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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如了愿,心里却很是不安,所幸今日要谈的并非朝政,还可以挂起笑意,从容说到:“妾只是想,显儿也到年纪了,该考虑太子妃的事了。”
这一提议让李治眼前一亮,天后管顾起孩子的婚事来,卸去了朝上的凌厉,像极了贤妻良母:“天后有人选了吗?”
“前日妾倒与三两重臣商议过,太子纳妃,实非小事,需考虑周全。有卿家提到,左千牛将军赵瑰的女儿贤良,也正当年纪,妾拿她的履历来看了看,觉得还称意。”天后心里早已有了人选,见李治仍是一脸疑惑,便忙解释道,“赵将军,就是常乐公主的驸马!”
“啊……啊!我想起来了!”李治拍拍额头一笑,苦笑这头风病把记忆力也磨没了,“天后认为是好的,也的确是亲上作亲,门当户对,但依我看,还得显儿自己喜欢才是。”
他突然提到“自己喜欢”,天后细味这话,倒听出些别的意思。天皇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不愿再看儿子遭殃了,对于太子成亲这种大事,也想要儿子喜欢,天皇对李弘的愧疚、对李贤的失望,反映到李显的身上,却只剩下了宠爱。
这件事竟容不得天后做主,天后只得差人去把李显叫来。
李显正要来说成亲的事,却被人叫到了太液亭。在水殿之上,气氛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抬头怯怯地望一眼,天皇也在,给李显长了不少勇气。
看一眼天皇,得到授意,天后笑着向李显道:“显儿,你今年二十三了,还未成家,先前说是不愿意成家,天皇依着你,是个亲王倒也罢了,如今是太子了,哪有不成家的皇太子?”
“阿娘!”原来真是要跟他说婚事,显掩下心中雀跃,竟然打断天后的话,抬头如小时候仰望母亲似的,眼里竟是澄澈一片,“阿娘,儿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已经不作妄想,儿想要成家了。”
“瞧瞧,显儿也是想成家了。”天后与天皇相视一笑,顺理成章地做媒,“天皇和我物色了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左千牛将军赵瑰的女儿,身份品格都是上乘,正可以做太子妃……”
“阿娘!”原以为只是商量婚事,没想到做事从来都考虑周全的天后这回把准太子妃都选上了,李显一阵惊慌,忙反驳道,“阿娘!儿不想娶她!”
他拒绝得这样快,连那女孩子的面都不愿意见,天后生疑,笑容僵在脸上,问:“显儿这是怎么了?”
眼角瞥见父亲,似乎只要有天皇坐在那里,他就敢说下去。李显咽了口唾沫,顶着来自母亲的压迫感,小声说:“儿……儿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天后不解他的惊惶,接着问:“是谁啊?”
有勇气说下去,却没勇气说得流畅:“她……她叫韦香儿……”
“这个韦香儿,是个什么人呐?”
“是……是……是个平凡的人……”李显终究还是气虚了,这句话说出来,几乎就是希望渺茫。
“是普州参军韦玄贞之女。”旁边的武承嗣补了一句。
显一愣,这才发现武承嗣和李旦都站在旁边,自己进来得急,竟然没注意。显不明白为什么武承嗣会知道韦香儿的身世,尔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示对他多嘴的愤怒。武承嗣却不理他,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没来由的愤怒,韦香儿的身世,天后迟早都会知道的。
“胡闹。”天后语气不重,却足以令显战栗,“你现在可是大唐的太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做太子妃?”
“儿……儿……儿不要娶那个赵家的女孩儿!”显的眼神闪烁着,天后身上带着的肃杀,不是他能扛得住的,可不说话的父亲也让他满怀勇气,他咬了咬牙,对自己的执拗也有些吃惊,“儿喜欢韦香儿!儿就是要娶她!”
天后直直地看着他良久,直到显的决心快被磨灭才缓缓开口:“显儿,储君的婚姻大事,总得容天皇和我好好斟酌。”
“媚娘。”李治终于说话了,开口叫得这样亲昵,天后已经猜到他是要为李显求情,“方才不就说好还是要显儿喜欢才是,储君的婚姻虽是大事,将来帝后不和,于天下也不能成为表率嘛!”
他都说到“帝后不和”上了,仿佛真是在指桑骂槐,多熟悉的场面,他们父子联起手来对付她,天后绝不退步:“陛下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吗?知道她有怎样的品行,知道她接近显儿是为了什么吗?仅凭着显儿一句话难道就能确定太子妃这样重要的位置?陛下也说了,太子妃是什么,是未来的国母!那是可以儿戏的吗?陛下未免对自己的儿子太相信了!”
天后竟然直接与他交起火来了,接连几次交手落败,积郁在心中本就无处发泄,李治这次还站定了儿子这一方,于是语气未免严厉了些:“那天后就了解你的儿子吗?天后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没长大,需要被庇护在你的羽翼下,可天后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羽翼压得太低,会把雏鸟也压死了!贤儿固然心怀叛逆,那是我出来说的话,可弘儿是怎么死的……”
“陛下!”他竟然还在提起李弘的死,这是极其危险的话题,天后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可一旦开始就断不了了,这次李治的情绪格外激动,几乎是在喊叫:“弘儿是那样的一个好孩子!他因为你给他的压迫而死了!你没有用毒酒毒死他,却每时每刻都在逼迫他!如果弘儿不死,贤儿也不会那样叛逆,都是你,都是你!如今你还想要逼死显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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