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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在殿中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束星回来,终于是着急起来,召了个弟子进来询问。他本想着有柳逐云在,定能劝那少年回心转意,谁知一问,那柳逐云居然亲自带着人走了,简直是不分轻重!平日里惯着就算了,在这事上居然也!
小师妹是从小和束星一起玩儿着长大的,对束星的感情同亲人般,现在谷雨师兄死了,束星师兄又离开了师门,她几乎不知道自己修这样的道还有什么意思。
小师妹手上还抓着那亮橙橙的橘子,垂着脑袋低声哭着。掌门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遣她去叫几个师弟来,把那两人给带回来。
一向听话的小师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让束星师兄走罢!回来做什么呢她哭得好不伤心。
柳逐云想着少年既然离了师门,定是不想在师门太近的地方,乾坤袋里有现成的马车车厢,于是两人先走到镇上,买了两匹马,车厢是现成的,拉上车辕便能走。
马车的地面和榻上都铺满厚厚的绒毯,在这个天气刚刚好。束星相当熟悉这马车的结构,这车以前就有,本来就是柳逐云为他准备的马车,是以当马拉好车厢后,他便抱着狐狸跳上了车,在车板上脱了靴子,光脚踩在绒毯上。
似乎是因为铺了绒毯的缘故,车厢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两三分,束星从软榻下面的柜子里扯出一条锦被,裹着便往软榻上一躺。狐狸躺在他胸口的位置,尖脑袋冲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束星没心情管那狐狸一直望着他作甚,他今天实在太过疲惫,都没来得及把今天发生的事再在脑海里过一遍,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柳逐云把他脱下来的靴子收起来,抬头看了眼黯淡下来的天色,决定睡一觉再走。马车停在官道外,四周都是林木,天色一暗便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并不需要有人来守夜。
柳逐云同样把鞋脱了,弓着腰进了马车里。
软榻前的楠木桌上放着盏灯,幽幽的火光刚好能照亮马车内小小的一方天地,也能照亮少年撇着眉的模样。
怕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柳逐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少年的脸,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双凤眼中满溢的情感才会显现出来。
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少年的脸,想要抚平那皱紧的眉间,却又怕把人吵醒,悻悻地收回手,靠着软榻,歪着头注视着少年的睡颜,半躺在马车的地板上,终于是合上了眼。
记得回来时,路过苏杭,少年喜欢那里喜欢的紧。
等明天人醒了,问问去不去那里吧
第二天,马车便启程去了苏杭,那里离扬州近。没了祖山上其他喜欢这孩子的师弟师妹们聒噪的声音,柳逐云甚至觉得离开师门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柳逐云买下了一座颇有文人风骨的竹居,又花了大把银子把屋里布置了一番。他挑的都是最合少年心意的,一时之间束星竟挑不出错来赶他走。其实也就是想想,束星怕寂寞,倒不会当真去赶他。
柳逐云趁着他心软,给自己鼓捣出了一间住房来,就在束星房间的隔壁。
柳逐云原本就可以离开师门历练,但因为束星的缘故,多半时间都留在山上。现在倒好了,轻松的就像和少年搬了个家而已,还没了外人的打扰。除了偶尔要回扬州处理些事之外,其他时间都和束星住在一起。
苏杭人杰地灵,灵气充沛,修炼起来倒毫无阻碍。不管是道修、魔修还是妖修,本质都是吸收天地灵气来修炼,这三者并无不同,魔修与妖修却因为道心与天道背道而驰而被扣上了邪的帽子。
束星并不笨,相反因为对很多事看得很通透,心性坚定,修行起来倒进步神速。有时还会渡一些灵气给狐狸,过了两年,狐狸竟有隐隐化出三尾的征兆。
那日柳逐云刚从外面回来,露水沾了满肩。他寻到正在屋后打坐的少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踌躇半晌,怕以后这孩子知晓了后会怪他,还是开了口:师父坐化了。
第40章 第40章 狐之语〔十三〕
絮絮的白花随着风落在少年肩头,那少年闭着眼,周身宁静祥和,如画的眉眼间间带着丝丝冷意,仿佛山上化不去的雪。白色的二尾狐狸盘坐在一旁,像是在守护着这少年。
那绕屋的一林苍翠绿竹也成了这少年的陪衬般,惹得来人柔和下眉眼,声音放轻,师父坐化了,要回去么
少年闻言睁开眼,原本饴糖色的眼已染了一片薄薄的血色,微微皱眉,薄唇轻抿泛出道好看的弧度,最终又闭紧眼。
不去。他生硬地回答。
然而刚刚那眸中分明闪过难过的模样,眼睫颤动着,无法再次入定。
柳逐云知晓他是嘴硬,心疼他,寻了一旁的石凳坐下,把知晓的消息缓缓述出。
这是师父第三次渡雷劫,他常说事不过三,过了这个数便是没有那缘分。想着这次再不成功,便不再试。顿了顿,谁知在第一重雷劫就被打碎了法器,干脆自废道心,选择坐化。柳逐云手肘撑在一旁桌上,手抵着脸颊,歪着头看着那盘腿坐于地上的少年,随意的模样,衬着背后的簌簌飞花,端是风流。
可少年却是不懂得欣赏的人,转头看过来,眉间满是寒意,第一重雷劫就被打碎了法器
哪儿有第一重雷劫就能把法器击碎的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你想的没错,是三清。柳逐云坐正了身子,看着少年猛然咬紧牙,气愤至极的模样,转开了这个话题,他们说师父临走前,很是不放心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少年一怔。
事发突然,我已先去师父牌位前祭拜过。柳逐云伸出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柄剑。那剑剑身带着隐隐青光,细而长,剑锋走若游龙。
师父给你的。柳逐云走到少年面前坐下,把那把剑递过去。
束星愣愣地接过那把剑,拿在手里,轻盈的灵气萦绕在指尖,带着洋洋暖意。
这算什么束星咬紧唇。
他以为自己的离开已经把那男人伤透了,以为那便是师徒间联系的结束,所以这两年连想都不曾去想过那人,连回忆都没有过。
可这算什么
原来这就是被人惦念着的感觉么
修魔之人,连眼泪也变冷了,凉凉的泪水滴在剑身上,顺着剑沿滑落。
柳逐云叹口气,伸出手,大拇指的指腹抹去少年脸颊上的泪。
怎的哭了。他说着打趣的话,想逗束星开心起来,我在师父牌位前可是说的你过得神仙一样自由快活,你现在哭,可不是在打我的脸。要是师父见了,我又得给他老人家抄符去了。
小时束星犯了错,经常是他顶包,被罚抄了不知多少咒符。
可那少年还是啜噎着哭,一双血色的红瞳蒙上了层水光,一下一下往下掉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