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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大副正催您过去呢!”克洛伊站在营地中央的篝火边,远远地朝胡塔喊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胡塔扯着嗓子应付了一句。“看来我说的有点多了。总而言之,还希望你能盯紧萨缪尔。他要是出事,索菲娅会很伤心的。”
说罢,他在海格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要来一口吗,审判官?”
海格一言不发地伸手将酒瓶抄了过去,喝得很是干脆。
胡塔叉着腰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教团的人都是不近酒色的苦修派呢。”
他扭头看向萨缪尔所在的帐篷,脸上的笑意马上沉了下来:“他利用了我们,可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
“艾德里安,你知道玛伦利加‘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么?就是那种放了名贵的东西,别人也不会去动的处所。”
路易斯总是喜欢向艾德里安提问,先胸有成竹地等待对方的回答,再根据艾德里安的答案作出自己的解释。艾德里安起初还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就随路易斯去了,反正从他身上学点东西又不亏。
“您这是打个比方,还是真问?”
“不是打比方。”
——这倒难了,但一定不会是军营和银行金库这么简单的答案。
艾德里安只能将备选答案一个个试过去:“监狱?”
路易斯托着下巴,慢悠悠地点评:“只能说‘比较安全’。年轻时我因为一些小事蹲过牢,不过很快就被你叔叔捞出来了。听说监狱的西南角和下水道紧挨着,只要一炸就能打通。许多年前,就有个死囚硬是抠着砖缝掏出一个洞,从监狱逃了出去。”
“……我想我还是不要问您犯的是什么事了。”艾德里安小声抱怨了一句。“那就是总督府?好歹是玛伦利加的核心,一般人也不敢造次。”
“也不是。历代总督都富得流油,就算高墙深院、守卫森严,也难免被胆大的盯上。琳卡她还干这行的时候,就被雇去抓过混进总督府的盗贼。”
艾德里安有些泄气了:“总不能是无光者的巢穴吧。”
路易斯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没耐心猜下去了?”与路易斯混熟后,艾德里安的性格也放开了不少,至少在他面前显得愈发直率了。“我就直说吧,是银湾塔的藏书库。”
艾德里安睁大了眼睛——这个答案确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倒也说得通……”
“除了书、人和‘不值钱的文物’,银湾塔什么都没有,求财的歹徒又看不上那些纸片,只要不失火,就是十分的安全。”
艾德里安笑着顶了路易斯一句:“您倒是直说啊,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特意调侃我取乐?”他自然知道路易斯只是改不了先前的习性,用这种套路教他换个角度思考罢了。
路易斯对艾德里安自然流露的性情很是受用。他笑了笑,又说:“琳卡那天提到过,她最后一单旧书生意就是跟银湾塔谈的,约好送去的三箱书应该这两天到库。我想,那些账本大概就夹在这批书里。”
“您要带上我一块去找吗?”
路易斯摇了摇头:“不,你就不用去了,托雷索家的人总跟着我抛头露面恐怕不太合适。况且公馆那边也挺忙的吧,‘少东家’?”
艾德里安也不坚持:“那就随您安排了,大师。”他收起搁在桌面的佩剑,将卡在系带和纽扣间的蛇形吊坠摆正。“我先回去了。”
路易斯斜倚在窗前,懒懒地摆了下手:“慢走。”
他看着窗外的满目春光,惦记起不久前辞别的故友:也不知琳卡乘的那艘船到哪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银湾塔的彩色玻璃穹顶,在神像周围的空地上投出一圈万花筒似的光斑。各色纹路在土色方砖之上随日光偏斜缓缓流动,给图书馆的低调古朴平添了一层轻灵。
只要走进银湾塔,时间就好像慢了下来。
数个近一丈高的书架像一面面厚重的屏风,需要架起爬梯才能把最上层的书籍取下。银湾塔里的学者和求学者都正忙碌着:或依照列出的书目在书架间搜寻,走动时的脚步很轻;或为文献作注,翻动书页和写字的细碎声响交错成诗;或围聚桌前,对某个问题展开热烈讨论。
“……因此,基于帝国晚期的制史原则,我们可以认为……”
灰蓝色的学者长袍式样雷同,其上的面孔却各异。既有尚未褪去稚气的年轻人,也有满头白发的老者。虽年纪、出身和资历不同,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相同的光芒,那便是对知识的执着热望。
也正是在他们当中,丽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银湾塔馆长的孙女同样穿着朴素的灰蓝色长袍,但她的年轻就像穿过彩色玻璃的日光,使这种色泽暗沉的装束鲜活起来。她轻车熟路地领路易斯绕开人多的地方,步伐轻快地走向银湾塔一角的阶梯。
“要不是我和谢默斯叔叔都信得过你,才不放你进藏书库呢。”丽兹转着手中的钥匙串,俨然一副银湾塔之主的做派。“可别告诉外人啊,不然他们还以为这里想进就进。”
路易斯笑道:“那可真是承蒙你厚爱了。”
赏金猎人对银湾塔一向心存敬意,却基本没进来过。他的知识来源不是书本,而是自己并不平静的生活,走进银湾塔的藏书库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