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贺娟躺在床上，睁着眼一丁点睡意都没有。
    隔了许久许久，她才听到隔壁传来开关屋门的声音。
    蒋宏宣终于回来了。
    贺娟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吹散。
    第二天一大早，苏云叶和沈黎到达了县城。
    沈黎把她送到家门口，苏云叶让他进屋吃点早饭再走，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没有进屋。
    “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了，开学再见。”
    估计他可能是累了，苏云叶也没多想，这会儿她心情正好。
    等把软布包着的青花将军罐小心翼翼塞进自己床底下，确认没问题她这才放了心。
    见她回来，苏云雪笑得眼睛眯起来，围着她转个没完。
    苏云叶当然知道妹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便赶忙从兜子里掏出一袋话梅糖，塞进她手里。
    然后揉揉她的小脑袋：“快上学去吧。”
    拿着那袋话梅糖，苏云雪乐得眼睛快成了一道缝，蹦跶着就往外走。
    才走了一半，她突然又转身返了回来，冲着苏云叶招招手，示意她低头。
    苏云叶笑了笑，知道妹妹是有悄悄话要说，便矮下身，偏过脸将耳朵凑了上去。
    “说吧，什么事？”
    苏云雪神神秘秘地靠近，小声道：“姐，咱妈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苏云雪用力点头。
    “昨天晚上，我看见妈在靠着大门哭，看见我过去她就擦干了眼泪，可我看的清清楚楚，她擦的不干净，脸上还有水渍呢。”
    听到小妹的话，原本有一搭无一搭听着的苏云叶，脸上霎时严肃起来。
    转念一想，她回来光顾着放陶瓷罐，跟贺娟就刚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然后贺娟就去厨房做早饭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妈今天确实和以往不大一样。
    原先她每次从外地回来，贺娟都会嘘寒问暖半天，可今天她就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厨房。
    现在想想，更像是躲了进去。
    苏云叶拍拍小妹：“做得好，再发现有啥不对劲的，一定赶快告诉姐姐。”
    “嗯，我知道了。”苏云雪重重点头。
    “行了，快准备去上学吧。”
    早饭桌上，苏云叶边吃饭，边佯装不经意地偷眼看贺娟。
    贺娟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正是她这模样，才显示出事情的与众不同。
    苏云叶不动声色，先提起这趟去平江的事。
    “事情办的很顺利，常经理帮忙介绍了邻省省会的副食品商店经理，也是他的朋友，我们们谈妥了合作的事，合同也签好了……”
    说着，苏云叶把这次签订的合同拿出来，摆在贺娟手旁。
    “妈，一会儿吃完饭，你把合同看一下。”
    贺娟笑了笑，苏云叶敏锐地发觉她那笑容很是牵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个状态很不对呀！
    苏云叶目光深邃起来，探究地在贺娟脸上扫了一圈。
    贺娟正低头吃早餐，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在饭桌另一边的苏云芝，倒是满脸喜气。
    “云叶，咱们厂又签了新合同，是不是以后厂里酱料会越卖越多？”
    “那是一定的，以后有大家忙的了，但忙起来，奖金自然也会跟着涨。”
    “那可太好了！”
    听说奖金还会涨，苏云芝高兴得不得了。
    稍倾，苏云叶状似不在意地说：“对了，这次回来我给大家都买了礼物。家里人人有份。我还给蒋老师也买了些东西，妈，我特别累，一会儿你辛苦一趟，给蒋老师拿过去吧。”
    贺娟脸色瞬间就变了，她飞快道：“我……厂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吃完饭我就得走，让云芝拿过去吧。”
    “云芝姐不也得和你一起去上班吗？”
    苏云叶不疾不徐道。
    贺娟更显慌乱：“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要不就等晚上，云雪放学让她去送……”
    苏云叶静静注视着贺娟的脸庞。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而且问题如同她猜的那样，就出在蒋宏宣身上。
    否则她妈不会一听到＇蒋老师＇三个字，就紧张的坐立不安，一刻都待不下去的样子。
    到底她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吃完早饭，苏云叶把苏云芝拉到一边去咬耳朵。
    “这两天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啊，什么事都没有。”苏云芝回答得很笃定。
    “那……隔壁蒋老师家里呢。也没发生什么事？”
    “……”苏云芝皱巴着脸，努力回忆，“好像是有一件事，我隐约听大院里的人说起，说是前天早上，有个人来找蒋老师，还是个很好看、特别洋气的女人。不过后来被蒋老师赶出去了，具体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有女人找蒋老师？”
    这下苏云叶全明白了。
    转身她就进了厨房。
    厨房里，贺娟手里拿着丝瓜瓤，正在大盆里洗碗。
    可她手里拿着要洗的碗，整个人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墙面，一动不动，明显在愣神。
    “妈！”
    苏云叶唤了一声，把贺娟吓了一大跳。
    “……你这孩子，进来都没个动静……”
    贺娟赶忙掩饰刚刚的失神。
    “吃完饭快去睡会吧，坐了一宿火车肯定累坏了。”
    苏云叶却没打算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妈，你和蒋老师怎么了？听说燕市来人，找蒋老师？”
    贺娟身形蓦然定住了。
    她不会撒谎，尤其在大女儿面前。
    半晌，贺娟缓缓道：“是有人来找他，说蒋老师要平反了，要他跟着一起回燕市。这是个好事，咱们都该为蒋老师高兴。”
    苏云叶紧紧盯着她：“你真这么认为？妈，你可要知道，蒋老师一旦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贺娟的身体晃了晃，很快被她给稳住。
    她苍白着脸，笑得让人难受：“不回来是好事，燕市毕竟是大城市，蒋老师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太屈才了，还是应该回到燕市，那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贺娟看起来吃了一惊，旋即仿佛逃避什么似的，快速道：“我很好。咱们不是在说蒋老师吗，怎么拐到我身上了？”
    苏云叶一瞬不瞬注视着贺娟：“妈，别硬撑了，其实你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