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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潮止淡淡道:“由姑娘执黑吧。”
    敏青轻咬薄唇,执子犹豫了片刻,拈子下了,潮止下得极有分寸,既不因技高一?筹而开?盘即杀,也没有佯装不敌,几手过后,若令旁观者品评,倒真?似两个不相上下的人。
    叶敏青正犹豫着,一?柄折扇在棋盘上点了点,她?一?惊,是云栖的声音:“大?哥你别瞅我,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知道,但我这不还未束冠么?”
    “她?都要输了。”
    敏青要强,看了他一?眼,心怀怒意,隐忍不发。被云栖点破,潮止再得体地装下去,也变得不得体,遂道:“这是我小弟,你们二人同岁,既然都掺和进来了,不如就由他陪姑娘下?”
    潮止的提议,叶敏青不好当面?反驳,点一?点头:“也好,那?林三公?子,承让了。”
    云栖到底不比潮止沉得住气,他扬剑就是要看敌人求饶的,半炷香功夫,才下了几十手,胜负已分。
    敏青面?转身,对潮止笑着说?:“今日小女算是??????见识了,往后再不敢对姐妹们说?精于对弈。”
    “愿赌服输,这个荷包是公?子的了。”
    潮止道:“错了,与姑娘下棋的人是小弟。”敏青脸色一?白:“怎么?公?子要让?”
    潮止正无奈,敏青忽问:“大?公?子看不上小女绣的荷包也就罢了,但敢问大?公?子,日后若遇到相似情景,换做田宅、家产,也要让给弟弟么?”
    林云栖见势不妙,早一?溜烟跑开?了,独留潮止一?人应对,他道:“家弟虽然年少冲动,但绝非无用之材,我更?愿意相信,他长大?后,会?凭自己本事得到这些。”
    敏青心中气消,眼下有些后悔:“大?公?子,我不是……”
    话音未落,潮止又道:“不过有一?天?他找我要,我会?给。”
    目光直白平静,不似玩笑,这刻,敏青懂了什么,脸色一?黑,说?了声失礼了,往主屋走去。
    林怀柔见她?独自回了,心里纳罕,便问:“大?公?子呢?不是陪着你?”
    敏青强忍住怒火,籍口道:“婶婶,敏青身子不适,可以先回么?”
    怀柔捕捉到那?丝不悦气氛,担心留下来只会?弄巧成拙。
    于是与孟澜客气了几句,牵着敏青的手,离开?了。
    人走后,云栖从?外头窜进来,手里的东西?往桌上随意放下,在祖母身边儿一?坐,撒起娇来:“祖母回头跟姑母说?说?,不用隔三岔五过来,我这孙儿想?要见你都得候着。”
    “你呀,平日也不见多孝顺。”孟澜轻点他额头,云栖忙起身:“这个罪过我可不能当……”
    说?着就要给祖母脱鞋揉脚,孟澜乐得前仰后合:“猢狲!猢狲!”
    眼睛瞥见桌上的荷包,当即知了方才叶家姑娘因何动怒。
    “你兄长呢?去把他叫来。”
    “祖母找我?”潮止本已走至门外,加快了步伐,人未到声先到。
    “人家姑娘没有失礼的地方,你拒绝也该婉拒,这样维护了熟人的脸面?,你姑母也不会?为难。”
    潮止莞尔:“怎么祖母真?认为孙儿是那?么冲动的人?”
    “不是就好……”眸光一?转,孟澜面?含深意地问,“话说?回来,叶家姑娘怎么样。”
    潮止不欲多说?,只摇摇头:“她?不合适。”
    怀柔与敏青并肩走出林宅,当着合门的小王管家的面?,敏青已忍不住,将帕子往地上一?执,足尖在上头狠狠捻了脚。
    怀柔惊得大?叫:“哎呦小姑奶奶,如今才见了两回就这么大?气性?,成婚了还不把房顶掀了?
    我倒真?要重头考虑考虑,是不是该将你指给潮止,到底是我的侄儿。”
    “他们自幼丧父,兄弟姐妹亲厚,更?甚旁人,你是一?早就知道的,如今做这些给谁看?到底要分家的,你还担心什么?”
    敏青双目泛红,抬起头来:“云栖我不担心,可还有一?个呢,她?嫁不出去,不是耽误大?公?子了?”
    怀柔赶紧上去捂嘴:“好姑娘好姑娘!这个不兴在人家门口说?。哎,你瞧,那?是谁?”
    却是林怀芝抱着孙女儿打远处走来,见着二人架势,也是一?愣,怀柔喊了句哥哥,敏青连忙收了泪,转身行礼。
    “哥哥来干什么?”
    林怀芝道:“这不是八月节到了,悠姐儿闹着去买兔爷儿,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抱她?出来买,你们刚从?老太太家里出来?”
    随之眼睛不动声色在敏青身上转了眼,试探问,“怎么样?”
    怀柔在敏青身后无声地挤眉弄眼,示意别问了,怀芝只道,是还没见着林潮止,冷淡人孩子了,便笑道:“叶员外的姑娘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个妙人啊,算起来与云栖同岁,他兄长你可见到了?潮止年少有为不说?,最是孝顺长辈,兄友弟恭。”
    谁道话说?完,叶敏青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哥哥你快走吧。”
    “这是为何?”
    “快走吧!”林怀柔拉着叶敏青先离开?了,林怀芝站在原地,不知何意,嘟囔了两句,亲亲孙女小脸儿:“悠姐儿,祖父带你去买兔爷。”
    悠姐儿自睡梦中苏醒,小脸儿拧巴了一?阵,拍起小手:“好耶……”
    秋风萧瑟,午后刚积攒的一?点温暖,风一?吹,尽然散了。
    门庭萧萧,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卖炭翁早早将寒衣穿起,挑着扁担,稍显臃肿。
    而刚下学堂的青年,却仿佛留在了盛夏,轻袍薄襟,腋下夹书,认真?地疾行而过。
    林宅对面?,是一?条河,平静的河面?停靠着一?只平静的小船,炊烟袅袅,是生火做饭了。
    不几时,船里的人催促了:“大?户人家,哪家不是这么多是非?别看了。”
    卢免于是将半个身子收回,搓一?搓手,拿起双箸,拾了颗花生米入口:“不看了。”
    八百里加急,送至林府,毁了一?桌中秋家宴。
    林潮止抽身回到书房,信一?展开?,眉心便蹙起。按理说?,禁闼朝臣,是不可互通有无的,然这是沈摘私信,就另作别论了。
    人丢了,找他作甚?
    潮止气不打一?处来,沈摘真?当他有求必应了?外头下人隔门道:“大?公?子,老太太问您还过去吗?”
    “这就过去。”合上信,在屋内踱了两圈,又回到了案前,显是想?清楚了,提笔迅速,“林安,进来。”
    “公?子找我?”
    “你带家丁按我描述去找四个从?冀州来的人,过程不可声张。
    他们或许乔装,但乡音不会?变,找到人先盯着,回来禀我。”
    “是……”
    第33章 谜底(一)
    细细算来, 大军在外已将近两个月了。
    出了上谷,梁军迂回着继续北上,官道不再设置在两国交界处, 齐军也就失去继续随行的理由,在原地驻扎一夜,第二日便撤回了。
    一切看?上去进展的如此顺利, 林风眠却仍然惴惴不安。
    因为很显然, 那件左右李勖与北府军命运的事情?还没有过去。
    跨过眼前的山脉,离目的地便近了, 朔风呼号里,远出忽地黑烟滚滚, 直冲云霄。司马葳在马背上冷静道:“是狼烟。”
    林风眠只是隐约听过此物, 也没有亲身见识过,再多的便不知道了,李勖对她说,有敌人的地方,才?会有狼烟。
    “列队,迎敌。”
    林风眠知道,烟起的方向, 虽然隶属大梁,可因多年疏于管辖之故, 早就人迹罕至,更不会有报信的梁军。
    即便如此,北府军仍旧依照军令, 隐蔽起来。确保万无一失,是他们的习惯。
    一个时辰后, 戎人果真来了,俱是骑兵,梁军乍然现身,打了他们措手?不及,尽数被伏击。这也是此行中,最后一波戎人部队。
    这天,他们终于抵达北郡六州。
    眼前的,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战争的城市,军队整齐有序地踏上街道,百姓目光漠然,不为所动,并非视来着如仇敌,而是豁然从十几年的动乱与剥夺中安定下来,他们一下子还不知道做些什么。
    两侧有许多屋舍早已人去楼空,这以前住着的是戎人,屋主人随大部队逃离了,走的时候甚至来不及锁门。
    这些城市莫不是几十载风云变幻的缩影,李勖他们经过的前一个城楼,高高挂起的提字,还是晋人所书,而眼前这座,则是戎人书写,彼此之间显得参差不齐。
    城主打远处跑来,诚惶诚恐地哈腰行礼,而后道:“殿下与诸位将军莫怪,十里?八乡所有与大梁有关的标记都被戎人抹去了,年轻的百姓自幼便在此地,是以不认得各位,更不认得梁旗。”
    李勖点点头:“先叫户吏和都尉来见我。”
    那人一怔,喃喃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两遍,才?一点头:“好的,没问题,劳烦各位先随我来,我领你们安营。”
    李勖心中觉到一丝异样,回眸间,正对上林风眠同样探寻的目光,二?人彼此会意,却不动声色。
    司马葳忽道:“你这城主怎么当的?让你叫人,你竟先让我们安营?”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谁料那人双肩一缩,脸就吓得惨白了,“小人原就不是这城里的主人……”
    李勖早看出端倪,只是淡淡地问:“你是谁。”
    “这座城是在十年前被戎人占领的,城主是条汉子,硬是不说出兵器库和粮仓的位置,被杀了。
    之后又来了个城主,还没进城也死了,人人都说是被敌人杀的,我也不说不准。
    余下的年月都是谁行谁上,与敌人对峙、带着老百姓逃嘛,都会的。
    小人是上上任城主身边的伙房师傅,实在无人可用了,昨天刚接下来,你们就来了。”
    “实不相瞒,小人连都尉是个什么官都不知道,至于库吏,往往都是城主自己来当的。”那人讪讪地说。
    原来如此,误会解开,众人松了口气。可眼前又出现了难题:既然主要官职缺失,那么百姓户籍、有多少居民、库粮几何,是必然没有记载了。
    一城如此,其余各城的情?况大体也一样。
    一时间,司马葳连同诸多副将,不得不现学现用,充当起记账的、点人的、盘查的,将多年来早就该落实的东西,重新落实。
    本不是多么艰辛的事,难在琐碎、繁杂。
    一日午后,李勖与林风眠来到临时的衙门,司马葳正在里面急得骂人,见到二人,立即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林风眠嬉笑着绕到他身后,嗖地将东西抽了出来:“让我看?看?嘛。”
    “姑娘,别……”司马葳大汗,抬头看?李勖,李勖却被林风眠逗得发笑。
    “登记造册这事,实在不是人干的,末将已经废了五副简牍……”
    李勖看?向林风眠,似在想什么,半晌道:“我记得读书时你大哥倒是颇擅此事。”
    林风眠狡黠道:“他是细心,可太子不会想把我大哥抓来吧,他人远在京城呢。”
    站在承明殿前的林潮止,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