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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书元洲淡漠的眉眼朝着她轻扫了下,空云便抿住了嘴唇,率先迈步出了殿内,将身旁扶着她的婢女都甩在身后。
    书元洲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白礼,没看出什么异常,而后也转身出了殿门。
    白礼手心抓着小果子,炸立的汗毛开始簌簌下落,整个人宛若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他知道,这一关若是没有意外,是过了。
    他的木掉的感官又开始逐渐回来,手中抓着风如青给的果子,他幻想着自己抓着的是凤如青的手。
    膝盖的剧痛,脸上被汗水浸透伤处的刺痛,都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他应该很快,就能再见到凤如青。
    比他想象的要容易一些,太后看起来在来这里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决定选择他。
    白礼抓着小果子按在自己的胸口,在这败落的,漂浮着烟尘气味的宫殿内,剧烈地喘气。
    若是他没有料错,八皇子那边出了事,或许是死了,或许是八皇子那边太后的手已经够不到了。
    现在他是唯一的选择,残与不残,太后应当也没得选了。
    白礼在殿中呆了许久,太医来为他诊治。
    他膝盖上肿得老高,青紫淤痕看上去很可怖,需得敷上好多天的药。而脸上的伤,白礼并不许太医上手,也是开的药。
    然后他便被人半拖半架着,顺着皇宫后巷的小门,送出了宫,送到了行宫。
    他身边伺候的婢女从两个变成了八个,事无巨细,吃食也是真真正正的皇子规格。
    他缓了两天,才能下地缓慢行走。送来的药,白礼从不问是什么,喝的和敷的都很仔细地给自己用了。
    他屋外守着的侍卫,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有很多,白礼被软禁起来,除特定的活动范围,根本哪也去不了。
    他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每天试探着走远一些,看看有没有人拦着他。
    他的衣食住行,包括每天晚上睡多久,都有人向宫中报告。
    皇帝死去了这么久,朝中两大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尸首在宫中被冰镇着都要变质了,却还在秘不发丧。
    白礼被太后命人接着去宫中见过一次圣真皇帝的尸体,也就是他的父皇。
    白礼对他没有任何亲近的感觉,有的全都是无边恨意。
    父子两个第一次见面,没成想是这种场面,白礼觉得讽刺之余,控制着想要鞭尸的冲动。
    半月左右,白礼的身体逐渐好转,膝盖上的伤不跪着不怎么影响行动,脸上的伤处也结痂。
    他也第一次试探着,带着仆从从行宫的大门走出去。没有人拦着他。
    宫内,空云正焦头烂额。
    她的人屡次被打压,沛从南简直找死,竟去笼络八皇子母妃氏族。要不是有沛从南撑腰,那个贱货哪敢对着她不恭不敬!
    若不是直接杀生,让她遭到天罚迅速衰败,而书元洲到如今并不肯为她出手,八皇子那个奶娃娃,哪能活到今天威胁她的一切!
    决不能让那个奶娃娃坐上大位。沛从南拢了大权,焉有她的活路?到时她的转生归一阵也再难成!
    空云伏案抱着自己欲裂的头。接到白礼出行宫的消息,她的面色更加沉郁,哪有半点少女模样。
    她眉心拧出竖纹,半晌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是要在这个当口上做什么!”
    “命侍卫不要跟太紧,暗卫盯住,”空云对着跪地的属下说,“你去亲自跟着他,若他胆敢接触沛从南的人,就地诛杀!”
    没了带着皇室血统的人又如何,圣真皇帝血脉死绝了,不是还有元贝王一脉,过继就好啊!
    一个不够就两个,反正罗炎帝儿孙多如狗,一个一个地来啊!
    空云头疼得直朝着桌子上撞,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腐朽气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修炼邪术无以为继,便会反噬。
    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扒翻了桌上的墨台。墨汁侵染了她额头,身边一直沉默站着的人,终于看不下去,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手掌覆盖到她的灵台处,灵力顺着她的头顶灌下,安抚脑中那颗根本不能放置在人类身体中的妖珠。
    墨汁如血一般地顺着空云的脸上滑下来,她咬着嘴唇,微微仰头看向书元洲。
    这么多年了,他还如初见之时一般模样,没丝毫的变化,是她用卑鄙手段强留他在尘世,累得他遭受天罚。
    可她不能放开他,不能!没有了他,她……还活着干什么?
    空云抓住了书元洲的手腕,嘴唇蠕动半晌,却没有开口。
    她想要再叫他一声,叫他一声元洲哥哥。
    可她的容貌青春,声却如老妪,她不敢叫他,生怕他露出厌恶之情,太恶心了,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书元洲却开口,“你杀不了他的。”
    他身带紫气,乃是注定的人王。
    空云闭着眼,泪水潺潺,冲散了墨汁,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片刻不肯放松,却也……不敢再近一步。
    而不知自己已经被空云养的最精锐的野狗盯上的白礼,大摇大摆地从行宫出来,并没有刻意去甩开仆从。
    他现在顾不得什么其他,甚至将见沛从南都抛在脑后。
    他手心抓着那枚已经开始干瘪的小果子,直奔花月湖。他要去见凤如青,他必须见到她!
    他实在是太过思念她,想要和她说的话太多太多了,白礼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里,她是否还在等他,她会不会觉得无趣,已经走了……
    心慌意乱,脑中浇了滚水一样的沸腾,他到了花月湖边上。
    正是夜半时分,泛舟湖上的人仍是不少,还有很多的花船,在吟唱着缠绵小调。
    白礼站在湖边,身后仆从退在几步之外。
    白礼尽可能地借着湖面水灯,去分辨周遭人脸,却在人来人往柳绿花红之中,看不到他心上的人等在何处。
    凤如青留了自己一块本体守在河边,就是因为不能时时刻刻地等在那里,她发现了沛从南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感知到了白礼出现,暂时放下弄清楚沛从南的秘密,急速地朝着湖边赶去。
    白礼在岸边上看了许久,期间好几个花船在他身边停下,有年轻貌美的妓子召唤他上船听曲,白礼却只满眼的黯然,心中焦灼几乎要将这湖水烧到沸腾。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约好了要等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白礼租了一方小舟,船家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
    湖中水灯将夜色映照得光影迷离,这里比白礼从话本上看的,比那群太监嘴里听来的,还要斑斓美丽。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浪荡子买醉,却也有很多两情相悦的男女偷偷约会。
    白礼看到所有人成双成对,却唯独他一人形单影只,心中窒闷得如同沉溺于水中,涩苦难忍。
    小船在湖上缓慢地飘着,如白礼的心中一般的无依无靠。撑船老者在一处水榭旁停下,对白礼说自己要去趟岸上。
    白礼点头,他便上岸,小船还缓慢地在湖中飘荡。
    水榭上面欢声笑语,娇俏的娘子身姿纤柔地起舞,引得看客阵阵叫好。
    白礼如同被阻隔在这人间热闹外的孤星,趁着无人默默取下面具,看着水中倒影,自嘲一笑。
    他果然,还是个遭人厌弃的丑八怪。
    那船夫有事耽搁了,许久才回来,白礼戴上面具自怜自艾,没有注意到船夫跳上船的时候,身姿不再佝偻沉重,而是轻盈如燕。
    船只再度动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按着白礼的要求随便划划,而是有目地朝着一处荷花丛划去。
    白礼察觉的时候,他们的小船已经滑入了硕大的荷叶之下。
    白礼低头躲了一下那荷叶,皱眉正欲说话,那撑船的“老丈”突然凑上前来,啧啧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是遭了心上人的抛弃吗?”
    第48章 第一条鱼·人王
    白礼因为撑船人突然靠得太近, 下意识地后仰。
    可听清了撑船人的声音还有她说的话,他眼睛张大,借着不远处湖面上飘着的水灯, 将凑到他跟前的人看清楚后, 白礼几乎是立刻伸出手, 圈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
    “青青……”
    小船因为这过于大幅度的动作晃动不稳, 凤如青放下撑船杆,顺着白礼的力道弯腰, 让白礼抱了个满怀。
    他却还不知足一样, 边小声叫着青青, 边带着凤如青躺下,躺在他身上,终于将凤如青整个抱得密密实实。
    “青青, 青青……”
    凤如青笑着枕在他的胸口, 听着他纷乱如雷的心跳,伸手回抱住了他。
    白礼黏黏糊糊地叫了好多声青青之后, 才用带着些抱怨的语调说, “我以为你不来了。”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凤如青撑起手臂,自上而下看着白礼,“我这不是处理一下你带来的那些人么,太后派了很多人看着你。”
    白礼眼神幽幽, 如这一汪湖水般, 荡漾着水灯映出的粼粼波光。他“嗯”了一声, 接着用叹息般的调子说, “我好想你啊……”
    凤如青本想说她发现了沛从南的秘密, 却冷不防白礼拉着她的脖颈向下。
    两人的唇瓣碰到了一处,凤如青的话被堵回了嘴里,齿关被撬开,白礼热切地亲吻她,莫说是说话,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给。
    凤如青无奈,觉得自己像个为皇帝着急的大太监,不过她处理了跟来的那些人,两个人有充足的时间说话,也不着急。
    当然那些人她也没有杀掉,只是暂时让他们失去知觉而已。
    凤如青放松下来回应白礼,白礼便越加的激动,手臂紧紧箍着凤如青,是活活要将她给勒死的力度。
    若是寻常女子,肯定是受不住的,但凤如青没关系,她甚至没有觉得疼。
    天幕浓黑,湖中花船彩灯,映出好一幕人间繁盛热闹。
    凤如青这个侥幸存于世间的邪祟,却勾着这国家未来的人王,躲在一片荷叶底下,细细密密地品尝这世间男女情。
    都说世间最美是情爱,凤如青到如今才算是尝到了那蜇人的蜂腿上一点点甜,在她感受来并不火辣浓郁。
    但这情爱于白礼来说,却是这湖水上燃烧的水灯,灼灼火焰,只映出了这浮沉湖水上小小的一片。
    白礼情难自已,抱着凤如青,抱着他怀中这对他来说从未曾得到过的珍贵,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才能将自己更加极速地燃烧,好让怀中人感受到他情爱的温度。
    凤如青始终是纵容的姿态,说真的,这些天她每日跟着沛从南那个老家伙,摸清他每日的路线,他所有隐秘,属实是有些伤眼。
    她近距离地看着白礼,她的视线不受光线明暗阻隔,能够清晰地看清白礼的模样,他沉醉悸动的表情。
    他面上的鞭痕好了许多,凤如青伸手解下他的面具,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白礼沉醉的睫毛如蝶翅般颤动。
    许久之后,他才稍稍放开一些凤如青,同她如水中交颈的鸳鸯一般,拥着彼此。
    “我,我好想你。”白礼开口说话,却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