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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坐在旁边的两兄弟几乎同时起身蹿到他们父亲身边,发现父亲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走了。
    裴曦跪在床边,满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父亲。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自己上武课、给他金子、带着他上京的情形,一转眼,父亲老了,没了。
    他不敢相信地拍拍自己的脸,心说:“做梦吧。”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裴昶嗷地一声大喊:“父亲——”扑倒裴略身上,大声地嚎哭出声。
    裴曦被他大哥吓了一大跳,对于他的哭嚎气得想一脚踹过去,想说人没死呢,你哭个毛线,却又骗不了自己。他的母亲也在痛哭,睡在外间的二哥也进来了,医匠也来了,确定他的父亲没了。
    没多久,他的侄子侄女们都赶来了,跪在病床前,哭声混成片。
    裴曦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踉踉跄跄地出去,又派人把府里的管家召来,准备操办丧事。他在南疆的身份地位极高,他的父亲过世,也算是半个朝堂上的事,于是又派人连夜去通报礼部,让他们准备张罗起来,明天就该有朝臣们来吊唁了,到时候又是一通忙碌。
    他把事情一项项交办下去,浑浑噩噩地骑马回了南疆王府。
    他只是心里有点难受,想找羽青鸾陪陪她,又担心吵到她,毕竟这时候正是深夜,一天里睡眠正好的时候。
    他放轻脚步回到他俩居住的宫殿,刚到大门口就见寝宫里已是灯火通明。
    他去到寝殿,羽青鸾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吩咐女官安排为他父亲操持后事。
    羽青鸾见到裴曦失魂落魄地进来,朝女官和侍从们挥挥手,把他们遣退下去,起身去到裴曦的身边。
    裴曦紧紧地抱住羽青鸾,难受地哽咽道:“青鸾,我爹没了。”那么疼爱他的爹,没了。
    羽青鸾的父母都没了,深知这种事没有言语可以劝解,唯有紧紧地回抱住裴曦的腰,给予无声地安慰。
    裴略的丧事是由礼部主持的,操办得极为隆重。
    大凤朝的丧事,通常是一天、三天、五天、七天,家资贫穷没钱的良民通常只办一天,豪商小士族们一般是办三到五天,王公贵族包括天子家都是办七天。没有丁忧守孝的说法,子孙只在办丧事期间守孝,人死入土即为安,人葬了,子孙便出了孝期,日子该怎么过,便继续怎么过,往后就是每年祭祀的事了。
    裴昶公务繁忙,他的夫人带着人手离开南疆去找裴贞的嫡次子去了。他的次子已经成亲分府另住,家里只有剩下幼女。芽芽年满十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她对成亲生子没兴趣,考进了军需部任职,成天蹲在军械作坊里盯着武械生产。
    裴曙在沿海地带经营多年,开盐场、海产作坊、造船等都是干熟的了,便去了海镇干老本行,顺便接手管理起裴略之前替裴曦打理的产业。他的儿女们当差的当差,忙学业的忙学业,每天在府里的时候也不多。
    裴曦担心母亲,把她接到了王府中。她有几个太妃作陪,还能帮着管带下孩子,以免寂寞伤心。
    他把家里安顿好,便带着羽九玄和羽焦明前去四通城。
    鸾城有羽青鸾坐镇,老三有羽青鸾和家里的长辈子照看,自是无忧。
    出门在外,不比在鸾城舒服,会有很多舟车劳顿和奔波,但很多东西不是待在家里坐下来给讲孩子们听就会懂的。他带着孩子出门多看看、去亲自经历,他们才能更有体会,才能真正学到手。
    第225章
    裴曦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鸾驾中, 鸾驾外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沃野良田。
    七月时节的稻谷还没熟,一片青绿色, 比修剪过的草皮还要平整,长势极是喜人。
    羽九玄和羽焦明没受过父母拘束, 经常跑到田间野地庄园里淘气, 对地里的作物如数家珍, 又因从小接触朝堂, 耳濡目染之下, 对于粮食作物收成说起来头头是道。
    南疆从海镇到花丘的道路宽阔平整, 沿途全是村庄、农田、庄园, 路旁每隔三十里就是一个驿站不说, 沿路两侧不时有茶棚小摊卖些茶水吃食,商队、行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繁华。
    裴曦没了父亲,情绪还没有缓和过来。
    他自己是死过一次又再活一世的人, 原以为对生死已经很看得开, 可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血肉至亲是什么滋味, 也让他意识到上辈子的世界离他真的已经很远了,他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 并且也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他的父亲已经老去,兄长们也都不再年轻, 自己和羽青鸾也都到了而立之年, 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
    各种感慨各种情绪弥漫在心头, 也只能自己体会, 或者是跟羽青鸾说上几句。她公务繁忙, 每天为天下大事劳心劳力,那点情绪感慨也不好拿到她跟前总跟她叨叨。
    裴曦不喜欢把负面情绪带给家人,趁着出门,出来多走走、骑骑马,顺便看看沿途的庄稼、行商,多了解些经济民生等各方面消息,顺便能给两个孩子上上课。
    从鸾城到花丘都还算安稳富庶,出了花丘又是另一副景象。
    宽阔的官道变成了坑坑洼洼的丈余宽的农村土路,到处都在修路、扩路,苦奴们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原本的路太窄,不符合南疆官道的要求,正在扩路。
    没有挖掘机,最多就是有点运土的斗车,修路全靠人力,再加上苦奴便宜,修路的路段上全是干活的苦奴。他们穿着粗麻布衣服,打着赤脚,光着膀子,满身淌着大汗,肤色晒到黑得发亮。
    新来的苦奴通常都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干活久了的苦奴则是手臂、胸部全是肌肉,皮肤在太阳下黑到发亮滋滋地泛着油光。
    苦奴们正在吃饭,见到被羽翎军拱卫的鸾驾驶来,立即全部放下碗趴在地上伏地叩首。
    裴曦见到有送饭菜的骡车,叫停鸾驾,去看了看他们的饭菜吃食。
    饭是稻米混着碎玉米蒸的干饭,羊骨青菜汤,菜是剁碎的坨坨菜。坨坨菜是一种巴掌大的长得七圆八不扁的青色菜坨子,腌制后味道有点像榨菜,炒菜其实不怎么好吃,但是产量高、种植季节短,从初春一直能种到入冬,又耐储存,放上一年最多就是脱水发皱,切成丝照样能够炒来吃,还不怕坏,被他拿来作为苦奴的常用主菜。
    苦奴们吃饭用的大粗碗,是那种堪比汤碗的大碗,都能装满。大凤朝的人饭量都很大,碗小了是真吃不饱。
    裴曦估计道路工程从他和羽青鸾开始干,到羽九玄这一代都未必能干完。
    他在检查道路建设的同时,顺便给两个孩子普及了下道路工程的事,包括一些超前的高速路,虽然造不起水泥,还没有沥青,让他们多了解些,等到将来社会生产力上来了,总会有用的。
    羽九玄和羽焦明从小就听裴曦讲这些,他俩在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父亲说的是已有的,直到他俩上了文课和参政,才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大凤朝原本没有的,姐弟俩又一度以为是他们的爹爹在哄着他们玩或者是瞎胡说。后来羽青鸾发现他俩对裴曦的态度有点微妙,跟他们讲了些裴曦的事,这两小只才知道那些关于他们的爹爹是天神转世、颇有神异之名是怎么回事。
    羽九玄和羽焦明现在的态度就是爹爹说,他们就听,爹爹教,他们就学,但其实很多东西知道了也没用,造不起、办不到,只能听听就算了。
    高速公路跑汽车这种事,姐弟俩听完了,向往一下,继续在晃晃悠悠的土路上颠簸。
    裴曦行至大野城,住进刚建好的驿站中。
    大野城是投降的十三城之一,地形平坦,良田极多,封地颇为富庶,人口也多,有三十多万人。它没有经过战乱,城墙都是完好的,但比起裴曦过来时路上遇到的其它城池显得有些冷清,街上的商铺关了很多,行人也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大野城归入南疆之后,不再受到通商限制,像棉花、机械、以及一些铁器都可以运来了,很多新兴行业在大野城的市场还没有被人占领,正是商人们涌跃进驻争抢市场的时候,开荒改进耕作一直是大项目,也应该到处都在招工,还有各庄园、村民大力购进新式耕作工具的时候。
    在别的城,裴曦都能看见那些买了新式耕作工具抬回去的人,也能看到有从鸾城运来的货物和商队,但在这里……他只看到自己名下连锁队的商队在运货,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野城冷清得不正常。
    搞经济这一块属于商务部和当地县令的事。
    随着南疆疆域的扩张,在原本的村镇之上,又设了县、府,县相当于地级市,府则相当于省。
    海镇、南疆、边林、密林、上隅、花丘都属于南疆府,府城和驻军都设在南疆城,一把手叫太府,相当于知府、省长。
    鸾城是王都,定为直辖,虽然只是一座城,但跟府是平级的。
    新收的环抱、鹿角、四通等十六城划成一个府,叫通元府,府城和驻军都在四通城,太府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十六城的县令也没配齐,目前还处在各地自理、直接听令鸾城调派的阶段。
    裴曦刚到驿站,下了鸾驾,就见到了他的庶出二哥裴昌,也是新上任的大野县令。
    他的那些庶出兄姐们,除了裴六、裴七,他都不太熟,上头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不是有大本事的人,都由他爹安排,从来不往他的跟前凑合。父亲过世,除了安家在鸾城的两个庶姐,几位庶兄在外谋前程,都没能赶得回去。
    裴曦对这个庶出二哥是第一次见。
    四十多岁的汉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五官轮廓像他爹裴略,眼睛和眉毛估计是长得像妈,有点眯眯眼,笑起来有点猥琐。
    裴曦刚没了爹,哪怕是个没什么往来的庶出二哥,见到也觉得亲切,笑呵呵地招呼裴昌和一众随同官员入内说话。
    他转身往里去的时候,瞥见裴昌身后的两个官员互相使了个眼神,不知道私底下在嘀咕些什么。
    裴曦带着羽九玄和羽焦明出行,且不说仪仗,护卫的羽翎军都有三千人,再加上贴身随从、近侍及各路人员,足有五千人。这么大支队伍,行踪隐秘不了,因此每到一城,几乎都等到全城官员的恭候。
    也方便,至少各部的职能部门有没有安排齐全,一、二把手长什么样子也算是一目了然。
    裴曦进入室内,落座后,问起大野县的治理情况。
    裴昌回道:“一切都好,我上任后,首先就大力整顿了城内的治安,务必保障了境内安稳没有人作乱。地也都种上了,没有荒芜的,朝廷大力支持开设的那些商铺也都开设起来了。”
    裴曦点点头,说:“那就好。”他觉得这大野县从头到脚透着股怪异。商铺开起来不等于生意买卖做起来了,店铺里没客流,也不见有人买卖货物,可不叫生意做起来了。街面上也冷冷清清的,这会儿在场人的态度也是怪怪的。他的庶出二哥倒是一片热络积极,但其他人就是一副冷眼看着裴昌表演的样子。
    裴曦只好先吃饭,等宴会结束,大家都撤了,把南敏派出去看看街面冷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南敏是南戟的儿子,今年二十出头,颇为机敏干练,留在他身边当个贴身护卫,干些跑腿的活计。
    羽九玄和羽焦明换上日常出门的便装,跑来找裴曦,他俩想要出去转转。
    裴曦让他俩带好护卫,自己又给他俩安排了人手暗中跟着,便让他俩自己出去浪。
    两个小家伙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大野城宵禁,到处都关门闭户,路上除了巡逻的差役,没人。差役见到人就要查户籍,他俩如果不是亮了身份,差点被抓进县衙大牢。
    裴曦无语,问:“大野县的县衙有大牢?”
    在南疆,公、检、法在刑部,有纠纷、有案件那都是往刑部衙门去,大牢也在刑部,不在县衙。为了保障公正性,刑部是完全独立的衙门,它只受朝廷的监察院监督。刑部尚书直接向南疆王负责,刑部办案、办差不经过任何部门,最多就是如果案子太大,抓人时不够人手,会从相当于武警部门的武部请调增援。
    县令没有判案审案的权利,县衙就是搞地方经济民生发展的部门。
    羽九玄很想问,爹,你没有发现你的庶出二哥很有问题么?她爹傻也不是一天两天,羽九玄早已习惯,于是提了句,“整顿治安是刑部衙门的事,非县令份内之事,裴昌上任便干了。”裴昌一个县令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城内治安,这手伸得有些过长。她只简单地提了句,朝亲爹行了一礼,拉着弟弟走了。当女儿的,得给爹留脸。
    第226章
    裴曦被大野城的情况闹得有点懵,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打听过后才知道。
    他想着, 大野城刚收下没几个月,他庶二哥手里没兵, 一个县令的权力也很有限, 想必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估计就是在推行新政上瞎闹腾, 让人生意买卖没法做下去, 再就是大概仗着家里的关系作威作福, 手爪子伸得比较长, 而大野城各部衙门碍于他,也不好太得罪,便冷眼看着裴昌闹腾,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大野县的事不难打听。
    南敏是裴曦的随身护卫出身,腰上挂的是南疆王府的府卫腰牌, 是有品级的武职。他的父亲南戟是暗甲人出身,后来跟了裴曦, 干的也是打听消息的活计,他跟在裴曦身边干的也是这些, 各地都有眼线探子,出府找到眼线,便什么都打听明白了。
    第二天大清早, 等裴曦起床带着羽九玄和羽焦明上完武课, 南敏便把大野城里这两三个月里发生的事详详细细一桩不漏地禀报给裴曦。
    裴昌上任时间不长, 两个多月,不满三个月。
    他原本干的活计相当于裴略手底下的一个大管事,负责打理庄园和牧场,自己略有点家资,算是个地主。他爹裴略身体不太好的时候,鸾城里有身份地位脸面的人家都到镇国夫人府看望过裴略,裴昌便是在那时候走了吏部的门路。他的才能勉勉强强过了考核,选一地县令是选不上他的,但那时候裴略的身子骨已经不太行了,吏部看在裴略和裴曦的面子上,在派大野县令的时候,在几个候选人里挑了裴昌。
    裴昌到了大野县,第一件事情就是仗着家里人的关系拿下了大野县武部。
    大野县武部的司掌叫甲义,他的名字是裴曦起的,是最早跟着裴曦的贴身战奴之一,论资历在鸾城武部司掌甲十七之上。他对裴曦和镇武侯都有不一般的感情。裴昌是镇武侯府的庶公子、裴曦的庶出二哥,甲义又见过裴六、裴七,对着排行第二的裴昌天然敬重三分。
    裴昌利用甲义对他的这份敬重,把大野县武部司捏在了手里,亲自带着武部的人,把城里的士族地主豪商全部抄了家,把大野城里原本的旧贵族势力清洗得一干二净。
    裴曦问:“大野城的阮世侯已经举族迁往南疆府,大野城里剩下的都是些小官吏或略微有点薄产的地主豪商,哪来的旧贵族势力?”
    南敏说道:“裴二爷指的旧贵族势力就是大野城里原本的士族、豪商、地主,这些人家从主人家到忠仆都没留下,尸体拉到城外的野狼子山喂了野兽,奴隶都被贩走了。据眼线来报,是卖给了唐公。”他们还正在跟唐公开战呢,裴昌竟然卖奴隶过去。
    裴曦昨天晚上还觉得他庶二哥闹不出大乱子,结果竟然是个灭门县令,他灭的还不是一家两家。难怪大野城这么清冷,本地小士族、豪商、地主们都死完了,可不冷清了吗。
    旁听的羽九玄和羽焦明也面面相觑,看向他们爹的眼神肃然起敬:他们还以为裴家人都像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庶六伯、和庶七伯那样踏踏实实埋头干事的实干派,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叔伯。
    姐弟俩看到亲爹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裴曦把随军的羽翎军副将召进来,派出四位领军三百的中郎将封住大野城的四道城门,许进不许出。
    大凤朝战乱四起,且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子,人一旦逃出城,那就不好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