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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笑道:“心境不同,心境不同。”
他当时还年少,一心想着光耀门楣,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钻营上了,放在别处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的他,当真是过宝山却空手而归了。
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圣人仁慈,前几年开放了武英殿,允许七品以上的官员入内借阅古籍。待我将礼部的存书看得差不多了,还可以到武英殿去转转。”
贾敏啐道:“亏得人人都当你是个君子,不成想,竟是个盗书之贼。”
林如海不甘示弱:“我这般潜心想学,便是孔夫子再世,也只会夸我的。”
林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听见了一句能听懂的,不由拍手笑道:“夸我,夸我!”
“听见没,我们瑛儿都这样说了。”林如海得意洋洋。
贾敏嗔了他一眼,搂着林瑛哄道:“来,瑛儿,咱们不理他,跟着娘继续念:窦燕山,有益方,教五子,名俱扬。”
林瑛看了看林如海,果断抛弃了父亲,投入了母亲的怀抱,摇头晃脑地跟着念:“窦燕山,有益方,教五子,名俱扬。”
“对,瑛儿念得都对。来,再来一遍:窦燕山,有益方……”
书声朗朗,一道温婉,一道清脆,自书房的窗棂传出,听得窗外树上的蝉鸣都静了。
第二日是大朝会,尚书、侍郎还有郎中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去参加朝会了。
像林如海这种五品以下的,就可以适当的偷偷懒,不必去的那么早了。
陪着妻儿吃完了早饭,贾敏因应了别人的邀约,便忙着选衣服,挑簪子,又给要同去赴宴的瑛儿换了一身红彤彤的小袍子,上面绣着憨态可掬的狮子滚绣球。
林瑛喜欢的不得了,不住地伸手去摸那金黄色的小狮子。
林如海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与贾敏道了别之后,又专门俯身对林瑛道:“瑛儿要乖乖听娘的话,父亲去衙门上职了。”
林瑛歪着头想了想奶妈教的礼仪,奶声奶气地说:“父亲慢走,瑛儿乖。”
告别了妻儿,林如海心情极好地乘轿到了礼部衙门。
今日上官们都去上朝了,有懈怠之心的可不止林如海一个。
他来的还算是早的,衙门里只有几个整理文书的小吏,与他见了礼之后便各自去忙活了。
林如海身为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底下也有直属于他的主事和书吏,只是都还没有到。
这两个属官也不知是听谁的吩咐,从林如海上任,就对他不大热络,什么事都是公事公办,不肯多提点他半点儿。
对此,林如海也不着急。
毕竟,六部之中,有品级的官员是有数的,但那些没有具体品级的书吏,却是多的很。
既然这一个不肯为他所用,那他就找另一个嘛。
虽然不是祠祭司做惯了的,但这些书吏不比官员们每几年都要调动一番,他们一旦进入了哪个部门,那是一辈子都要呆在里面的。
礼部的书吏很多,但需要做的事就那么多,能抢到的固然要想法子保全自己还不容易得来的权利,那些抢不到的也未必就甘心。
他们平日里虽然不会冒头,但却会默默地学习,充实自己,以便机会到来的时候,可以迅速抓住,挤掉同僚,取而代之。
因此,林如海稍稍露出了点儿意思,立时就有一个姓文的和姓苏的书吏向他靠拢。
文书吏与苏书吏都不是小年轻了,但三十出头的年纪,在仕途上也称不上大,还有敢拼一拼的勇气。
再加上常年不得志,这一回靠向林如海,也是孤注一掷了。
林如海考察了几日,见二人对礼部各司的事物虽不说了如指掌,但什么事儿该怎么干却也门儿清。
他就知道,这两个不是混日子的人。
因此,他私下里承诺二人,日后外放的时候,如果二人愿意,可以跟着他一块儿,先做几年幕僚,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会安排他们做属官。
吏和官之间,有一道极深的分水岭,若是没有人提携,像他们这种小吏,一辈子也别想跨过这个分水岭。
如今林如海承诺了愿意提携他们,哪怕说的模棱两可,也值得两人拼上一拼了。
苏书吏因家离衙门比较近才,平日里回家会比较晚一点儿。
他会把林如海第二日该看的卷宗整理一遍,放进林如海的班房再走。
林如海如往常一样,进了礼部先画了花押,就到班房去看苏书吏整理出的卷宗。
他拿起第一卷 ,刚翻开了一页,便有一张三指宽的纸条飘了出来。林如海微微一怔,便若无其事地捡了起来。
纸条上是苏书吏的字迹,林如海匆匆扫过,将上面的内容尽收眼底,便送到烛火上点燃,投入了茶杯之中,并浇上了昨夜剩的残茶。
而这碗茶,等文书吏或苏书吏来了,自然会替他处理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花了一个时辰将卷宗看完,林如海慢悠悠地走到礼部藏书阁的门口,推开门望了一眼,便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门关上了。
然后,他施施然转过身来,眸光一扫,正好看见一个正在整理文书的小吏迅速收回了目光,仿佛从来没有抬过头。
想到苏书吏给他留的那个字条,他招呼了苏、文二书吏一声,抬步便出了礼部,到武英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