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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我给大人添件衣裳吧。”内侍上前道。
    他谦谦点首:“有劳……”与此同时,揉了揉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头。
    连日来,林潮止在为沈摘的托付伤透脑筋,四个大活人,出了江州,竟凭空消失了?
    他骨子里?是不认输的,如此一来,愈发较劲儿了,白日忙着处理公文,夜晚里?自己找人,对方杳无音讯,他自己倒是快累病了。
    内侍送上披风,道:“大人不如明日再来,陛下正与王爷商讨要事,一两个时辰也不得空。”
    “如此,只好改日了。”
    潮止无奈转身,只觉得近日颇为倒霉,仿佛干什么都不顺,本欲回家,清晨出门时仿佛听到车马入府,似乎又是林怀柔,想了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遂又往内阁折去。
    承明殿内,李戒倚在龙椅中,对近臣发问:“外面是何人?”
    “回陛下,是新任兵部尚书,林潮止。”
    “怎么走了?”
    “他说领旨谢恩虽然重要,却不及国事重要,明日再来。”
    李戒「嗯」了声,重新归于沉默,一对苍老的眼睛犹疑且疲惫,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在意。
    他身旁的萧国公倒是一精神,震了震胡须,徐徐道:“臣记得,新任兵部尚书,与太子还是故交……”干笑两声,“请陛下在北府军回程前,早做打算。”
    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李戒听后,眸子却亮了亮:“嗯,下旨吧。”
    “是……”
    林潮止没有请来,活儿全让林风眠干了,她觉得他们兄妹前世一定欠李家的,可又不忍心真的放任司马葳他们胡来,只能硬头皮帮上一帮。
    终究是女孩儿,心细如发,即便不会,学起来也比粗手?粗脚的将士强上许多。
    她只盼这边的事可以快点结束,回到京城,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这天夜里?,林风眠照常披了一件外衣埋身案边。熏烟尽了,一室清冷。
    点完百姓户籍,已头晕眼花,笔尖沾了墨,却不急于书写,任它变干,自己坐着发愣。
    李勖进来了。
    许是太专注于手?头的事,人在身后站了许久,她都没有发觉。
    不几时,身后的人欣赏着她手下一排排拧巴的小字,轻笑出声,打趣道:“字尚可。”
    林风眠一惊,才?瞧见案边倾倾将自己罩住的人影,也不回头,狼毫又沁了墨,肆意书写起来,凌乱潦草极了。
    李勖轻轻揉捏她头顶的乌发,柔软得不像话:“倒是会自暴自弃,字都写错了。”
    她细瞧,可不是,慌忙里?捉起笔刀便要削去,却被他先一步拿了,伏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改起来。
    他气息擦颈而过,没有那日的酒气,幽幽淡淡的木香,与眼下这间堆满简牍的书房莫名契合。
    她却烦躁,局促地想要身体前倾,挪出些许富余的空间。
    李勖指尖一顿,削歪了。
    他低下头,入目是雪白纤细的脖颈,气息不可察觉地重了几分:“别扭了。”
    命令道:“你若想让我安心把字改了,就安生一些。”
    林风眠再不敢动了,更不敢回头去瞧他一眼。
    屋内静极,只剩烛火噼啪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李勖搁下笔刀,起身捉起她的手?,一气呵成。
    “随我来。”
    “去哪儿?”
    “去看篝火,还记不记得我的话?”
    懵懂中,她忆起,李勖曾说过,久久在外的将士连死也不怕,只剩下寂寞,寂寞足够吞噬一切,然而篝火升起,他们就不再想家。
    只是还未走到群将聚集的地方,司马葳就脸色难看地追了过来。
    李勖脸色一沉:“怎么了?”
    “让他们自己说吧,带上来!”
    就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捆绑了双臂押到面前,副将将手?里?的麻袋倾囊卸出,李勖眸色就变了,沉声问:“狼烟是你们放的?”
    为首的汉子身形高大,穿着短打,肩头与双臂虽然缚着层层锁链,仍能看出精壮有力,面对质问,不露惧色,只一本正经道:“是……”
    “给他们松绑。”
    “太子?”
    李勖不为所动,又重复了句松绑,为首的大汉心中诧异。
    但凭李勖的声音,还听不出是敌是友,因此不敢松懈。
    “如何做到的?”李勖简短问。
    大汉道:“午后进山,拾些狼粪还不容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是说去烽火台啊……”大汉倒是坦然,“那就更简单了,平日没人守着,把围在外面的东西砍了,人还是可以过去的。”
    司马葳凶道:“你们难道没看见外面立的石碑?没有大梁军籍,没有长官下令,任何人不可上烽火台!不识字吗!”
    “不识……”那人淡淡道。
    司马葳噎住,诚然,这群人救了他们,可同样也犯了大梁律例。
    李勖默不作声,眸光落在这几人身上几瞬,转身道:“一起来吧。”
    “带他们去篝火那边。”
    第34章 谜底(二)
    「不速之?客」一来, 热闹的气氛顿时没了。大汉倒是浑不在意,瞥了眼司马葳,示威似地, 抢过一个将士烤熟的肉,送到自己嘴里。
    随他来的几?人为他马首是瞻,有样学样, 坐下吃酒吃肉,全然不在意方才还是阶下囚的事实。
    司马葳问:“你?叫什么。”
    “石文……”
    “一个男人叫石文?”
    汉子白了他一眼, 不做理会,司马葳自讨无趣, 退到一旁,偏偏汉子目光不加避讳扫来, 讥笑一声。
    司马葳险些就发火了, 这时候李勖走来,林风眠跟在他身边。
    众将起身行礼,唯独那几个人没有反应,该吃吃该喝喝。
    李勖不以为忤,坐下,给林风眠割了块兽腿上的肉,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有一整支不逊于正规军的部队。”
    这是李勖的第一句话。
    叫石文的明显一怔, 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带我去见见他们。”
    这是李勖的第二句话。
    石文笑不出了,唯静静与他对看。
    “你?可知道将要看到的是什么?”
    “梁人的血性。”
    石文眼底闪了闪, 不似方才玩世不恭。
    林风眠这时才注意到,石文不同于此地的一般百姓,他或许身段放得很低, 自始至终处于劣势,可是眼底那抹淡然, 是藏也藏不住的。
    这种?眼神,她在许多?人身上见到过,譬如李勖、穆简成,譬如大哥、甚至司马葳。林风眠将这归结于「统领气质」。
    但是在一个常年受外敌压迫的边关百姓身上,是很难出现的。
    只能说明,他们小看此人了。她默默放下手里的肉。
    良久,石文道:“也罢,带着你?的人随我来。”
    “别耍花样。”
    他看着司马葳:“你?们人这么多?,有什么可怕?”
    石文带他们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城外的山根地下,一片望不着边际的荒野上。
    除了大山,没有任何掩盖,藏人是藏不了的,司马葳稍稍放心,可紧接着又发觉哪里不对,“不是说带我们去见你?的部队?这里哪有人。”
    石文声音很平静:“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不止眼前这些人的?”
    “很简单……”李勖道,“你?们发现了戎人踪迹,立刻就想到烽火报信,已绝非一般民兵的算计。”
    “另外,你?们还需要做到两件事。”
    石文替他说:“其一,弄到足够作为燃料的狼粪,这需要事先准备。其二,确保你?们的距离看得到信号,这又要有人充当斥候。”
    以小窥大,能够迅速且准确地完成以上任务,那么背后的队伍,必是训练有素,甚至庞大的。
    “是我疏忽了,殿下,你?既已猜到,还有什么好看,他们就在那里。”
    这是见面以来,石文第一次称呼李勖为「殿下」,夜色里,他远远站在队伍的前列,方才还面目狰狞的男子,此刻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他目光对着的方向,萋萋枯草,随风飘摇,几?个简陋的木板,若隐若现。
    司马葳上前,拨开一丛杂草,随之一顿,墓碑上写?着:刘二虎,乙亥,七月。
    即便再迟钝,他也知道这是何物了,却没有立即回头报信,又去拨另外一丛杂草:李魏,乙亥,五月。
    风骤烈,浅草被压得狠狠低头,司马葳看清,那其间木板不是几个,而是无数。
    他回来时,明显目光不大对了,对着石文想发的火,发不出,憋到心里,烧坏了自己,更加不痛快了。
    “是衣冠冢,殿下,想必来不及入殓,草草埋了,底下有的是空的。”
    “不错,不亏身经百战。”石文讽刺。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