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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战果斐然,一切都很完美。只剩最大的一个物件没洗——
表情扭曲、满身尘土、坐着打瞌睡的老太监。
方才窦贵生一点都没插手,并非不愿意,或是摆架子,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打断鹿白的激情。
“不定住几天呢,用得着么……”他小声说着风凉话。
当时鹿白的扫帚正好扫到窦贵生脚边,闻言也不起身,就这么弯着腰、掀起眼皮、挤出三道抬头纹,深深瞪了他一眼。
于是窦贵生飞快地坐到另一边,不敢说话了。等扫把扫到别处,他才嘟嘟囔囔说了句“我怕她做什么呢”。
像这种人就该扔出去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鹿白心道。
“窦公公!”鹿白语调激昂,一下便把窦贵生吓醒了。
她袖子挽到胳膊肘,一手里拎着块帕子,叉着腰朝窦贵生走来,活脱脱一副逼良为娼的老鸨样:“衣裳脱了,搞快点。”
窦贵生腾地站起身:“天还没黑,我去铺子买两件。”
鹿白没有阻拦:“你就带着一身血出去?我现在可没衣裳给你挡了,都洗了。”
窦贵生脚步一顿,对着紧闭的房门纠结片刻,终于低头认输。鹿白见他磨磨蹭蹭,忍不住自己上手:“在外头可没那么多规矩,您老人家就将就将就吧!”
他自己上赶着给人当爹,别人真说他老,他又不高兴。闻言,窦贵生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大喇喇往床上一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鹿白:“说得也是,你倒是个孝顺孩子。”
鹿白:“……”
在窦贵生看不到的地方,她忍不住“呸”了一下。
孝顺孩子一到晚上就不孝顺了,总琢磨着给人当爹的老人家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天色将将擦黑,窦贵生刚撂下筷子,擦脸才擦了一半,鹿白就急火火地吹了灯:“睡觉睡觉。”
算了,也不是看不清,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呢。窦贵生匆匆擦完脸,转身往外间走,鹿白却赶驴似的,一个劲儿地推着他往里:“床是给你铺的,就别客气了,你这身长,矮榻上也睡不下。”
窦贵生只想早早结束对话,把聒噪的丫头赶走,于是没再推辞,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也许上了年纪的太监都有种奇特的习性,到了晚上不想说话,尤其不想跟鹿白说话。
鹿白盯着他上床,替他拉下床帐,小声道:“我睡了。”
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如同擤鼻涕一般模模糊糊的声音:“嗯。”
帐里的人不知外头的人是不是真的睡了,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帐里的人是不是真的醒着。
半夜,两片床帐的缝隙中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晃了晃本就没睡着的窦贵生。
“窦贵生。”她直呼先生大名,“醒醒。”
窦贵生没回答,拂开了她的爪子。她立马就知道里头的人醒了。
紧接着,一颗脑袋倏地钻了进来。
“我有问题要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鹿白:我有问题要问你,一壶茶五文,掌柜的喝走我一杯,我该不该找掌柜的退钱?
窦贵生:……就这???
第24章
学生问题有三。
“第一, 你跟谢嫔什么关系?”
“第二,你为什么想杀我?”
帐子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窦贵生心知她看不见, 便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脸。虽然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似乎都有一种异能, 一种可以通过气流辨别表情的异能。譬如此刻, 他的呼吸从鼻尖喷出,缓缓减速,一部分被少女毛茸茸、白嫩嫩的面部皮肤吸收, 一部分反射回来, 跟她的呼吸缠绕, 叠加,干涉形成稳定的明暗条纹。
如此,他便能在脑中“看”清她的模样了——半边脸在暗处蠢蠢欲动, 半边脸在明处咄咄逼人。
他翻了个身,掐断了对话:“别跟我闹,赶紧睡觉。”
但经验丰富的老太监犯了一个大忌, 他不该把后背亮给敌人。于是,几乎是刚一转身,床帐就呼啦一下飞起来, 他只来得及转了脖子,且还没转过去, 就被敌人飞扑上前,锁住了身形。
“我没闹啊,你快答, 答完了我就睡觉。”鹿白生怕他动手,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一边说话一边踢鞋。话没说完,人就掀起被子呲溜一下钻进来了,动作快得跟钻自己家被窝似的。
窦贵生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说吧。”鹿白两手攥紧小被子,乖巧地躺在他身旁。
窦贵生缓了又缓,缓了又缓,终于匀上来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着外头:“出去!”
手指头一伸出来就被鹿白捉住了:“消消气。”
窦贵生:“我消你——”刚想骂人,又是一口气没上来。
事不过三,如此三个来回,窦贵生决定放弃抵抗。
鹿白仿佛浑然不懂男女大防似的,两手托腮,撑着身子趴在窦贵生旁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窦贵生终于肯施舍出他宝贵的睡眠时间,裹紧衣衫,缩在墙边问:“第三个呢?”
“你得答了前两个我才能说第三个。”
“呵,还跟我讲条件?”
鹿白没说话,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
窦贵生哪能躲过这等偷袭,生生被踹到了墙角。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