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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开口了, 说的话听起来无关紧要, 但却字字诛心:“天景二年, 陈王叛乱,是赤令府带兵平乱;天景五年,东南水患, 是神枢府出动修士抗灾;天景九年,西南洪流,是御史台的人勒令当地官府作为;天景十五年,岭南暴/动,也是赤令府主动带兵围剿……”
而这里面,没有一件事您有主动参与。
可天景帝闻言却是笑笑,语气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竟然反问道:“身为臣下,为天子分忧,君臣同心,不好吗?”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但楚灵越却不为所动,继续说:“今年,天景十七年,赤令府为绥城水库事件背责,治粟司和威云府目无王法不得处置,如今北境危难,朝中无人相援……”
天景帝此时看向他,眸光里竟似带着暗藏的机锋:“所以说到底,你是为了赤令府?”
楚灵越还没来得及说话,天景帝此刻却忽然大笑了起来,随后道:“是,这么多年来,朕是让赤令府莫名担了许多责,可他赤令府再不压一压,是不是要高过我的头上去?你可知道如今北境乃至天下,都只知他赤令府……看,如今连你也这样,连你也为了赤令府背叛朕。”
楚灵越一向不是擅于辩驳的人,此时他做了这件事,也已经做好了要被口诛笔伐的准备,他连这些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天景帝几句话。
“陛下,赤令府阖府心志如何您心里清楚,缘何走到如此地步您也未必不知,不过是逃避罢了,既然您不愿意承认,那么我来告诉您。”楚灵越声音冷冷的,像一个审判者,正在宣读犯下的罪孽,“陛下,身处高位,无能即是天大的罪过。”
无能。
天景帝一听此言,脸上讥讽的笑骤然褪去,这十七年来,他都没再听到过这样诛心的字眼。
不过小的时候倒是时常听,那时他父皇健在,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庸庸之才,无能这个评价,几乎贯穿他的童年。
可后来先帝驾崩,还是将位置传给了他,那时楚淳便想,他不再是无能之辈,先帝心底是认可他的。
心底却是不愿意承认,对当时的太平盛世来说,先帝的其余几位皇子皆是悍勇太过,恐并不利于大楚长治久安,先帝这才想到了平平无奇却不出错的楚淳。
而楚淳上位之后,一心想要一个安然无波的朝堂,万事寻求一个和,哪怕只是表面也好,是以也不管底下到底生着怎样的烂疮,他都熟视无睹。
他以为这样,就算不愧对先帝的托付。
至于赤令府,他们享受了如此多的荣誉,受受委屈又能如何?
却是没有想到,到头来他还是得了无能二字评价,还是出自楚灵越之口,他从未想过,楚灵越竟会这样说,楚灵越明明,最是顾及楚皇族的颜面。
天景帝不禁颓然地靠在椅子上,眸中一片空茫。
而楚灵越见状也未再管他,径直转身出了宣和殿门。
随后他用了两天时间收拾残局,别的不说,楚灵越背后有神枢府和赤令府,此外又有巡防营在手,而禁军和羽林军也在陛下交出玉玺之后听任楚灵越差遣,如此大势所趋,让朝中大臣对他越位而行的事几乎不敢有任何异议。
不过楚灵越虽则行使皇权,但却并未公然登上皇位,在金銮殿朝会之时也只站在高阶之上,但却是没有人敢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后楚灵越尊口一开,做下三个决定,一是将治粟内史孙历府上和威云将军李延府上阖府上下收归刑天牢听候发落,其余涉案人士收归大理寺;二是临时任命了新的治粟内史,限三日之内拨粮调往北境;三是令钦天监加紧观测天象,寻求应对今年大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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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灵越在这边大刀阔斧地整顿,谢迁那边却也没有闲着。
如今大楚内乱,治粟司和威云府也有自己的势力,想必一时之间并不是那么好处置的,但谢迁相信楚灵越能处理好。
可是相信归相信,他却不能让楚灵越再为战事分忧,让他陷入一个内外交困的两难境地。
谢迁打心眼里这么想,但是对于楚灵越逼宫这事,他却是没有多加思虑的,他只是单纯地想,不管楚灵越做什么,纵然天下千万人指摘,他都不会是其中一个。
所以虽然此时北境军营之中对此事也是说什么的都有,军心甚至有些动荡,但谢迁到底还是一一压了下来。
甚至于连谢无涯也亲自出面说,他们护的是大楚的北境,是自己故乡的领土,同其他任何事都不相干,只管守心前行便罢。
而就在这时候,岭城的守城大阵终于支撑不住,被颜夷大军所破。
楼月军对此欢欣鼓舞,但在进城之后,却又小心了起来,因为城内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倒也好理解,岭城本就岌岌可危,看准时机后撤转移才是正确的做法。
岭城之后一城便是摇光城,颜夷派出去的人打听了回来,说此次摇光城的守城大将乃是孟林远,一贯守城的于风却不见了踪影,摇光城的守城大阵也焕然一新。
而在此一战中骤然出世的那位谢小世子也没见到。
颜夷听闻此言莫名有些烦躁,以前他没听过谢迁这号人,也没想到因为他,他一路攻城的计划居然被打断,在他的打算里,他这回起码是可以在短期内攻下大楚三座城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