
    李墨的手搭在镂雕的榻框上,修长的指尖僵了下,面不改色地道:“你希望那张圣旨作废?”
    “昂。”姜卿儿哽了下喉,她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
    李墨收回目光,眸色微黯,淡淡道:“路途辛劳,换去一身风尘,歇息之后再提此事。”
    姜卿儿抿着唇,还没想好怎么接过话,李墨起身衣风掠过她,人已离开正殿,她思绪微乱。
    他走之后,来人是福公公,引着她去沐浴更衣,身旁还有几个宫女跟着。
    寝宫的浴殿很大,帷幔轻纱,四座七扇屏风将正中的浴池围着,池边放着矮几,上面摆放着浴花,一些不知名的香贵膏。
    宫女将干净的衣裳备好,姜卿儿便让她们退下下了,当年在怡红院时,周三娘也是命人如此伺候她,她也始终没有习惯。
    周三娘在那五年里教了她太多东西,从宫廷礼节到四书五经,如今看来并不是无理由的。
    作者:想开车,往锁文边缘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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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墨尽非空(8)
    途中奔波,姜卿儿胃口不好,没好好吃些东西,沐浴之后,太监们摆上了晚膳,照顾到劳累,这是些清淡的菜式。
    梨花木椅上铺着软垫,坐着不累,姜卿儿怔然瞧着桌上的饭菜,站在她身旁的是个容貌雅丽的女人,一身女官的服饰正合身,不过形态一如往昔那般带着一股慵懒气。
    姜卿儿望着周三娘,迟迟说不出话来,她曾以为再次见到三娘,会被她指着鼻子骂一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样子的。
    待宫女把桌上的菜式都摆放好后,周三娘回过眸瞧了她一眼,巧笑道:“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姜卿儿垂眸看着面前的明黄碗,里面盛着香软的米饭,她只是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状况,“没…没有。”
    “陛下尚有事务。”周三娘将朱筷放在碗旁,笑着道:“这会儿陪不了姑娘用晚膳了,你先用着。”
    听福公公传了皇帝话来,说是姜卿儿尚有些不适应,所以换了她在跟前伺候着。
    姜卿儿蹙了下眉头,说:“我又不需要他陪着。”
    她拿起筷子吃起来,也确实是饿了,见着好菜好饭便有些馋,但周三娘候身旁让她不太自在,别的宫女,她还不觉得。
    姜卿儿轻轻道:“三娘,你的猫呢。”
    周三娘愁了眉,“老猫儿了,着病便死了。”
    “啊。”姜卿儿瘪了下嘴,“那么肥,怎么死了呢。”
    周三娘叹了一声,“人都有老去一天,何况猫儿呢。”
    姜卿儿轻声道:“有些难受。”
    “所以这人生在世,从心所欲最为好。”周三娘回应道。
    姜卿儿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动,以前姑姑也说过类似的话,姑姑的一生全是身不由己。
    晚膳用过之后,有宫女收拾了桌面,周三娘领着姜卿儿去到卧殿,有内外两室,外屋是休息赏玩之地,仅隔了一道桃色帷幔,便是内屋,床榻宽敞柔软,幔帐揽在两侧。
    虽然卧殿宽敞明亮,但还是看得出来,这不是主卧,周三娘说是这间便留着给姜卿儿暂时住着了,若是还差些什么要置办的,跟宫女们说就是。
    姜卿儿也有些困倦,待三娘和宫女们退下之后,天未黑,她便睡下了,实在是有些累。
    ……
    姜卿儿住进宫里的事,才过了两日,便落到一些朝中权臣耳中,只是皇帝没有动静,众人也不敢此事传出去,不过私底下皆盯得紧紧的。
    且不说长公主一党等着,萧丞相也托宫里头的人问着消息,还有那宣平侯一派老臣。
    早朝时李墨装得风寒刚愈的模样,坐得有些不耐,这群居心各异的权臣消息传得快,个个话里绕话,如今卿儿身份尴尬,还尽早安置下来。
    下朝之后,就连平西王都在皇帝耳边旁敲侧击的,回到长元殿,他负手来回踱步,终是挥笔写下圣旨。
    姜卿儿正在寝宫里吃着周三娘做的冰糖椰子盅,那福公公端着圣旨便来了,忙放下碗,跪下接旨,她正纳闷着,不是说过几日再宣旨吗?
    只听福公公念起圣旨,姜卿儿仔细听着,以上所写如李墨所说那般赐了良田,布匹珠宝,万两白银,封为安若县主,住于宛瑟宫,之后钦了此。
    福公公笑呵呵地将圣旨交到姜卿儿手上,道了声县主,这次可不会再被抗旨了吧。
    宫女们搀着姜卿儿起了身,她忙道:“这就没了?”
    福公公点头,“没了。”
    姜卿儿展开圣旨,上面的字体写得龙飞凤舞的,是李墨的笔迹没错,可少了那个,不是说好要赐她府邸吗,为何住在宛瑟宫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姜卿儿捏着圣旨便去往皇帝常办公的长元殿,步伐跺得颇为重。
    赶到时,那身着玄明华袍的男人正靠坐在龙案旁的椅子,单手扶着额角,面容冷隽,行径高贵优雅。
    似乎早有预料姜卿儿会来,李墨抬抬眼皮,瞧了眼站在殿内的她,眉目间染着薄怒,他修长的手指抚了下鼻尖,素来心虚之时的小动作。
    姜卿儿福身行礼,然后便道:“陛下不是说赐有府邸吗。”
    李墨没有看她,翻动着案上奏折,轻描淡写道:“府邸地界大,你一个人住过于空荡,宛瑟宫正好也合适你。”
    姜卿儿上前两步,“可哪有县主住在宫里的,只怕是要落人话柄。”
    李墨道:“朕的旨意他人敢说什么。”
    姜卿儿瘪嘴,说了气话:“你说话不算话。”
    李墨抬眸看过来,她面颊粉嫩,娇丽可人,却皱着眉头,眼里全是不满。
    顿了一下,他道:“皇城周身近处没有空落的府邸,在城北市有着,不过太偏远,听闻有些邪门。”
    姜卿儿听言顿住,她自来怕神神鬼鬼的事,打量着李墨的神色,忽见他唇角微扬一下,她道:“你分明是不想给我,让我和你一同住宫里。”
    李墨微微垂眸,专于奏折,大方地承认了,“所言极是。”
    姜卿儿将那圣旨捏得紧紧的,走上台阶,站在李墨身旁,把圣旨陈铺在龙案上。
    李墨微愣,看向她板着的小脸,不禁一笑,“君无戏言。”
    姜卿儿伸手去揪住李墨的衣袖,眼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改。
    李墨道:“那你说说,是哪里住着不舒服了。”
    住着是还好,姜卿儿道:“我不自在。”
    李墨微抿薄唇,将她的圣旨合起来,道:“皇城如此之大,我时常觉得孤寂,你就当陪我。”
    他这半生总在孤寂,从东宫到杜若寺,沉沉浮浮,李墨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把圣旨交到姜卿儿手里,“你说你是不是天底下最猖狂的人,又是改圣旨又是撤圣旨的,若是别人敢提一句,就砍掉脑袋了。”
    姜卿儿瞧一眼李墨,没见他对自己发脾气,她便有些胆大了些,开始跟他使性子了。
    李墨无奈叹了一声,俯下身用手指戳下她柔糯糯的脸,温和道:“这么宠你,你都不随我,真若要跟我不相往来,撇清关系,我哪还管你。”
    他忽然靠得很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姜卿儿抚了下被戳的脸蛋,低声道:“不管就不管,何时要你管了。”
    “我并非这个意思。”李墨轻挽她耳边乱发,轻轻道:“我只偏爱你,可有明了?”
    姜卿儿抿着唇,指尖微颤一下,她没有回应。
    李墨立回身形,略微失落,只好缓缓道:“那…卿儿住几日再提,科举将近,事务繁忙,先放一下,之后你再同我计较,到时便放你走。”
    姜卿儿目光瞥向龙案上的奏折,堆得很高,展开的那本所写的正是科举乡贡一事,如今他为帝不过一年,朝中尚在动荡,较为操劳。
    姜卿儿抬首看着李墨的脸,心绪微沉,她捏紧那圣旨,不再言语,便转身退出长元殿。
    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变,而她一如既往的模样,难免有些不自在,他们之间其实也不必如此折磨。
    ……
    至今起,整个盛京的人皆知宫里头住了个安若县主,正是那位流落于扬州的燕家女儿,果然还是被皇帝接回宫了,大大方方住在这宛瑟宫中,何等殊荣。
    皇帝未曾选秀纳妃,这便是入宫的第一人,难免格外引起注意,盛京五大士族各怀心思,只怕是离立后不远了。
    晚夜星辰,微风习习,颇为凉爽,宛瑟宫卧殿的窗牗未关,身旁的宫女皆退下了。
    姜卿儿半阖着凤眸,躺在在美人榻上,刚沐浴过,尚有些慵懒,衣缕单薄,身姿窈窕,白皙的长腿半露在外,风韵十足。
    她算是看明白了,李墨是嘴里说着会放她走的话,变着法儿将她跟他绑在一条船上,这臭和尚,着实坏。
    姜卿儿纤柔的手轻托着面容,细细想来,她本是风尘女儿,随波逐流惯了,也早有些红尘漂泊的准备,这么多年来,她只跟过李墨这一个男人。
    不是像个大家闺秀般的,非要故作矜持,宁死不屈,若李墨真要砍她脑袋,那还是怕的,可她知晓李墨不会如此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