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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人三十刚出头,头上已经有了白发,抱着女儿的时候,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她曾经是有着学园之花美誉的姑娘。
她的丈夫搂着妻子的肩膀,伸手摸摸女儿头发稀少的头,尽力露出一个微笑:“章子很乖哦,很快就可以和小朋友们出去玩了。”
啊……是在医院。
神宫寺泉想着,应该又是病发了吧。
所以啊,求助神明根本就是没用的,与其拉着一个必然要死的躯体,还不如早点放弃,这样的话生活会更好一点吧。
他这么想着,再次睡了过去,然后醒来,就是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哭嚎,看来是到时间了,神宫寺泉有些郁闷地想,在这之前,遵守一贯的原则,向他们道谢吧。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在床边晃动着的一大群白大褂中间看过去,那对夫妻正跪在不远处的地上,哭着向神明祈祷,乞求他们不要带走自己的女儿。
神宫寺泉着实已经记不大清那对夫妻的容貌,但是那一瞬间的讶异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虔诚又那么亵渎的信徒,他们好像在不顾一切地祷告,从血肉里撕出所有的力量和信念,他毫不怀疑,此刻如果真的有那个神明出现完成了他们的心愿,哪怕那是个徒有虚名的伪神,也能够得到他们余生竭尽全力的供奉。
但是……那是骗人的啊。
他一怔,小姑娘的声音早就已经没有了,可是他此刻能想起来的只有她的话。
原来如此。
那是骗人的啊,爸爸妈妈,神明是不会让我好起来的,所以……不要这样了。
神宫寺泉并不相信神明,毕竟要是真的有神明的话,以护佑人类来获得力量的他们,怎么能遗弃这么虔诚的信徒呢。
这样的观念,就算是到了本丸,亲眼见到这些刀剑付丧神,也没有得到改变——谁会把那些家中普通的孩子和兄弟们与那种神明联系起来啊!
但是现在,神宫寺泉难得的有点不确定了。
金黄色与桐木色组合的色彩贵气逼人,拵上有着金梨子和地菊的花纹,这种在安土桃山之后的时代里被奉为最华美有格调的刀装,如今再次出现在了这里,有着华丽繁复到令人窒息的美。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刀鞘,郁金色的灵力立即伴随着冷光和樱花散开,仿佛夜幕中的明月洒下优雅静谧的光线,从虚幻的空间现身的付丧神有着绝无仅有的端丽姿容,深蓝的狩衣上绣着精致的金色月亮,发丝上佩着精致的金色流苏,连甲胄都是令人赞叹的华贵。
有多美呢,仅仅是一个剪影,就能让人想到远去的平安时代的优雅辉煌,丝竹和俳句在公卿家族中日夜不息地流传,典雅雍容的十二单下藏着贵女们的画着绮丽风景的绘扇,他身上有着樱花一样绚丽到极致的辉煌,也有着平安京古奥庄严的华美,所有的美丽都能从他身上找到相应的踪迹。
但是他一睁眼,那双从深夜过渡到黎明的眼眸垂下来的时候,眼里半轮新月温柔映出人的影子。
那种震撼的美丽就为另一种更加明显的气质所覆盖了。
这是平安时代著名刀匠三条宗近毕生最完美的作品,在千年时间里都是声名赫赫的存在,有着最美丽的容貌,最优雅的姿态,最强大的力量,最宽和的性情,以及岁月赋予他的如同神明般的高高在上。
很难想象,这样一振始终流转在尘世和富丽殿堂的刀,居然拥有连御神刀都难以企及的神性。
包容一切,又不在意一切;珍视好奇人间的每一种变化,又冷漠旁观绝不挂心;赞叹于世间的美丽,又任凭其凋落轮回的残忍……
这样的胸襟怀抱,这样的从容宽广。
这样的……残酷。
神性,这就是神明啊,究极自我的骄傲存在。
“三日月宗近参上,”付丧神戴着黑色笼手和护甲的手随意地搭在腰间刀柄上,含着新月的眼眸弯起来,“锻冶中打除刃纹较多,因此被称作三日月——请多多指教了。”
那种神性一闪而逝,好像只是神宫寺泉的一个错觉,以明月为名的付丧神意外地看上去竟然有点大大咧咧。
“我果然对神明没有什么好感啊。”神宫寺泉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声音轻到连身边的堀川都没有听清。
“主殿?您说什么?”
“啊……”神宫寺泉笑起来,“没什么,既然是鹤丸带回来的,那就拜托鹤丸带着新人熟悉本丸啦。”
初初诞生的付丧神很顺从地把视线投向身边的同僚:“哈哈哈,是鹤啊,好久不见。”
“这种老爷爷一样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说三日月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啊!”鹤丸很不见外地把手搭上三日月的肩膀,对神宫寺挥手,“安心安心!这个老爷爷就交给我了!”
神宫寺很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在和泉守和堀川的搀扶下练习走路。
而被他们留下的三日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审神者的背影,总感觉新主人好像不是非常喜欢他?这种情况真是罕见……
不过现在主要的事情是……
“鹤哟,请也扶老爷爷一下吧。”三日月镇定地伸出了手,很不要脸地说,“毕竟我现在可是交给鹤了啊,能被这么一位美人关照,真是感到荣幸呢。”
后知后觉想起来,新生的付丧神好像缺乏基本的自理能力来着,对上某振太刀含笑的眼睛,鹤丸脑子轰然一响,完球,总感觉他这么笑起来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