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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宣的膝盖碾到了一块碎陶块,疼痛感越发强烈,只是这时候他不能动弹一步,让孙胤借题发挥,只能挺直腰板好好跪着,语气却很是谦卑:“臣弟怎敢,不知王兄说今日发这么大火所为何事?”
“哼。”孙胤冷笑一声,“到挺能装模作样。”
他将茶盏放下,继续道:“就方才,十来位大臣向孤进言,嫌孤刻薄了你,请求我再厚赏你,还有人要让你入朝。”
孙宣心下一惊,他这一年来已是战战兢兢低调行事,平日只怕孙胤想起他,那些大臣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处境,怎会突然替他说话?这究竟是为他好,还是反其道而行,激怒孙胤好让他直接杀了自己?不管是哪一种,孙宣都不喜,眼下他与孙胤是龙蛇之分,天囊之别,他撞上去无疑是送死,倒不如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孙宣俯下身道:“臣弟不知诸位大臣为何突发奇想。臣弟这些日子种花养鱼,日子活的悠闲,倒是乐在其中,如真让臣弟入朝,只怕反而不妥。臣弟闲散惯了,朝中之事还是留给有能之士吧,臣弟学识浅薄,恐无法胜任。”
管他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话进了孙胤的耳朵还算舒心,他道:“四弟明白就好。孤叫你来也是问问你的想法,既然你也没这意思,孤就准你继续过那神仙生活。只是你日后也得小心些,免得让有心之人误会你心有不轨,这不是让孤难做吗?”
孙宣应道:“王兄说的是。”
正巧总管太监过来要汇报迎接东夷王席宴之事,孙胤便大发慈悲,摆了摆手,让孙宣退下了。
孙宣起身时还有微微的踉跄,孙胤瞥了他一眼,见他的右膝盖处淡蓝的衣袍上沾了片血迹,冷冷一笑,又转头听总管太监说话。
孙宣的右膝盖已经肿了,走起路来极不方便,这时候是不会有人替他备轿的,他便一步步在悠长的宫道上挪动着步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么慢慢地远去。
他背后,暗中查看的小太监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的身影要消失在宫墙拐角时才转身离去。
穆靖此次来南蛮,久违的受到尊待,孙胤对他分外敬重,甚至算得上讨好,穆靖心如明镜,自然看得出他那点心思,他对此视而不见,面子还给孙胤,只是半点承诺都没有,因而一顿饭下来,孙胤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拿不准穆靖的意思,索性开口问道:“先前孤蒙蔽了双眼,竟不知叔父对孤的良苦用心,有些地方唐突冒犯了叔父,还望叔父见谅。”
穆靖笑了笑,有些嘲讽的意味:“别了,孤担不起你这声叔父,若不是看在你父王的面子上,这趟孤是不会来的。”
孙胤吃了瘪,也不敢再猖狂,只能忍下,投其所好道:“叔父说的是,您与父王是莫逆之交,因为十分帮衬孤,孤心里很是感激您。”
孙胤见他不领情,无法,只能继续道:“如今朝中民间皆动荡不安,大臣都不站在孤身边,反而去拥护旁人,孤实在是孤立无援,这叫人怎么不急切。”
过了良久,孙胤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只听穆靖道:“新王登基都是如此,先前是凭着你父王的荫庇,那些老臣不会对你太刻薄,可你登上王位一来所做作为就没一件能入眼的,他们怎还会对你客客气气,自然是照着先前的规矩来了。你父王当年所遭受的比此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忍忍便可,他们也是为了你好,熬过这一遭你才算是立了威信,旁人便不会看轻你。”
孙胤一听就急了,忍几日还好,可要让那群老顽固闭嘴臣服哪里是一日之功,他可等不了三年五载。他觉得穆靖这是还未消气,便又是好言好语的求着,最终穆靖应了帮他一把,他才欢天喜地的送穆靖回去。
穆靖离开王宫后并未急着回东夷,他中途换了马车,从华贵的车驾换到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马车上,狭窄不说,就连车帘和木头都已经旧迹斑斑了,架上街压根吸引不了旁人的注意。
马车在一间府邸的小侧门停下,这府邸远远看着派头不小,可仔细一看,外墙不少地方都脱了漆,房檐下还沾了些蛛网,一看就知年久失修了,在崇阳一众豪宅大院里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落寞。
马车方停不久,侧门就被人打开了,穆靖换了一身暗色紫金云纹袍,顺着侧门进了府中。下人默不作声地将他带到的小厅,里面有人已经等了他良久了。
穆靖进了厅,笑道:“贤侄。”
孙宣脸上一愣,跪地行礼道:“见过东夷王。”
穆靖将他扶起,说道:“别生分,孤与你父亲交情不浅,从前也见过你,眼下就你我二人,没必要拘泥这些礼节,唤叔父即可。”
孙宣缓缓点头,先前穆靖托人送信给他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穆靖还记得起他这人,甚至将大任托付于他,不解之余也让他惶恐。
“孤不能久留,要说的事先前在信中都与你说清楚了,今日前来不过是见见你。”穆靖看着他的面容,不自觉笑道。
穆靖留了片刻便要走,孙宣送他至门外,有些不方便的腿脚引起了穆靖的注意,不用问也知道是孙胤那个小肚鸡肠之人做的恶心事。
他道:“好事多磨,能人多难,你是耐得住的人,日后必然有所成就。”
孙宣淡笑道:“这么久以来都忍下了,害怕这一时半刻吗,叔父不必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