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终至宁强县,客栈闻曲声
沿着剑门蜀道,费去了个把月的光景,转眼间到了八月,师徒两个才仗着一双脚走了出来,到了陕西宁强县。
傍晚时分,当师徒两个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时候,作为师父的知非道人还好,那徐潼臻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简直跟个逃难的一样。
按说剑门蜀道往来商不少,因此隔段距离总会有个落脚点什么的,怎么也不至于弄得这般狼狈。然而知非道人以锻炼为由,带着徐潼臻走的都是剑门蜀道旁边的山岭,结果如何,那自是不言而喻。
遥遥的看见宁强县城(剑门蜀道从d到宁强),在听到知非道人说不用再走深山老林的时候,徐潼臻忽的像是没有骨头了似的,一下子瘫坐在路上:“我说师父,咱们可算是熬出头了。在这么下去,弟子可真扛不住了。”
倒不是身体疲乏的原因,实在是天天在峭壁危崖,孤峰绝壑攀走,加上知非道人有意,他们的吃食都是野果之类的玩意儿,前几天还觉着挺新鲜,兴致颇高,时间长了就觉得枯燥了。
更要命的是是,休息的时候要诵读《黄帝内经》、《道德经》等,走路的时候要留心师父教授的学问,夜里还要锤炼拳脚功夫。可以说整日里除了夜里睡觉,几乎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他毕竟是个孩子,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错了,甚至称得上是不可思议。便是某些意志力不错的汉子,也未必坚持的下来啊。
也正因如此,知非道人对这个弟子大是满意。见他此刻躺在地上,也不叫他起来,等他歇够了才说道:“好了,快起来吧,咱们得先进城里找个栈,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为师再叫一桌子好吃的犒劳犒劳咱们潼臻。”
听到这里,徐潼臻一下子精神了。一骨碌爬将起来,拉着知非道人的手欢叫道:“好啊好啊,师父,咱们快走吧。”
知非道人笑着点点头,将手上提着的宝剑递给徐潼臻:“好了,现在出来了,这口剑也不怕掉在深山老林里,你便自己背着吧。”却是走剑门蜀道的时候担心长剑遗失,知非道人便替徐潼臻负着。
徐潼臻苦瓜着脸:“师父,这是你的宝剑。”
知非道人笑道:“在你拜师那天为师就送给你啦。来,乖乖背着吧。”
徐潼臻无奈,只好背过宝剑。口中声嘀咕道:“明明我都不会剑法,而且我背着的话,剑都快拖到地上了……师父又欺负我。”
知非道人假装没有听见,捏捏徐潼臻的脸,说道:“走吧。”自上回拍这徒弟的头被躲过后,知非道人又开发出新的恶趣味出来了。徐潼臻躲之不过,更是沮丧。苦瓜着脸在心里哀叹着自己遇人不淑,跟了上去。
进了城,师徒俩先找了间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下得楼来,在大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知非道人说是请潼臻大吃一顿,实则不过点了几个陕西的特色菜肴。知非道人食欲不大,吃了点米饭,喝了碗羊杂汤便停下了筷子。倒是潼臻,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知非道人看的暗笑,知道徐潼臻这样暴饮暴食对身子大是不好,不过见他吃得开心,也不劝诫。反正偶尔一两次也无伤大雅,下次再说他吧。
正吃着喝着,忽然传过来一阵子哄叫间杂着有人拍手叫好的声音,徐潼臻撇过头看去,才自发觉又进来了老少男女二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会引来大家的热情,也没功夫去琢磨,回过头继续对付着自己的大餐。
他不在意,知非道人却留意到老者麻衣布履,发须皆白,额前皱纹深深,也不知是花甲之龄还是古稀之年,身后的那个姑娘,一身水绿色衣衫,上面绣着花鸟。有那眼力好的,当能看出那是打的甚是巧妙的补丁。十二三岁的年纪,个子也不高,看着倒也可人。
知非道人自然不是肤浅的留意人家爷孙俩只是因为女孩儿可人。事实上,在众食的议论声中,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对爷孙的来历,也正因此才有了几分兴趣。
原来自大宋立国以来,文风日盛,民间的戏曲、杂耍在瓦舍勾栏层出不穷,便是许多店酒楼,那也有驻唱的艺人唱曲儿。
虽然这陕西地界以秦腔为盛,但高昂激越、强烈急促的秦腔显然不适合在这里表演,这种地方还是唱曲儿的更受欢迎。知非道人来到大宋,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民间艺术,自是要好好欣赏欣赏。
堂前布帘撩开,现出了一个桌案,七弦琴置好,老少二人在四方哄叫声里,抱拳弓腰向人请了个安,便自就着座头儿坐了下来。
饮下了自备的一壶茶水,老人带着浓厚的陕西口音来了一段开场白。他声音又低,嗓子又哑,再加上店堂里声音乱杂,哪里听得清楚?
也就知非道人仗着耳目灵便,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老人先是说如今官家圣明百姓乐业云云的高调,又说道他如今身子骨不大好,咳嗽毛病又犯了,又是老妻不幸前月故世,膝下儿孙各赴外地谋前程去了,身边只有老大的这个女娃子还在身边,年纪尚,学艺未精,怕是唱的不好,便只有自己献丑了,身子不适,难免荒腔走板,还请识者不笑。
他这么一谦虚,大家非但不见怪。反倒鼓掌叫起好来。知非道人也适时送上掌声,正要招呼徐潼臻听曲儿,回头一看,后者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知道这孩子这段日子怕是累坏了,便招呼着二收拾下桌子,又添了壶茶。嘱咐二把这位子留下,将徐潼臻抱回房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拉上门,这才回到方才的位子。
正好赶上表演开始,女孩儿挽起翠袖,伸出十指芊芊,搭在琴上。试冰弦三两声,已博得满场彩声。
老人咳了几声,清清他沙哑的喉咙,随即和着弦音,大声唱了起来:“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