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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府的下人真的非常识眼色,此时已经开始收拾大公公的尸体,顺带夸张地宣扬:“苏大人真是慧眼识人!苏大人占卜之术实在绝妙过人!如今又为圣上立了大功,铲除奸邪!”
    外头的人不知谁带头,或许里头也有苏季扬埋下的暗桩,此时也跟着开始喊:“苏大人神机妙算!”
    如此一来,南央便彻底松了身子,那份忐忑不安终于告一段落。
    打发走了禁军,苏季扬亦打发了其他人,酒糟屋中,他的眼睛凝视着南央,但眼神中,已经完全没有方才的狠戾惊心,反倒透露一些,深深的叹惋。
    “小东西,你陪我喝一点酒吧。”
    他伸手便抓起一个较小的酒坛子。
    但马上,怀里扑进来一个温柔的身体,南央伸手便将他手中的酒坛子打落在地,碎了一地。
    他微微叹气,用指尖抬起她已经泪流满面的小脸,苦笑道:“我以为我对你很好。”
    “我年少聪慧,十五岁便高中入仕。当年心中一番理想抱负,渴望齐家治国平天下。但那么小的年纪,又如何看得懂人心黑暗。”
    “曾有太傅想招我为婿,因此引荐为我与小姐见面。小姐十分友善,我那时不懂男女之情,只觉得此桩婚事无任何不妥。但大婚之前,小姐约我月下见面,然后用一支金钗,穿我心口。”
    他伸出手,将南央的手捏在手里,然后解开衣袖,让她摸了摸那道深深的伤疤。
    “我差点死了。命大,被我师父救了过来,师父是个术士,在皇帝面前占卜为生。太傅总以为我死了,谁知道半年之后,我又以术士的身份出现,他吓得半死,卧床不起。我去看望他,没有想加害于他,但他仍旧害怕,差家中所有人造谣,说我是大奸大恶之人,要加害于他。”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当年明明一片美好,为何要对我做那样的事。于是我那天无论如何也要问,谁阻拦我,我便杀了他。最终他们哭着跪下求我,才告诉我,原来只是当年,小姐觉得我虽高中,但出身贫寒,配不上她,但她不能悔婚,那会伤了他们家族的脸面,于是只好将我杀了。”
    “你看,南央。有的人在世上,你永远不懂他们的想法。对他们来说,要杀一个人的理由说那么的简单,将好像随便捏死一只蚂蚁。而理由仅仅是因为,蚂蚁路过的地方,他看不顺眼。”
    “开始占卜生涯之后,我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因为人们信鬼神,便信我。他们畏惧鬼神,却从不去想,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皇帝将我捧上神坛,是因为,他需要我。”
    “这些年,他将我造为鬼神,造为奸佞。我越奸邪,便越有奸邪之人来接近我,我便越能看见黑暗。皇帝身处高坛,他的眼睛被蒙蔽了很久,所以他需要我,来为他看见朝堂中所有的黑暗。”
    “但是我突然起了退出这一切的心思。”
    “因为我很想,和你躺在一起。抱着你柔软的身体。你不知道,你身上总是香的,你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人是真心想在我身边。我甚至很讶异,你居然萌生了那些心思,你居然想保护我。”
    “可是南央。”他咬着牙,红了眼睛。
    “原来你也是骗我的。”
    “你在宫里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验毒的手段。明日这些酒拿上朝堂,它们就能轻易致我于死地。”
    “而你,当真这样做了。”
    他放开了手,并无想伤害她的意思,只是转身,背影仓皇地走了。
    一切如虚幻影,终归,都是他这个无恶不赦,丧尽天良的大坏蛋,最后的报应。
    第64章 东风一醉(12)
    南央愣在原地,望着苏季扬远去的背影,泪珠子滚滚落下。
    从前她的确是骗他的,她从宫里来,攀附于他,那是师父早就安排好的计策。
    只是谁成想,师父一朝在波诡云谲的斗争中悄然无息被人害了性命,自己失去了靠山,攀附苏季扬这件事情,便变得十分的紧迫。
    紧迫到,她只能赌一把,在那个雨夜豁出去一切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师父说过,攀附上苏季扬,那件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从始至终,她不曾想过要害苏季扬。
    万人言,苏季扬行占卜之事,蒙蔽天下,蒙蔽圣听。只要他以占卜之名向皇上进献谗言,则会有人家破人亡,或负重罪,或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然而,每当朝堂上发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发生这种人心惶惶的暗杀。
    这些对象,都有同一个特点。那便是曾与苏季扬有所来往。
    这让群臣不寒而栗,接近这个总是黑着脸的苏大人,尽管你是想攀附于他,但也可能随时死在他阴晴不定的手段里。
    因此当时南央,去做这样一件事情,也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师父的庇护,在宫里恐怕活不过三日。两头都是死,不如赌一赌苏大人,是否会给自己一条活路。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不是当苏季扬的爪牙,不是当他施加某些见不得人手段的工具,而是一个,带在身边,以情感宠爱的……
    她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压得她几近无法呼吸。
    苏季扬对她那样好,一开始她只以为,苏季扬不过也是拿她做个玩物,一个玩意儿,捧在手里,过两天扔了,便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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