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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回京,已基本确认安亲王胜券在握,只差一纸明诏便可问鼎御极,可她仍没感到多少欢喜。
再见面,他们便不是热河行宫里亲密无间的眷侣,也做不得山间携手、田间喂鹅的寻常村夫民妇。
她将面对的,是未来的天下共主,九五之尊。
她也知这失落没有来由,且十分不合时宜,终究归结于,她毕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修炼不成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菩萨,所幸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
抵达紫禁城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那时红霞满天,晚照正好。
邵先生拿着安亲王府的腰牌领着姝菡畅通无阻地从玄武门进了宫。
她记得选秀也是走的这道门,要经过重重盘问搜身。
比起那一次,整个内城充斥着肃杀的气氛。
姝菡路上已听邵先生讲过朝中局势。
英亲王大败,乘船过海逃去了琉球,圣人自知时日无多本欲禅位于荣宪亲王,却在拟旨当晚接到了寿康宫送来的一本名曰《赚杀鱼儿》的手稿,另附了太后亲笔:鄂卓一族狼子野心;灵惠一脉血统有亏。
紧接着大理寺便查出御前投毒的周院判尚有党羽漏网,正是一名史姓吏目。搜府后得到明证,废太子多年前便和周、史二人暗中勾连,便是荣宪亲王本人,也在近期内多次乘便暗中偷窥圣人的医案……
圣人气得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绘。
久居深宫的太后和三宫主位便出面召集了朝中重臣,推了勤王有功的安亲王代天子监国,重臣协理,自是一呼百应。
天子凭着人参吊着一口气,便是再不甘心,再不满意,也回天无力。
姝菡一路上听得心惊肉跳,这一幕幕险象环生,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王爷宿在宫中?”这个时辰,该落钥了,可邵先生却带着她往三大殿的方向去。
“因未立储位不能大朝,王爷便临时在隆宗门内设了个‘军机处’,以便及时处理紧急政务,也便于去临近的养心殿请圣人明断。朝中大事积压,王爷已经好些天没合眼了,诸位大人也被留在宫中候命。”
姝菡听到这里,都要为出了这智计的人拍手叫好。不大朝就是不需听那些反对之人的阻滞之言,所谓的听圣断想来也是无稽之谈,至于设立军机处,更是神来一笔,能选进去的,必定是她家王爷心腹倚重之人,这样无形中等于把住了整个六部,乃至整个天下的脉门。
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站在后宅之外的地方直视她的夫她的天,却难免生出一股敬畏,生生将人愈推愈远。
连养伤时渴望相见的迫切心情,都似乎被这禁宫里的权谋利欲黑腐的血腥气冲淡。
到了军机处门口,正赶上十余位大人被放出来用膳。
邵先生还没有入朝封官,不好接触里头的奏折和宫印,就把姝菡交给在侯在门口的小良子,自己也还有差事要办。
姝菡心情复杂地跨进门槛,隐约见书案后头坐着那人,就头也不抬地蹲下身请安,没听见叫起,随后被大力拥紧在某个灼热怀抱。
里头伺候的小邓子见状赶忙给徒弟打了个眼色,自己也退出去关上门。
安亲王毫无顾忌,似只饿得久了的渴兽,直将姝菡抵在门板上铺天盖地吻下去。
姝菡先时默默受着,待他一只大手解她的衣领子,另一只往衣服下面皮肉探,她才忍不住出言制止。
“王爷,圣人还在养心殿养病……”
安亲王气恼地咬她嘴唇,碾吮了一会,终于再把人抱进怀里。
姝菡感到他在压抑,只回拥着他,把头也埋藏在他颈窝。
安亲王抱起她,走向后面临时休息的床榻。
不为贪欢,只是不舍得放开。
“不怪我这么晚才接你回来?”
姝菡其实是有些怪他的,但看他一身疲态,连两颊的颧骨都凸出了不少,又实在怪不出口。
无处出气,便伸手去掐他的胳膊,像个无赖的小孩。
他就低笑着把她抱得更紧。
良久不分。
姝菡抬起头,想告诉他,她的小日子有两个月没来了。
可是肩头的脑袋低沉,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
竟是睡着了。
姝菡有些心疼,这是有多累啊。
于是动手去帮他脱鞋,欲扶他躺下。
安亲王却猛地醒神。
姝菡满脸嗔怪:“王爷宽了衣再歇吧。”
安亲王揉了揉惺忪睡眼。“不能睡,刚议定了治水救灾的事儿,还有一百几十道折子没批呢。”说着扶着姝菡站起身。
“我先让人送你去寿康宫休息一晚,老祖宗她念叨的紧,我明早上去接你。”
姝菡看着他青黑眼圈,又劝不出口,只用手抚上他清瘦脸颊,“臣妾不敢耽误您的大事,但您千万也要以自己身体为重。要不然臣妾留在这里伺候您笔墨吧,保准不扰了您正事。”
“乖,随小邓子去吧,你在这里,我哪有心情看折子,怕是一晚上都批不完一本……”
第66章 【崩殂】
八月十三, 月轮扁着半边藏在云后。
安亲王府里,嫡福晋那木都鲁氏一只手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一只手接过倩儿端来的燕窝。
只低头看了一眼, 随后她皱眉:“今日的燕窝是谁挑的?恁不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