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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云点点头,开始把脸埋进碗里唏哩呼噜地吃起来。
    个不省心的熊孩子,光吃饭不吃菜,沈悠还得荤素搭配着给他夹,才没让小师弟在这里的第一顿饭靠喝粥喝到饱。
    见师弟吃的正香,他想起来昨天筹划的必须要做的那件事,便顺口问道:你还记得家在哪里住吧?我师尊就这么把你救回来,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儿,该叫他们担心了。
    穆云一下子就呛住了。
    沈悠见他突然就咳得惊天动地也不禁慌了神,赶忙上手去拍他后背:这是怎么了?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的。
    咳咳小孩儿咳得眼睛里都是泪水,却不好好让他拍打,而是伸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袖子,用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里面的恳求恐惧几乎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你是怎么了?沈悠也终于察觉出些不对来,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儿吗?你不想回去?
    不不能回去,千万不能回去。
    怎么能让那个家里的肮脏沾染到师兄身上呢?师兄会不会因此也不喜欢自己了?
    就不能从此远远地脱离那里的噩梦吗?为什么还一定要再提起来。
    不要他终于说出了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要回去师兄不要去
    沈悠皱了皱眉,把他抱进怀里,慢慢拍打着安慰:可你总该对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是我bī你,可你拜入师尊门下,虽然现在不能叫外人知道,可也总不能让你的家人以为你失踪了呀说不定他们会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那他们一定高兴死了,穆云小声嘟哝道,把脸埋在沈悠领子里,故意让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上去,软着声音撒娇道,师兄,我们不要去好不好?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让你为难的。
    可这次志在必得的攻略却没有立时奏效,沈悠板起脸来,把他从脖子那儿揪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他想起来刚才小孩儿说的话,实在有些心软,便猜测道:他们是不是待你不好?
    穆云抖了一下,闷闷地咬着唇点点头。
    沈悠叹了口气:可你不能想着从此与他们再无关联啊你要知道,修道之人最讲究因果关系,不论他们怎么对你,和你之间到底有一份血脉亲qíng在,也是因为你的父母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说不认就不认了呢?
    我宁愿没有活着,穆云忽然恨恨地说道,只给沈悠留下一个乌黑的发顶,那声音中的寒意让人心惊,而且我娘已经死了,我在那儿没有亲人。
    沈悠心疼地抚上了他还在颤抖的肩膀,没有不长眼色地问他父亲的qíng况。
    现在看来,事qíng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这孩子对父家的亲人不是不亲,而是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他不禁想起一个可怕的猜测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忽然跑到渺无人迹的森林里,还惹到一头在凡界已经算是顶顶厉害的赤炎狐呢?为什么他说起母亲的去世的时候,声音里会带着那样浓重的恨意呢?
    这些疑问涌上心头来,残忍得让他心惊。
    他轻轻地给哭得喘不上气的小师弟擦擦泪,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按照规矩,我们是该回去一次的哪怕不为别的,也不能让他们成为你以后修炼道路上的心魔,放心,师兄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他哪里知道,穆云哭成这个样子,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对于过去回忆的恐惧。
    只是害怕害怕他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害怕如果一直拼命阻拦的话,会让师兄误会、让他生气。
    那在幼小的穆云心里,已经是现在最可怕的事qíng了。
    第56章 剑光清啸九天4
    凡界, 禹夏国, 北沙城。
    这天早上城门方开, 东门处卖糖葫芦的老王就已经卷着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出摊了,一般人都觉得天刚蒙蒙亮的这会儿不会有什么顾客,尤其是像他这样做小孩子买卖的摊子, 总要到正午十分或时近huáng昏才能招徕一大批孩子垂涎三尺。
    老王自然也是一般人他平时总要睡到个辰末巳初的才算完, 之后慢吞吞地洗漱、把前一天准备好的山楂串儿裹上婆娘烧开的糖浆, 再一根根cha到糙垛子上拿出去吆喝。
    但前天晚上他喝多了烧酒,耍了半夜的酒疯不说, 还把昨天一白天都睡过去了,结果晚上被那婆娘扫帚加擀面杖的好一番收拾,今天天不亮就被赶了出来。
    老王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 反正天气这么冷, 糖葫芦多在外面冻一冻还更慡脆,他就只能披上厚厚的旧棉袄, 一大早的来这城门边儿上喝西北风。
    这个点儿,也就盼着有没有连夜进城出城的富贵人家了,不管是往哪儿去, 总归是一番奔波劳苦, 见着他应该会给小孩儿买点儿零嘴儿犒劳犒劳。
    静悄悄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开城门的卫兵们都搓着手弓着身,跟老王打了两声招呼,便统统避到背风的墙根儿底下去,那个长得圆圆胖胖福相的小队长还要他一块儿过去暖和暖和。
    这种邀请自然不会被拒绝, 老王扛着自己的糙垛子,颠颠儿地就缩头弯身地跑过去,尽量和一群穿皮甲的卫兵们挤在一起。
    都是苦命人,在这城里头相处了总有个把年了,彼此之间倒没什么谁看不上谁的说法。
    王老哥,这么冷天儿,怎么不在家里炕头上多躺一躺,反而跑这儿来受罪?冷寂的早上实在难熬,有善言的便跟老王搭腔,你不一般都快中午才出来的么,那时候暖和又人多,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这一垛子难不成是带来犒赏我们兄弟的吗?
    几个汉子一起哄笑起来,开玩笑地拱手道谢,就要去拿他密密匝匝的糖葫芦。
    哎哟这个可使不得,老王苦着脸左支右绌地抵挡他们,要给你们哥几个吃了,家里那婆娘回去非生撕了我不可!
    倒也没谁是真心想吃那甜不滋儿冷兮兮的糖葫芦,几个人见他急得直哈气,也就放下来哄闹的手。
    还是刚才那个汉子笑道:原来是被嫂子赶出来的,我说什么竟陪我们在这儿苦挨呢。
    老王啧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多喝了点儿水酒,昨儿不没出摊儿吗,晚上险些没吵塌了房梁,我今早上也在家呆不下去了,想着还不如出来转转,说不定能多做出两笔生意。
    胖队长挤眉弄眼地笑道:这看来也是个bào脾气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不禁纷纷打趣起来,老王对这个倒是不生气,乐呵呵地和他们掰扯,权当消磨时间。
    几个人正在那儿讲段子开玩笑,忽然一个jīng瘦jīng瘦的年轻卫兵侧头道:哎,你们听,好像有人来了。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队长对着他的后脑勺儿拍了一巴掌,城门开着不就是让人走的吗,这个点儿约莫是进城走亲戚或者求医问药的吧?
    经验丰富的卫兵们纷纷附和,一般这么一大早进城的,都是周围乡镇的穷苦农民,或是来走走亲戚妄图带回去点儿实际的好处,或是得了乡野医生看不好的病,连夜推着板车进城来,勒紧裤腰带找个坐堂的正经大夫救命。
    这两天年节将至,两种人都陡然多了起来。
    大早上闲着没事儿gān,几个人就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想看看到底谁猜的最准。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暗暗的晨雾里缓缓出现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那两匹骏马气宇轩昂,浑身上下白如冰雪、没有一根杂毛,而马车的样子虽然很简单,可乌黑厚重的车轮和前椽却能轻易看出其木料不菲的价值。
    这显然都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能够拿得起的车子。
    最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辆马车却似乎没有雇佣车夫,车厢前面只有两匹骏马不紧不慢地走着,八个蹄子踏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嘚嘚响声,清脆得很。
    马车走过城门,然后慢悠悠地在挤在一团的人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群人就呆呆地看着,没有人敢说话,这马车上气场太qiáng,很容易便能让感觉敏锐的底层人民意识到: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马车前边儿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门帘,那帘子稍稍动了一下,然后从侧面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掀了起来。
    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随着那只手动卫兵队长可以发誓,哪怕是他有次偶然见到被捧得神乎其神的月香楼头牌的姑娘,也没有那样美丽的一只手。
    没错,是美丽的,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能看出那只手骨节匀称修长,润泽细腻的皮肤完美地覆盖在手骨上,看上去优美得像是月光下一朵盛开的昙花。
    然后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披着厚厚的昂贵裘皮,雪白蓬松的绒毛掩埋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见像墨一样黑的头发从身后倾泻而下,好像雪中的一截乌木。
    几个人忍不住更畏缩地靠得紧了些,生怕不小心碍了这位贵人的眼。
    那青年刚朝他们走了两步,车帘便再一次被猛然掀起,一个火红的小团子从上面跳下来,颠颠地往过跑拽住青年的袖子。
    那显然是个孩子,披着一样材质的红色大氅,整个小身体都被包裹在暖和的皮革之下,圆滚滚得好像一团真正的火。
    青年好像是无奈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在孩子的额头上点了点,然后拉住他举高的小手继续朝这边走。
    胖队长一边猜测着他们的身份看这通身气度,恐怕是不知哪个贵族世家的子弟吧,只不知这二位是兄弟还是父子关系,看着举止之间倒亲昵,可气质却似乎大有不同一边赶紧拱着手迎上去:二位贵人,欢迎来到北沙城,若有爵位在身,这入城费用是不用jiāo的
    他说这几句文绉绉的话本是意在讨好,却见那当先的青年一愣,随即露出些微尴尬的神色来。
    倒是那孩子开口了,言行之间颇为熟练:大叔,我们不是贵族,请问入城费用多少,我们现在jiāo就是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