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杂院门口，贺娟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递还给蔡保宁。
    “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着就要往院子里走。
    蔡保宁赶紧喊住她：“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贺娟身形顿了下，几秒钟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蔡保宁心花怒放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贺娟心里挺难受。
    一想到或许将来自己要和他结婚，共同生活，也许还会再生一个孩子，她就更难受了。
    低着头，贺娟往院子里走。
    才刚迈进大院门口的门槛，她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那双鞋她再熟悉不过，以前见过不知多少次。
    只不过今天，它被擦拭的锃亮，表面泛着皮子柔和的光泽。
    也是，他马上就要走了，要回燕市了。
    过去失去的一切，都将失而复得。
    身份、地位、名誉，还有……妻子……
    他自然是高兴的，所以也有心情打理自己了。
    贺娟强忍着眼泪，抬起头。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眼泪掉下来。
    必须笑着祝福他，祝他终于得偿所愿，重新拥有了一切。
    然而，当贺娟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时，她愣住了。
    蒋宏宣衣着笔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连胡子都刮的很干净，一副极其正式的样子。
    可此刻，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脸上还带着些受伤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贺娟想象中的高兴。
    平反了，要离开这里回燕市了，难道他不该高兴吗？
    “蒋老师，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贺娟忐忑地开口问。
    蒋宏宣一言不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不明情绪在涌动。
    贺娟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仿佛一根细小的羽毛，不断在她心上撩拨。
    不……不行……
    即便那个想法是真的，也绝对不行……
    蒋老师是有家室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破坏别人的生活。
    她自己就是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丈夫，那种彻骨之痛，她再了解不过了。
    她绝不会，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周玉翠。
    贺娟咬住下嘴唇，半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蒋老师，祝贺你，终于可以回燕市了。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见面，不过这段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了。希望你今后，一切都顺利。”
    逼着自己说完这几句，贺娟再也忍不住，低头从他身边走过。
    然而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左臂被人拽住了。
    贺娟愕然回头，只见蒋宏宣拽着她的手臂，脸色已经黑沉似水。
    “蒋老师，你这是……”
    贺娟试图挣脱，可蒋宏宣力气很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那个人是谁？”
    蒋宏宣嗓音低哑，情绪似乎已在不可控的边缘。
    贺娟只愣了一下，就意识到他指的是蔡保宁。
    也对，他刚刚就站在门口，蔡保宁送自己回来的情景，肯定全被他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正好，干脆就一次把话说清楚。
    “那是我对象，我们晚上一块吃的饭，吃完饭他送我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你对象？”蒋宏宣紧紧盯着贺娟，借着月光，贺娟看见他眼睛亮的骇人。
    “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你从来没说过！”
    贺娟压抑着心情，尽量平静道：“有一阵子了，这种事情没必要大肆宣扬，我就想低调点，等我俩结婚的时候，给邻居们送喜糖吃，大家也就知道了。”
    贺娟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一辈子竟然还有把谎话说得如此顺溜的时候。
    蒋宏宣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中，辨别出她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
    贺娟一鼓作气道：“是真的，人是云叶同学的妈妈给介绍的，是食品厂的干部，有正式工作，家里就他一个人，没有孩子，他说等我们结婚了，就再要个孩子，我觉得他条件挺好的，我挺满……”
    她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被用力一扯，紧接着她便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那怀抱异常温暖，一股肥皂的香味混合着男性气息，钻入她的鼻孔中，令贺娟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紧接着，她感到自己被紧紧搂住了，蒋宏宣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就落在她耳边。
    贺娟全身都僵硬住了。
    低醇的男声响起，离她那么近：“你……你是不是以为……不是的，昨天早上的事，我可以和你解释……那是我前妻，我们有过一段七年的婚姻，后来我被隔离审查，我们就离婚了。之后我就来到这里，一待就是许多年。这之间，我和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没再打听过她的消息。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相信我……”
    贺娟呆住了。
    再怎么也想不到，蒋宏宣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们早就离婚了……没有关系了……
    猛然炸开的喜悦，在贺娟胸腔中剧烈涌动。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她的情绪就又低沉下去。
    那个韩露说过，说他不肯离开县城，而且原因，正是自己。
    贺娟闭上眼睛，反手轻轻回抱住蒋宏宣。
    就让她肆意地放纵一次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仅仅只是几秒后，贺娟就猛地推开了蒋宏宣。
    “蒋老师，我实在不明白你和我说这些的用意。我是真的有对象了，可能很快我们就会结婚。你也尽快准备回燕市吧，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出格的举动，被人看到，我以后没法做人了……”
    咬着牙说完，贺娟再没看蒋宏宣一眼，转身就跑回了家。
    直到进了家门，她砰地一声把屋门关紧，整个人靠在门板上，还在不住地发抖。
    心口疼的难受，贺娟抬手按在胸前，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噼啪掉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渍。
    “妈，你怎么了？”
    清脆的女孩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贺娟被吓了一跳，赶忙抬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
    “云雪，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
    “我等你呢。”
    苏云雪边答着，边狐疑地看过来。
    贺娟心里一紧张，随口应付了两句，就赶忙躲去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