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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件事,张太傅只有一句话:“圣人才是这天下之主。我等,终究是臣子。”
这是太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不由有些错乱。
但错乱归错乱,这么多年来,他与圣人相依为命,感情之深厚,不可以常理度之。
再说了,他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嘛。
如今,张太傅之所以把这些折子都送给圣人处理,那都是因为他还太年轻的缘故。
这时候的太子,虽然学了一肚子的学问,本质上,却还是个傻白甜。
用不了多少年,他就会知道:对他来说,与圣人是相依为命;对圣人来说,他不过是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哪怕,最宠爱、报的期望最大的那一个,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哪怕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但哪怕是最短的那个手指,也没人舍得斩去了。
用不了多少年,他就会明白:他这个储君,在朝臣面前是君,但在圣人眼里,也终究是臣。这天下,从来都只需要一个做主的声音。
对圣人来说,不觊觎他江山的儿子,才是最好的儿子。
成长的代价总是残酷的,贾政活了两辈子,总算是体会到了成长的疼痛。
孙氏殁了。
就在太子来过之后第三天的夜里,孙氏永远闭上了眼睛。
临终之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大孙子贾政。
在回光返照的时候,她撑着一口气把自己的私房,越过儿子,分给了两个孙子。
大孙子得了八成,小孙子只得了两成。
为此,史氏心里为小儿子不平。但碍于孙氏将逝,她只能将不满压了下去,只想着日后再图。
而贾政,这一次却难得的没有计较自己得到的财产的多少。
他很茫然。
在过去的很多年,先是有母亲史氏处处为他打算,后又有祖母孙氏时时偏心于他。
猛然之间,母亲偏心的对象换了一个,祖母也仙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并不具备在这大宅门里独自求生的能力。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贾赦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去搜寻贾赦,却看见贾赦正依偎在母亲史氏的怀里,撅着嘴小声说着什么。
而史氏则是满脸的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脑门儿,低声哄着他。
妒忌这种情绪,不可遏制地从心底涌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愤怒。
是的,母亲的爱曾经是他的,也该一直是他的。
凭什么,贾赦他凭什么呢?
前世祖母一心为他,今生母亲满眼都是他。
如果没有贾赦就好了。
他想:如果没有贾赦该有多好?这个家里的所有,祖母的怜爱,母亲的疼爱,父亲的期许……这些,就都是属于他的了。
如果,没有贾赦就好了……
第383章 贾政(三十)
因着孙氏病的实在严重, 圣人对这次围猎也没有多少兴致了。
若不是没有君主为着个臣妇更改行程的道理,圣人说不得刚走到就让回来了。
但围猎和避暑一样,都不止是皇帝一人的放松玩乐之举,都是带有政治意义的。
既然已经开始了, 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因此, 孙氏殁的时候, 圣人还在去往南山的路上。
但他走之前就有了交代, 孙氏去世的消息传进宫里之后,太子就按照圣人的交代,赐下了悼词和全副的棺椁。
这是出生入死一辈子的贾源都不曾享受到的哀荣, 引得多少文臣武将叹息。
但也有许多文人称赞圣人纯孝的, 对一个乳母都这般看重。
但这些, 对失去了母亲的贾代善来说, 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比起这些莫须有的哀荣, 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多活几年。
只是, 生老病死, 本是这时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再怎么悲伤,也得打起精神谢了恩。
然后, 尽心操办母亲的丧事。
因着贾家嫡支人丁不望, 贾代化的身体又不好, 给亲戚们报丧的事, 就落到了贾敬兄弟三个身上。
远一些的叫贾敬跑, 近一些的则是贾政与贾赦分头去。
好不容易等孙氏的丧事操办完了, 棺椁暂且停灵在了贾家的家庙铁槛寺里,史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贾赦却突然病倒了。
这病发的也突然, 头天晚上还好好的,到了半夜,奶妈估摸着他该起夜了,柄着灯烛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脸颊红都不正常,嘴唇也翘干皮儿。
奶妈唬了一跳,残余的那点儿睡意就像是遇到了热水的冰雪,一下子就全没了。
她急忙把蜡烛插好,把屋里的灯也挑亮,一边把外间的丫鬟们喊醒,一边去摸贾赦的额头。
就像她看到的那样,额头滚烫滚烫的。
知道贾赦是太太的心肝肉儿,奶妈半点儿不敢耽搁,一面叫人去请太太,一面让人打了温水来,拧了帕子替贾赦降温。
史氏和贾代善很快就到了,见贾赦烧的这样厉害,也顾不得发作,心疼地守着儿子,不住地催问:“大夫怎么还没有来?是谁去请的?”
还是贾代善把奶妈叫到一旁盘问:“怎么回事?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奶妈急得险些掉泪,“奴婢昨儿夜里哄二爷睡的时候,二爷还好好的,半夜里叫二爷起夜的时候,才发现二爷起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