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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天铺着,很密很密,没有透出一丝阳光来。红墙之下,她们三个人显得很渺小,像池塘里飘飘荡荡的红叶,水往哪里走,叶子便往哪里流。
张羡龄的脚步有些沉重。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她自己问自己。
怀着满腹心思,张羡龄走到仁寿宫的宫门前。要去见王太后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笑。
等到跨进仁寿宫时,张羡龄的脸上又重新恢复淡淡的笑意。
王太后正和吴废后下棋,见张羡龄来,不待她行礼,就要她坐。
“大冷的天,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叫宫人来送也是一样的。”王太后和颜悦色道,“正好,你还没怎么和吴老娘娘说过话吧?”
吴废后两根手指头夹着一颗黑色棋子,头也不抬道:“别叫吴老娘娘,听得好像我已经七老八十一样。”
“云樱。”王太后道,“这也是宫中规矩,太妃太后都统一称为老娘娘的,你别让孩子难做。”
吴废后冷笑了一声,不说可也不说不可。
张羡龄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吴废后乃是先帝所废,且没有遗命提及她,是以万岁爷登基之后,既不能给她恢复太后之位,也不能给她加封太妃之位,只是平日里吃穿用行的份例全比照王太后。
王太后转头和她说:“别管她,你就叫她吴老娘娘。”
张羡龄从善如流,说了一声:“吴老娘娘万福。”
吴废后“嗯”了一声,仍一心下棋,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自有一种骄矜之色。
王太后问:“是送节礼罢?第一次操办这事,你一定不容易。”
“多谢母后关心。”张羡龄道,“除了年礼,万岁爷还让我将内库珍藏的一些珠宝送来,这些头面放在库房里也是无用,戴在母后和吴老娘娘的鬓上,那才不叫辱没了呢。”
吴废后懒懒抬眸:“我也有?”
“都有,万岁爷一直念着老娘娘昔日在西苑时对他的照拂之情。”张羡龄忙说。
正说着话,梅香捧来一盘首饰,都是珍品。
等瞧清了那一盘珠宝,王太后一时语塞:“啊,是这些珠宝啊。”
吴废后伸手,挑出一支红宝石凤簪握在手上,笑出了声:“天道好轮回啊,这只钗到底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时隔多年,她仍一眼认出了这支凤簪。
那时吴废后刚刚被册封为皇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无意中听说万岁爷从宫外购买了一颗成色上好的红宝石,命银作局专门为这颗红宝石打造了一只凤簪。
她全然没有想过,这支凤簪竟然不是为自己打造的。当等了一个月都没见银作局将凤簪送来,吴废后特地召来银作局太监问。
太监支支吾吾的说:“这凤簪……已经拿走了。”
然后,吴废后就在当时仍是宫女的万氏房中,搜出了这一支凤簪。
年轻气盛的吴云樱握着凤簪,目光冷冷。
万氏匍匐在她脚边,不住地磕头:“娘娘明鉴,这凤簪真不是奴婢偷得。”
“一派胡言。”吴云樱握着凤簪的手蓦然一紧,“这样好的簪子,就是你偷得。”
不待万氏分辨,吴云樱就叫宫女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吴云樱用凤鞋踢了她一下,眯了眯眼道:“听说昔日皇爷潜龙在渊之时,你因护着他生生挨了三十大板。啧,果真是贱命啊,这样打都没事。”
她抚了抚鬓边:“本宫今日就好好教一教你,什么叫规矩。来人,打她四十大板。”
左右之人面面相觑,坤宁宫管家婆子劝道:“娘娘,这万氏虽有罪,但也不宜这样打。”
“一个奴婢而已,本宫就是打死了她又怎样给我打!”
万氏被堵着嘴,一通乱打。先前还有呜咽之声,打了十几下,便晕死过去。
正在这时,皇爷匆匆赶到,见到此情此景,身子一软,险些摔着。
他冲过来,上来就打了吴云樱一个耳光,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疯妇。”
然后他就抱着万贞儿离开了。
没两天,吴云樱就收到了废后的诏书,皇后之宝、皇后之印乃至那根凤簪,全部给收了回去。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凤簪却依旧光彩照人。
吴废后手握凤簪,越笑越响,笑声带着几分癫狂的意思。
王太后一拍桌子:“够了,皇后还在这里呢。”
吴废后将凤簪戴在鬓边,向张羡龄道:“好好好,这真是……”
“这真是我这些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物了。”她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第36章
哕鸾宫主殿里, 玉炉炭火香。
邵贵太妃坐在绣架前,将—根淡牵牛紫的绣线劈成三十二缕,为牡丹绣品的花瓣边缘添上—层颜色。
郭太妃亦拿着—个绣绷, 只是心神不宁,半天只绣成了—朵花瓣。她放下绣绷,嘀咕道:“眼看都是要用午膳的时候了, 中宫娘娘怎么还没到咱们这儿?”
“你想知道, 唤宫人问—问就是了。”邵贵太妃将针穿过牡丹花瓣,唤来掌事宫女。
“前头儿是怎么个动静?”
掌事宫女出去问了,转了—圈回来,禀告道:“中宫娘娘还没出仁寿宫。”
“还没出来?”郭太妃惊讶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 王老娘娘是要留她用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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