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纵使完颜宗泽已拼尽全力压制怒火和暴戾之气,摆出低姿态来和谢少文说话,然而谢少文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完颜宗泽的强大压迫力和威胁感来。瞧见自己的女人如此状况,竟然能够不动声色,谢少文瞬间便确定完颜宗泽不简单,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整个人几乎都藏在了锦瑟的身后,说话时他一手依旧执着匕首抵着锦瑟,另一只手却穿过锦瑟的手臂竟然在她的肚兜上抚过,笼住她的右乳狠狠一抓。
羞辱感令锦瑟恨的银牙紧咬,完颜宗泽更是瞳孔猛然收缩,可他神情却半点未变,竟兀自勾唇笑了起来,接着在谢少文惊诧的目光下,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道:“谢少文,你若想以此打击我,大可不必,在北燕女人带着孩子再嫁,三嫁的比比皆是,你们汉人注重的所谓贞洁在本王眼中屁都不算。”
谢少文显然没想到完颜宗泽会是此等反应,闻言怔了一下,这才阴声笑道:“武英王果然与众不凡,叫我放开她却也不难,只需武英王一切照我所言而做,兴许我的心情好了,便愿意考虑考虑放过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毕竟她和我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有的。”
谢少文言罢,完颜宗泽便扬起俊眉来,一口应承下来,道:“一言为定。”
他的神情显得极为轻松,语气平静便好似和谢少文所谈交易不过是寻常之事一般,可锦瑟却瞬间湿了眼眶,挣扎起来,因她知道谢少文一定会以此来尽可能地折磨和羞辱完颜宗泽,而完颜宗泽即便什么都满足谢少文,谢少文这个疯子也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
而完颜宗泽岂会不明白这个,他会一口应下谢少文来不过是为了转移谢少文的憎恨,替她挡住本该由她来承受的一切罢了。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情况下,不为难于他,谢少文便会继续折磨她。
“别动!这样美丽的脖颈我还不想它这么快便断掉!”见锦瑟挣扎,谢少文微微抬手腕,锦瑟立马便感到了痛意,有粘热的血涌了出来,完颜宗泽禁不住蹙眉近了一步,谢少文目光扫过去他才止了脚步,见锦瑟不敢再动,谢少文这才笑着道,“如此,不若武英王先自行砍自己两刀好叫我瞧瞧你的诚意吧。”
谢少文的话轻飘飘却听地锦瑟瞪大了眼睛,而令她惊恐的是,完颜宗泽竟当真听说的抽了腰际的跨刀,二话不说,刀光一闪刀锋在光影下滑过一道锋芒的亮光直向他抬起的臂膀上生生砍了下去,他这一刀极为快准狠,便像是砍的非是自己的血肉之躯,像是那臂膀长在别人的身上一般,一刀下去一抹殷红瞬间便染红了锦瑟的瞳孔,她只觉连刀入骨血发出的声音都响彻在她耳边,令她浑身颤抖,无法承受其重。
她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再发不出声音来,更觉喘息不过,可她还没回过神来,完颜宗泽已抽刀,再度落刀,动作流畅如天际行云舒卷,血光滑过,锦瑟别开头来,不忍再瞧,她的心思纷乱中到底察觉到身后谢少文身子一僵,显是被完颜宗泽的举动给震住了。
“为视诚意,本王多送一刀!”
完颜宗泽的声音依旧,说话间他再度抽刀,落刀,谢少文令完颜宗泽砍自己两刀,不过是为了戏弄折磨完颜宗泽,若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也可借此来刺激锦瑟,他哪里能想到完颜宗泽竟然如此不要命,浓重的血腥味儿和染红毛料衣裳的鲜红皆说明他这几刀货真价实。
谢少文如今是不要命,可比不要命更叫人心惊的是为达目的根本不将自己当一回事儿的,瞧着完颜宗泽如此面不改色地一刀一刀砍着自己的体肤,犹如修罗在世,谢少文有一时的失神,他忍不住地拿自己和完颜宗泽作比,可也就是在他失神的这瞬间,一直被他用刀抵着脖颈的锦瑟不顾匕首滑过肌肤的疼痛而猛然向一旁倾身滑倒。
她这样的动作却瞬间将谢少文给暴露了出来,谢少文察觉到不妥时完颜宗泽早已用伤手掷出了一枚暗器,那暗器形同三角,锋利无比,正是当日在江州姚府他掷出隔断礼钟时所用暗器。
暗器在谢少文瞳孔猛然收缩的一刻已逼近了他的眼底,接着谢少文只来得及面转惊恐,耳中便响起了利刃进入血肉而血液喷涌的声音,疼痛传来时他的天地彻底黑暗了,手中握着的刀无声滑落。
肩头一暖,带着暖意的大氅包裹住身体,才有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捞了起来,护进怀中,锦瑟抬起泪眼迷蒙的眸子瞧见的是完颜宗泽惯有的笑颜,几分漫不经心,几分痞子气,可他的眼中却明明有着无尽的温柔笑色,锦瑟泪珠滚落,耳边响起完颜宗泽的轻笑声。
“微微这是在控诉我来的太晚吗?瞧在我方才将功补过的份儿上,莫哭了……”
锦瑟闻言鼻头愈酸,可她却不曾忘记方才谢少文说过关于火药的话,刚刚完颜宗泽进来她便想提醒于他,可谢少文用刀抵着她,根本不容她说话,她只能和完颜宗泽交换了几个眼神,如今谢少文已死,可危机却还在,随时这地方都会被炸,锦瑟忙压下哽咽来,急声道:“我们快走,谢少文在这里埋了……”
锦瑟的声音尚未落,完颜宗泽便猛然变了神情,接着瞬间将锦瑟抱入怀中滚了两下,天翻地覆中锦瑟耳边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之声,接着便觉有东西从四面八方砸落下来,天地为之一黯,恍惚间她只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感受到有人用血肉之躯死死地将她护在了身下承受了那天塌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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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想所谓天塌下来大致也就是如此了,冲天的火光一闪而逝,接着是坍塌声重物砸落声,天动地摇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然后一切都沉寂了,沉寂地带着死亡的气息。天旋地动使得锦瑟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可稀薄的空气,鼻翼间流窜的尘土和火药的热气,却使得她陡然想起所发生的一切来。
感受到身上有人用双臂和宽阔的肩背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地来,锦瑟不觉热泪盈眶,紧紧护着她的完颜宗泽没有一丝声息发出,这使得锦瑟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动上一下便会令完颜宗泽的状况更糟,她想开口问问他怎样了,然而喉咙发堵,也不知是因哭意还是因心中的惶恐,她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安全感这种东西锦瑟已经多年未曾感受过了,好似那已经是相隔几世前的事情,遥远的叫她早已遗忘。坎坷的前生,重生后的不断谋算,即便是身在廖府后,外祖父和外祖母疼爱有佳,她也已经失去了依靠的能力,也未曾真切地感受过安全感。然而便是在此事,她猝然不防地体会到了,恍惚中她想起多年前的雷雨夜,母亲刚刚过世的那年,她不知为何竟蓦然地怕起响雷来,父亲将她抱在怀中,躲在父亲的肩窝中,她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安全,仿似天塌下来都不可怕。
后来父亲也随之离世,留下她和弟弟跟着祖父相依为命,有更年幼的弟弟需要她来照顾,她便再也没有了害怕响雷的权利,因为她知道弟弟还需她给予他安全感,她已然失去了做小孩的权利。
如今时隔多年,再度感受到如此全心全力的守护,锦瑟的心酸一点点膨胀开来,感觉要冲破她的心窝,那酸涩中分明又带着幸福的甜意,还有彻骨的惶恐和害怕。她不想在失而复得后再度失去,她会承受不住的,所以……完颜宗泽他绝对不能出事。
锦瑟想着不觉眼泪滚落,哽咽出声,她鼓了鼓勇气正欲唤完颜宗泽,却率先听到头顶传来完颜宗泽断断续续的声音,“怎……又哭……”
锦瑟闻声喜极而泣,泪水滚的便越发厉害了,仿似两世被积存的泪水都蜂涌着欲在今日,在这时这刻流个畅快一般。锦瑟张大嘴巴缓了缓情绪,这才囔着声音道:“你怎样?是不是受了伤?”
锦瑟言罢耳边便响起了完颜宗泽的笑声,只他刚笑两声就又是两下声嘶力竭的咳,锦瑟听出不妥来,只觉浑身血液都凝滞了。方才那声爆炸传来,她纵使被完颜宗泽死死护着,如今也感五腹六脏一阵阵抽疼,更何况承受了所有伤害的完颜宗泽。
锦瑟正忐忑着急,完颜宗泽却又笑了,道:“微微眼中……我那么没用?”他言罢缓了口气,这才又道,“没事……只是我们怕是被困住了……”
锦瑟听完颜宗泽还有精神和自己开玩笑,说话的声音也还平稳,这才大松一口气,只是心中到底不能全然放心,忍不住又道:“可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你莫骗我。”
完颜宗泽这会子确实极为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少文竟然在这里埋了火药,方才进了密室,一瞧见锦瑟,他一颗心便全系在锦瑟身上,竟就忽略了屋中的怪味,而解决掉谢少文,锦瑟提醒于他时已经晚了,他凭借耳力已然听到了火药引线燃烧的嗤啦声。
完颜宗泽自然是熟知那种声音的,闻声便只来得及护着锦瑟滚到了密室外的甬道中,这甬道是两壁石砌,起码躲在这里不至整个人都被掩埋起来,还能得到一息的生存空间。
他将锦瑟压下,身后便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和利石冲击着他的背脊,巨物砸落,他纵然自小习武,身子骨结实,这会子也受了重伤,只感五腹六脏都被震碎了,连他的头脑都无法保持清醒,迷蒙中锦瑟的声音遥远而恍惚似从天边传来,他若非靠着一线意志力,早便晕厥了过去。
他甚至自己都不清楚受了多重的伤,只能感到周身都在疼痛,可听着锦瑟哭泣,想着她先前所经受的惊惶和害怕,他此刻岂能再叫她经受这些?
故而他硬撑着只说自己没事,如今听锦瑟依旧不放心,他当真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缓了缓劲儿,这才又道:“真没事……这里空气少,乖,别说话了。”
锦瑟被压在最下头,确实也呼吸困难,完颜宗泽的人也不知何时才能救他们出去,兴许完颜宗泽当真无事,锦瑟这般安慰着自己,才渐渐收了哭泣,可她闻着这密闭空间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哪里能当真放心,想着之前完颜宗泽砍自己那几刀,锦瑟便又不放心起来,唯恐完颜宗泽失血过多再有个好歹。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四周堆满了巨石,好在她躺着的空间尚能挪动,她这一动感觉上头完颜宗泽也动了下接着便没了反应,锦瑟便禁不住又道:“我想翻个身,这样喘不过气来,你胳膊上的伤口也要包一下。”
她言罢听完颜宗泽轻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缩起身子艰难地转了个身,原是扑在地上,这下躺着倒觉舒服了一些。而她挪动身子时,完颜宗泽尚抬了抬身子,这会子她刚躺倒,完颜宗泽便似难以支撑一般压在了她的身上。
锦瑟翻身,身上裹着的大氅早已掉落,如今她裸露的肌肤就紧紧地贴着完颜宗泽的胸膛,完颜宗泽是北方人,原便不怕冷,这样的冬季他身上总是穿一件单衣,再披大氅。如今情况,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贴,锦瑟又是那样的衣衫不整,若然换做平常,完颜宗泽只怕早便戏弄起锦瑟来了,然而此刻他竟半声未吭。
锦瑟越发觉着完颜宗泽是受了重伤,她唤了一声,完颜宗泽半响才应了声,锦瑟听出他声音的恍惚来,一时间心如刀割,眼眶又瞬间发热发涨起来,可她这回再也不敢多搅扰完颜宗泽,生恐自己哭起来又惹的他费神,她紧咬着唇将眼泪逼回去,这才默默地从内裙中扯了些布料摩挲着寻到完颜宗泽的手臂胡乱捆绑了两下。
整个过程完颜宗泽都一动不动,也没说话,显然已昏了过去,锦瑟若非还能感受到他微热的身体和跳动的心脏,只怕早已被惊恐逼的疯掉。
就这样,两人一醒一昏地相依在一起,每隔一段时间锦瑟便推推完颜宗泽,唤唤他,听闻他应声才放下心来,而完颜宗泽温热的身体也因虚弱迅速地失了温度,两人贴在一起竟也感受不到半点温度,锦瑟的心跟着发沉发冷,她禁不住又唤了完颜宗泽一声,可这次过了好久都不听他发出一点回应来,锦瑟的心便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
锦瑟听说有时候人是靠着一口气儿活着的,若然能撑得过去便会无事,可若这时候睡过去,那便可能再也清醒不过来了。她虽不知完颜宗泽到底伤的怎样,可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只觉着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再叫完颜宗泽这样昏睡着。
这样下去,她不等人救出便会疯掉,锦瑟想着忙又去推完颜宗泽,不停地唤着他,好半响终于听到完颜宗泽哼了下,锦瑟便忙道:“太黑了,我有点害怕,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完颜宗泽方才一直努力不吓到锦瑟,可到底撑不住一**的疼痛昏厥了过去,可他即便昏昏沉沉着,也记得清楚所处坏境,两只手臂依旧伸展着双手死死撑在锦瑟两边的大石上,更是在锦瑟唤他时,本能地嗯上两声回应。可渐渐的似连这些体力都熬尽了,他的世界已彻底黑暗。
如今好容易被锦瑟唤回神来,完颜宗泽一个激灵,竟有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感觉,迷迷糊糊地听到锦瑟的话,他便在想也许这回他是真撑不过去了,若是他死了也不知道锦瑟会不会为他伤透了心……
他这样想着,便道:“说话啊……听说汉人有个传说……说人要是死了都要……喝孟婆汤……”
完颜宗泽的声音干涩艰难,半响才吐出一句整话来,锦瑟闻言心一松却又一提,松是因为完颜宗泽还能清醒,紧却因他此刻提起生死来,她哽了下,这才接过话头来,悠悠地道:“是啊,人死了都是要喝孟婆汤的,这孟婆汤还有个名字唤作忘情水,一旦喝下便会叫人忘记前世今生。一生的爱恨情仇,一世的浮沉得失,都会随着一碗孟婆汤而遗忘得干干净净。”
锦瑟说着,听完颜宗泽嗯了一声,这才又道:“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要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又说这孟婆汤其实不过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泪。每个人活着的时候,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都会落泪,孟婆啊,便将他们一滴一滴的泪都收集起来,煎熬成汤,在他们离开人间,走上奈何桥头时,让他们喝下去,忘却活着时的爱恨情愁,干干净净地重新进入六道。”
完颜宗泽自然听出了锦瑟的担忧和彷徨来,他也明白锦瑟用意,更知道自己不能再睡,故而便努力撑起精神来方才又道:“若不……愿意喝呢……”
锦瑟听到回应,才又感受到自己一下下的心跳来,道:“自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喝下孟婆汤的,因为这一生,总会有爱过的人不想忘却。而孟婆便会告诉你,你为所爱之人一生所流的泪都熬成了这碗汤,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对他的爱。而走上奈何桥的人,他们眼中最后的一抹记忆便是今生挚爱的人,喝下汤,眼里的人影会慢慢淡去,眸子如初生婴儿般清澈……完颜宗泽,我的眼中已全是你,你若然敢抛下我去饮那孟婆汤将我忘了,我……我……恐怕真便再没能力去爱了……你不能这么残忍。”
锦瑟说着说着已抵不住惊恐,再度哭泣起来,她的话悠悠荡荡地传到完颜宗泽耳中,他心一触又被锦瑟的哭泣急到,登时便咳了起来,吓得锦瑟不跌地后悔,忙抬手给他顺着胸膛,这一摸方才发觉完颜宗泽的胸前黏黏糊糊的竟已被鲜血湿透,她死命咬牙才没尖叫出来,而完颜宗泽已是笑了,艰难地道:“我却听说……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有法子不喝孟婆汤的……”
是呢,不喝孟婆汤,那便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不仅要忍受忘川河的煎熬之苦,还要一遍遍地看着所爱之人自桥上走过,可是言语却不能相通,你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你。千年啊,你看见她一次次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那该是怎样的伤痛和无奈……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可她却早已将你忘怀了啊……
锦瑟听到完颜宗泽的话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想着这些不免泪水无声坠落,便闻完颜宗泽又道:“微微,我会为你守望千年……不会忘……也不敢忘……”
“谁稀罕你去跳那忘川河了,完颜宗泽,我告诉你,人死了根本就见不到什么孟婆,更不会有忘川河给你选择,你会忘了我的,你会的,所以你不能这样,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你醒醒,醒过来!你这混蛋,醒醒……我已害怕一个人了……不要这样……”
锦瑟泪水飞坠,可这次不管她怎么喊,完颜宗泽都一点声息也没,方才说的那话,便好似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一般,竟是再也未回应于锦瑟。
锦瑟彻底慌了,也就在此时她敏锐地听到了说话声和喧嚣声,她原当自己是绝望之下出现了幻听,可细细一听果真是有人来人,她忙用力地嘶喊,不顾疼痛地去拍打身旁巨石,只求外头的人能早些发现他们,令完颜宗泽能尽快地得到救治。
这寻来的正是影七和完颜宗泽的其他护卫们,另外却还有廖书意和廖家几个护院,另有两个外人正是萧蕴和杨松之。锦瑟失踪,廖老太君是在一个时辰后才发现的,彼时廖书敏已被闫峻给送回去,待众人察觉锦瑟当真是不见了,廖书敏自然不敢再隐瞒她和锦瑟的小秘密,只说最后瞧见锦瑟便是在富源酒楼的楼下。
出了这等事,廖老太君即便再慌,也不得不谨慎处理,自然是不能叫人知晓锦瑟失踪一事的,那样即便人能寻回来也是完了,故而廖老太君便令身边兰草装成吃醉酒的锦瑟匆忙送上马车,自带着女眷们归府等消息,只令廖书意带了靠得住的下人赶紧想法子寻找。
而镇国公杨家在京城的势力是不能低估的,为了尽早地找到锦瑟,廖书意只犹豫了下便将锦瑟失踪的消息告诉了杨松之,杨松之自然也猜想到此事多半和谢少文有关,岂能不着急地动用一起力量寻人?
萧蕴却是在谢少文失踪后便已派人寻他了,现下萧蕴会在此,非是他得知了锦瑟失踪的消息,而是他被人告知了谢少文在街市上出现的消息,这才寻来,因此而凑巧知晓了锦瑟不见之事。
接着他们便遁着线索寻到了此处,撞上了完颜宗泽的人,更是一起来了这处。完颜宗泽得了谢少文的警告不叫影七等人跟随,可却已吩咐他们去探查谢少文的深浅,这会子功夫影七已然探知,谢少文如今是孤注一掷,独立无援的,他们这才追了过来,可也远远地听到了那声震天的爆炸声。
一行人赶过来只来得及抓了那点燃火药引线的江湖游侠,瞧着被毁成一片的废墟心惊胆寒,而最先发现锦瑟二人的却是耳力最好的影七,他一声大喝,很快众人便将堆砸在锦瑟二人身边的巨石等物挪开。
此刻天光方亮,苍灰色的天空有飞鸟掠过,欢快地歌唱着,而锦瑟重见天光,却没有任何心情庆祝她的劫后余生,她泪眼朦胧,根本就瞧不清眼前的情景,分不清眼前都晃过的是谁的面孔,更无心思去想她的名节是否能保,只沙哑着声音一遍遍地哭喊着,“救救他,求求你们快救救他……”
碎石被移开,露出锦瑟和完颜宗泽的身影来,廖书意这时候才真正接受锦瑟当真是和完颜宗泽在一起的这个在他看来荒谬无比的事实。他只瞧了两人一眼便令下人们退开了,只和萧蕴,杨松之,影七四人继续施救。
入目,完颜宗泽用血肉之躯生生为锦瑟营造了一个安全的小天地,即便如今他瞧着无声无息,生死不知,他那两只臂膀还保持着前伸的状态死死撑在锦瑟的两边,而他的背后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锦瑟被护在身下,只从完颜宗泽的肩窝处露出小脸来,满脸尘土,痕迹斑斑,只是瞧着精神却极好,廖书意先是被眼前情景给震了一下,这才庆幸起妹妹的无恙来。
只他自小到大从没见过妹妹如此情绪激动过,眼前的锦瑟似乎已被巨大的惶恐折磨的有些疯魔了,她的眼中无声的涌出泪水来,饱含了惊恐和哀求,那模样叫廖书意觉着,若然完颜宗泽有个万一,锦瑟便也会如花枯萎。
这念头叫他心惊的同时各种复杂的心情都翻涌了上来,可这会子他也没有功夫探究这些,待几人合力将完颜宗泽抬起来,廖书意才瞧见锦瑟衣衫不整的模样,而显然萧蕴和杨松之也看到了,两人已迅速地扭了头,只帮着影七安置完颜宗泽,廖书意脱下大氅裹住锦瑟,这才将她抱了出来。
“王爷受了重伤,快!”
锦瑟一颗心都系在完颜宗泽身上,听到影七的大喝声,确定完颜宗泽当还活着,她才如同脱力一般蓦然松开了死死绞着廖书意襟口的双手,复又哭着道:“哥哥,我不回府,我要和他在一起……”
廖书意见锦瑟那样子也知晓此刻带她回府不妥,闻言叹了一声却未阻止,只抱着锦瑟紧随了影七等人过去,马车早已备好,廖书意将锦瑟送上马车,见她扑坐在完颜宗泽身边抱着他的头,视线根本不愿离开一下,便又叹了一声,待马车离开,他才回头冲杨松之和萧蕴抱拳致谢。
萧蕴和杨松之这会子心中滋味繁杂,可面上却皆已恢复平静,见廖书意致谢又欲言又止,两人岂能不知廖书意所忧所虑,当即便道今儿带的人皆是极稳妥的,保证什么风声都不会透出去,廖书意满脸感激地匆匆一揖,方道:“来日定登门拜谢。”
廖书意并不知道杨松之和锦瑟之事,可他却是晓得萧蕴提亲一事的,言罢他想起方才锦瑟和完颜宗泽相依的身影露出时,萧蕴面上一闪而过的复杂,不觉心中含愧,又察觉到现下萧蕴的低落情绪来,廖书意便抬手拍了拍萧蕴的肩膀,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说,又作了一礼方翻身上马扬鞭去了。
而萧蕴和杨松之只待马车消失不见,尘土都归于安宁,这才相对无言,半响萧蕴率先自嘲一笑,道:“书寒可愿于我一醉?”
完颜宗泽并未被送回质子府,而是趁着清晨无人被送到了城西的一个偏僻的府宅中。影七等人显然因完颜宗泽受伤一事而耿耿于怀,对锦瑟根本是视若未见的。自进院子,下马车便无人理睬她,锦瑟却也没心情注意这些,见影七等人将完颜宗泽抬向一间暖阁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而暖阁中却也有人闻声迎了出来,那却是个一身华贵,穿着北燕服饰的妙龄女子,女子迎出来目光便落在了完颜宗泽身上,登时面色大变,怒斥一声,道:“王爷怎会伤的如此之重,影七,要你何用?!”
影七闻声竟一声未吭,而那女子已让开了道,连声吩咐众人将完颜宗泽抬上床,俨然一副女主子的姿态,锦瑟不想会在此遇上一位姑娘,而她素知影七不同其他护卫,不仅是完颜宗泽的贴身护卫,而且还是北燕贵族出身,和完颜宗泽的感情也似兄弟,影七对这女子的态度叫锦瑟忍不住瞧了女子一眼,她一时愣住。
这女子容貌妖媚无双,锦瑟却是见过的,正是当日郭氏寿辰陪同在江安县主身旁的那姿容出挑的暖柔丫鬟。
当日她便觉着这女子随在江安县主身旁异常古怪,而此刻瞧见她和影七的熟稔态度,又念着当日在姚府后门碰到完颜宗泽的情景,锦瑟已然明白,这暖柔只怕是完颜宗泽的人。
而如今她却非丫鬟打扮,通身的富贵之气,一身北燕服饰更是将她比大锦女子更高挑玲珑的身段给彰显的无疑,锦瑟莫名觉着堵心刺眼起来。
转瞬功夫完颜宗泽已被抬进了屋子,锦瑟收回目光正欲跟着进去,可那暖柔却唰地一下将眼光移了过来,锦瑟分明感到她的敌意,脚步却未缓,可她尚未跨过门槛,暖柔便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笑着道:“男女授受不亲,再来姚姑娘恐也受了惊,还是先到花厅休息一下吧。”
锦瑟蹙眉,面色沉冷下来,道:“何故你便能进,让开!”
暖柔竟是一笑,仿佛听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接着她抚了抚头上的发髻,道:“姚姑娘可能并不清楚我们北燕的习俗吧,我这头上梳的发髻名唤鸳尾髻,是妇人方才会梳的发髻,我是如今质子府唯一的女主子,王爷的如夫人,姚姑娘说我为何能进?”
锦瑟闻言尚未说话,里头便传来了影七的催促声,“你和她啰嗦什么,快给王爷疗伤是正经!”
暖柔闻言竟不再多看锦瑟一眼,转身便啪的一声甩上了门,锦瑟就被这样硬生生地给挡在了外头,当真是又气堵又焦急,偏还使不出火来,只能瞧着那紧闭的门扉发愣。
廖书意见她满头尘土,一脸泪痕,污迹斑斑,被如此对待却还盯着紧闭的门半步不挪,登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更加有些恨锦瑟不争,上前两步便拉了她往外扯,道:“没看见这里没你呆的地儿吗?!跟哥哥回家,这救命之恩廖家自会替你来还!”
锦瑟一边还没理顺,偏这边廖书意又恼了,硬拉着她走。她今日情绪波动太大,早经不住折腾了,活了两世头一回连累人,却还连累的是最不愿连累之人,此刻她只想知道完颜宗泽到底怎样了,真真是无力再好言好语地相劝廖书意,故而被廖书意扯着,锦瑟便也猛然甩了袖子。
见廖书意惊得瞪大眼睛看向她,锦瑟这才目露歉意,只道:“哥哥若真心疼我,便帮妹妹把那门给踹开!这时候我是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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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言罢见廖书意瞪着眼睛不回答,便自甩开他的手转身便两大步回到房门处,抬脚便往禁闭的房门上用力地一下下踹!
廖书意见她如是,愣了一下这才急忙上前抓了她的肩头,怒道:“你疯了!那女人不叫你进去才好,里头不定是个什么情景的,你一大闺女,没有杵在一边的道理!听话,跟哥哥回去,哥哥知道你心中感动他的救命之恩,可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的,反会添乱。”
廖书意言罢,锦瑟便泪水坠落,回眸就这么瞧着他,道:“哥哥也帮外人欺负我,他如今这样都是因我之故,他这辈子非我不可,我便也非他不嫁了!哥哥若是疼我,便帮帮微微吧,微微从没求过哥哥什么……呜呜……我信他,方才那女子和他也必不是哥哥想的那样……”
锦瑟说着便又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廖书意哪里能受得了她这般,原本便心疼她受了惊吓,惊魂一夜,如今彻底没了法子,再见锦瑟铁了心要进屋去,便只能跺了下脚依着她上前踹起门来。
锦瑟见此泪水当即便止住了,胡乱抹了把脸,只待廖书意两脚跺开房门,她便提裙飞冲了进去,只她刚进去便见那暖柔竟从内室出来,瞧了眼锦瑟,又望了眼那被踹飞的门板,扬了扬眉,面色渐缓地道:“王爷醒来了,叫姚姑娘进去呢!”
锦瑟猛然听闻完颜宗泽已经醒来了,倒一下子被狂喜冲地愣住了,那暖柔见她非但不进屋还站住了,眉毛就又竖了起来,上前两步竟拖住锦瑟便往屋中扯,道:“姚姑娘若是因方才我的态度闹脾气,那可真是白瞎了王爷一片心了!王爷见不到姚姑娘不肯用药,也不让大夫碰,你快进去劝劝。”
方才挡住自己不让进的是这暖柔,如今扯着她往里拽的也是她,锦瑟弄不清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没心情想这些,听完颜宗泽不肯用药,及急慌慌地便奔了进去。
内室中温度极高,完颜宗泽正裸着背脊趴在床上,锦瑟一眼便瞧见了他血肉模糊的肌肤,她抬手捂着嘴却还是忍不住哽了一声。
屋中只影七站在床边帮忙,另有一个穿藏青袍子的白胡子老头坐在床边,跟前还随着个年纪不大的小童手中捧着一碗汤药。锦瑟心知那老头是大夫,再见他一脸无奈和烦躁的看向自己,便知暖柔说的不假,完颜宗泽这时候竟还真闹起性子,不肯用药起来了。
她扑至床前就在脚踏上跪下,入目完颜宗泽低垂着头,一张俊美的面容已被擦拭干净,长发被汗水淋湿垂下一些在面颊上,显得那面容越发苍白,唇色愈发青紫起来。他依旧那样无声无息的,好似又睡着了一般,锦瑟轻轻地握住他垂下的手,这才颤着声音唤了下,“完颜宗泽,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