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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岚渐开,白色的日光穿过地煞罩洒遍二十七天每一个角落,她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到他冰凉手指抚上自己脸侧:“你真以为,那些都是好运气?”
    他是第一次这样同她说话。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也许是人之将死,许多不曾细想的事在心底一瞬通明。可笑她是个神仙,却相信世间有什么好运。
    被压在锁妖塔下,最疼的时候,她也没有流下泪来。她这一生从未哭过,不是坚强,只因红莲天生便无泪。红莲无泪,心伤泣血。一滴血自她眼角落下,滑过苍白脸颊。
    她太晚明白这一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血珠凝成一颗红玉,落在他手中。她张了张口,想尽力把那些话说得完整:“若有来生,三殿下……”
    她握住他的手:“若有来生……”最后的时刻已至,遍地的红莲瞬间凋零,可那句话却还未来得及说完整。她苍白的手指自他手中滑落,紧闭的眼角还凝了一粒细小的血珠。
    他低头看着她,良久,将手中红色的玉石放进她冰凉掌心,握紧:“若有来生,你当如何呢,长依。”
    烦恼海上碧波千尺,漂浮的优昙花次第盛开,白色的花盏在雨幕中飘摇。若有来生……可神仙又怎会有来生呢。
    第一章
    敬元四年的仲夏,静安王府的红玉郡主从丽川的挽樱山庄回到了王都平安城。
    因当朝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将她许配给了某位刚打完胜仗的将军,着她即刻归京。
    红玉郡主成玉年幼失怙,六岁时她亲爹静安王爷战死疆场,去了;她亲娘静安王妃从此一病不起,撑了半年,在她七岁上再撑不下去,跟着她爹也去了。从此偌大静安王府,只留她一棵独苗。
    双亲早逝,红玉郡主懂事也早,接到太皇太后旨意,并不似她的公主姐妹们一般,先要去打探打探驸马合意不合意。倘若不合意,不得宠的公主便要哭一哭,再嫁;得宠的公主便要大哭一哭,还不嫁,还要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
    红玉郡主成玉,她是个令人省心的郡主,她一没有去打探传说中的郡马合不合她意,二没有哭。她二话没说端着个绣架就上了马车,一边心平气和地给自己绣着嫁衣,一边算着日程,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回到了平安城。
    结果进了城才被告知,说婚约已然取消,信使早已被派出王城,大约路上同他们错过了。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婚约取消,乃是因那被赐婚的将军心心念念着北卫未灭,耻于安家,而将军一腔舍小家为大家的爱国之情令太皇太后动容非常,便照着将军的意思,将此事作罢了。
    成玉的侍女梨响脾气急,得知这个因由,火冒三丈:“北卫未灭耻于安家?毋庸说北卫近年兵强马壮,数次交锋,彼我两朝都是各有得失,便是在北卫不济的太宗时期,我们也不过只将大熙的战旗插到了北卫的玉渡川!哼,他这摆明了是不想娶我们郡主找的托词!”梨响含着热泪叹息,“郡主已将自己锁在楼顶两日两夜,想必是不堪受辱,心伤得狠了,奴婢真是为郡主忧心。”
    大总管朱槿面无表情地查验手中的药材:“不必担心,送过去的一日三餐倒是都食尽了,夜里还要拉铃讨要加餐。”
    梨响热泪更甚:“须知心伤也是极耗心力的一桩事,食得多,大抵是因郡主她心力耗得多,心力耗得多,大抵是因郡主她太过心伤,我可怜的郡主呜呜呜呜……”
    朱槿停下来看了她好半晌,话中隐含不可思议:“你这个逻辑,居然倒也说得通……”
    梨响口中的楼顶,指的是红玉郡主在王都的绣楼十花楼的楼顶。
    十花楼此楼,乃京中第一高楼。
    十层的高楼,比京郊国寺里的九层佛塔还要高出一截,且日夜关门闭户,也不知建来何为。年长日久,传说就多了。
    其中最出名的一则传说,说“群芳之冠,冠在十花,奇卉与异草共藏,珍宝同美人并蓄。”传得十花楼简直是个人间天国。
    人间天国不敢当,但说起奇花异草、珍宝美人,十花楼还真不少。
    相传红玉郡主周岁上得了怪病,天下神医莫之奈何,眼看小郡主要一命呜呼,静安王爷无奈之下求助国师。国师开的药方子十七个字:“起高楼,集百花,娇养郡主十五载,病劫可解。”静安王爷得了方子,火急火燎从皇帝处求来旨意,三个月里起了这十层高楼,集了百种花卉,这便是奇花异草的来处。
    再说珍宝。当年静安王爷寻遍大熙搜罗到的一百种花木里,有两株已修炼成形,皇帝的皇宫里也寻不到这修炼成形的奇花异草,自然可算是无价珍宝。这两株花妖,一株是棵梨树,便是成玉的侍女梨响;另一株是棵槿花,便是十花楼内事外事一把抓的大总管朱槿。
    最后说美人。虽然十花楼里能算得上是个人的,只得红玉郡主成玉一个。但红玉郡主颜色之好,常令楼中花草自生羞愧,一美可比百美,因此十花楼中诸位都正儿八经地觉得,外头传说他们美人很多,那也不算妄言嘛。
    一美可比百美的红玉郡主在第三天的早晨顶着一双青黑的熊猫眼,迈着虚浮的步子踏出了闺门,守在门外的梨响箭步迎上去,一边心疼地关怀郡主的玉体,一边忍不住痛骂:“那劳什子鬼将军有眼无珠,没有此等福分同郡主共结连理,那是他的损失,无论如何,心伤憔悴的都不该是郡主,郡主您要是为他气伤了身子可怎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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